呂澤看葉騰語詞嚴厲卻並無怒色,反而笑問:“敢問葉守可還記得上黨馮守亭舊事?


    昔日桓惠王失野王地,欲將上黨獻於秦,當地民眾不願。韓王派馮亭治上黨降秦,馮亭獻地於趙引發長平之戰,其人亦戰敗身亡。武安君白起坑殺四十萬趙國降卒號稱“人屠”,其名能止小兒夜啼。


    今日南陽與秦相接,以葉守看來新王何如?韓王可能保一方平安,是否能任用賢能?”


    葉騰實不能違心稱讚國君躊躇說到:“我本為布衣,先王任用才治南陽。如今要我叛韓降秦豈不是恩將仇報?”


    呂公這時候終於發聲:“何其迂也,如今韓國旦夕而亡,若死守南陽血流漂櫓。秦王怒而興兵,韓國宗祠不保社稷斷絕亦源於君也。


    況且韓王懦弱,恐秦王稍加恫嚇便獻南陽於秦。葉守又當如何?葉守難道欲獻土魏王乎?”


    呂雉嗤笑一聲,衝著葉騰說:“曾聞葉守愛民如子,卻不想是我道聽途說不可當真。原是葉守愛惜羽毛,寧保王土不顧庶民。”


    葉騰被刺的滿麵羞紅,不得不告罪:“非是如此,隻是韓王派來公子勝,我也深受掣肘。”


    呂家被葉騰挽留十多日,才繼續出發向西,這一次他們又多帶上了葉騰的手書,最終葉騰還是選擇了保土安民,他還想著到時候可以向秦王請求保韓國祭祀,隻是沒料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


    秦國並不寒冷的一個冬季過去,庶民都忙於春耕。呂家車隊一行也終於進入了秦國境內,他們很快便意識到秦地與韓魏之間的不同。春耕時節田野之中,有很多頭頂紮著黑布的農人正馭使耕牛耕地。春日微寒的風也沒吹去農人的熱意,不少農人黢黑的臉龐上汗濕如雨。


    秦國有很大比例的國有資產,不提土地即便如農田中的農民使用的耕牛也是可以從官府中借來使用的,當然分配順序肯定是先高爵後低爵。有爵位的農戶還能分配到隸臣幫助耕地。如果耕牛、隸臣在勞作時被故意傷損,農民還要賠償政府損失。


    呂家一行人被當地縣治下的亭長細細盤問入秦理由,呂公強忍煩躁將家族成員還有家兵一一在亭長處登記,之後他拿著手中“驗傳”翻來覆去看看。竹片上寫著他的年齡、名姓、來曆、相貌。除了年幼的孩童,成年人都被發與了這樣的證明文件。


    亭長在秦算是基層小吏,維持治安,追捕盜賊,普及律令都是他們的任內職責。眼前的秦吏看上去不過二十有餘,卻竭力板著臉裝作成熟的樣子叮囑這些遠方來客:“秦國嚴禁私鬥,殺人者死,傷人者罰為城旦,還要拔去胡子眉毛,爾等可謹記?”


    呂公應了聲,心裏想著女兒早就想到了此事,入秦之前還多次考校,若非要直入鹹陽,以他的記憶都可以去試著考為秦吏了。隻是為吏的前提是要有爵位,現在即便他學富五車也不可能任官。


    他們正要離開重新上路之時,一個年輕人背著大背簍向屋內年輕亭長喊道:“亭長汝母送來的衣物,快來取。”原來是郵人來送衣物,郵人是秦國底層公職,日日傳送書信衣物還有包裹。


    呂公看了眼急匆匆的年輕的郵人才上了車繼續往城池前進,車內他還向著兒子感歎:“秦國強盛果然不無道理。”


    呂雉正在後車拿著她母親的驗傳打量,與當時嫁給劉季後她見到樣式相似,格式也一樣。正出神的時候,聽到長姁驚呼一聲。


    樂子不免看向自己女兒問到:“長姁怎得了?”


    “那邊一個壯漢把一個瘦子抓起來帶走了,阿母這是為何?”


    呂雉之前看那人在路上晃蕩,還在想事也沒放在心上,看他被抓才插嘴解釋:“春耕備耕之時不事生產路上晃蕩,犯了將陽罪,大概要被拉到鄉廩夫或者縣裏去審判。”


    “阿妹懂得真多。”被長姁用崇拜的眼神盯著看,呂雉倒是變得有點羞愧了。


    這還真不是她從書上看來的,而是當初劉季做亭長時,每日都在做的事情。說來也好笑,劉季平素為禍鄉裏,結果轉身成了秦吏,去抓了和他過往一樣的“無賴子”。


    呂家前往縣裏的時候,被攔截多次檢查驗傳,確認人證無誤之後才放過通行。到了天黑之時,才將將趕到縣裏驛舍。驛舍是由一個老舍人主持,環境看上去比較簡陋。隻是想到天色已晚,呂公還是準備在這裏過夜。


    “老丈,我們家人與護衛要住一晚,找個最大的院落。”國勝當先向老舍人提出了要求。


    老舍人眼皮一翻:“先檢查驗傳,無驗傳不可住宿。”


    國勝有些氣惱正要發作,連忙被呂澤攔下,他忙說:“有的有的。”呂雉也虛驚一場,當初呂公教導了自己家人,但是忘了教導家臣家兵,也是有所疏漏。看來以後還要將秦法教給眼下這些人,不然闖出禍事早晚還是會連累到自己身上。


    老舍人嗤笑一聲,才慢悠悠的將一行人的驗傳檢查一遍,發覺是外國來客才明白過來為何他們有些桀驁不馴。


    老舍人回過頭來衝著呂公說:“舍內還有上院一間,你們人數眾多,食物要加錢才可供應。你們的車輛要靠邊停放,院子可沒那麽大地方,馬匹草料也要加錢。”


    呂澤統統答應了下來,讓老舍人給安排住所。正在前廳吃東西的一人,眼睛盯著呂澤讓國勝掏出來的大筆銅錢若有所思。


    呂公帶著家人選好院落裏的房間,讓大部分家仆、家兵跟著舍人去其他院落住宿,自己院內隻留了幾人。院內有灶台,呂公讓學了幾手的喜料理他們晚上的食物,他今日連番應付亭長的確有些勞累。


    呂雉發現家人們都有些難以適應,在房間內安撫到:“邊境小縣難免條件艱苦,鹹陽城中我們已經有了大院落,且先忍忍。”


    等到喜端過來食物,眾人興致才高了些。吃完飯呂公又教導叮囑了一番秦律後才讓呂雉他們退下休息。


    今夜月黑風高,呂雉在榻上卻有些坐臥不安,熄燈之後,她在昏昏沉沉的時候聽到遠方傳來似有似無的聲響,不及細聽就消失了,她才慢慢陷入了安眠之中。


    第二日一早,他們就被隔壁的驚呼吵醒,等他們穿戴整齊時,竟發現院落外麵被看上去像是亭長的人帶著他的手下圍住了。


    呂公走上前幾步詢問:“不知這位亭長為何要包圍我等?”


    那個亭長疑惑的打量一番呂公才說:“昨夜與你們爭執過的老舍人被發現死在自己院落內,有人舉報說你們可能是凶手,所以不得不將昨夜所有嫌犯都拘捕起來調查一番。”


    呂家家兵已經手露兵刃與包圍起來的求盜吏卒等對峙了起來。呂公連忙伸手朝著家兵示意,讓他們放下武器。


    他回頭看著眼前一身黑衣的中年亭長說到:“我們剛從韓國而來,不至於專門來殺一個老舍人。我聽聞秦律雖然嚴苛,卻也公正。希望能還我家一個清白。”他束手就擒,回頭看著呂澤呂雉說,“莫慌,為父很快就回來。”


    呂家成年男人都被帶走,隻留下幾個女仆與驚慌的樂子在一起。呂雉皺著眉頭,想著到底是哪裏出了疏漏,自己家人一向嚴謹,不可能在大半夜出去殺人。卻不知是誰見錢眼開,想要汙蔑她家。


    隔壁的凶殺現場,令史正帶著一個筆吏勘查現場。屋舍內他正翻檢屍體讓一旁筆吏記錄。


    “死者男,六十餘歲,身高六尺。衣著棕色長麻裏衣,草鞋有鬆散開痕跡,應是打鬥中被損毀。


    屍身除脖頸兒有一刀一寸長明顯傷痕外,並無其他傷口,腹部有大片青瘀。


    瞳孔有血點。手指縫隙有血痕,應是掙紮時抓撓歹徒所得。根據屍體僵硬程度,大概死於子時。”


    令史又站起來在屋內邊角走動查看窗子正向內合起,嚴絲合縫沒有損壞痕跡,在看死者身著裏衣,應該是被門外之人叫喊,才去開門遇襲。根據宵禁,夜裏是不會有人前來投宿的,那麽凶手應該就是住客了。


    這時候在呂雉院中偵查的亭長聽到下層小吏報告找到凶器,連忙過去查看。一把青銅短刃滿是血痕的扔在牆腳下,隔壁就是凶案所在地。


    他使人將新發現報告到一邊的令史,令史過來看了看短刃的位置,又回到案發院落。他圍著牆邊仔細查驗,找到幾個輕微的腳印,讓一旁的文吏記錄下來它的大小。


    他已經想到盡快抓到凶手的辦法了,如今不過是去驗證一下,想在他的眼下嫁禍於人,實在是班門弄斧。


    呂雉此時也安慰著驚慌的家人,細細說了秦吏的調查審判流程。她雖然相信法律公正,卻不免對秦吏有所懷疑。畢竟秦國後期吏治實在腐敗。卻不知現在的秦吏是否可以秉公執法。


    她央求呂澤帶著自己前去縣衙,她多少有些想法或許可以讓歹徒早些繩之以法,早些讓呂公從獄中出來。


    縣獄內呂家人被分成好幾個屋子關押,呂公與國勝關在一處,國勝看呂公不慌不忙難免自責到:“若非昨日起爭執被人看到,今日也不會有此災禍。”


    呂公笑了笑才說:“我等初來,車馬鮮明恐被歹人盯上做局陷害,即便昨日你未曾與老舍人有口角,也會有人因我們而死。”


    國勝感動萬分跪拜於地說到:“主上不曾怪責臣下,臣下敢不為主上效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為凰不如為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如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如癡並收藏為凰不如為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