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要往上湧,忽然有人高聲斷喝,從大殿一側閃身而出。


    “站住,敕然令牌在此,我看哪個敢上前造次!”


    西夏符牌分為五種,西平王持金牌,重臣或親信將領持銀牌,還有銅牌、宿衛牌、馬牌等。


    手持敕然銀牌,已是西平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殊榮。


    那人接著一擺手,上百名黑衣黑甲的武士湧出,個個彎弓搭箭對準大殿外群臣。


    這些山界禁衛軍都是以一當百的特種作戰能手,平時隻聽從李德明和高戰恩的調遣。那名老將正是李德明的結拜義弟,翊衛司馬步軍都指揮使,高戰恩。


    此時高戰恩也已須發斑白,隻是常年帶兵打仗,一身功夫全沒撂下,關鍵時刻手持長劍攔住眾人,當真是神威凜凜。


    他是中原人,自然知道古法針灸的神奇之處。野利兄弟等人自幼長在黨項部落,雖然對宋人中醫術針灸略有耳聞,但這時正是乘亂立威,輔佐二王子奪位的關鍵時刻,哪容半點耽擱。


    野利旺榮大聲道:“西平王原本身體不適,該請巫師前來驅魔消災,這妖道拿著恁長的針,是想當場刺殺大王麽?此事就算王妃答應,我們也不答應,大夥兒說是不是啊?”


    大殿外眾人哄然道:“是啊,不能讓那妖道下手……”


    野利玉齊道:“來人,還不快去請薩滿教格桑大人。”


    西夏崇尚巫術,這個時候請巫師到場,誰也說不出什麽,大殿上有內侍一溜小跑著去了。


    眼前的形勢顯而易見,野利兄弟早已在後宮內府安插不少內應,此時能夠越過王妃、中書令、樞密使等權臣發號施令,勢力範圍不容小覷。


    大殿內外劍拔弩張,氣氛已近燃點。


    時間不長,薩滿巫師格桑偉偉快步走來。


    他看了看大殿內外的形勢,詭譎一笑。


    “王妃在上,請允許我查看西平王傷情。”


    衛慕雙羊雖然著急,也隻能點點頭。


    格桑偉偉走到近前,雙手淩空撫過李德明的麵頰,又將手放在胸口,口中念念有詞。


    袁恕人一臉不屑,嘲諷地笑著,忽然覺得哪裏不對,這薩滿巫師身上一股熱浪升騰而起,迅速向外擴散,逼迫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


    他心中大驚,這明明是極為高明的中原武學內力,且兼有極其深厚的禦靈之術。


    再細看眼前的這位薩滿教巫師,隻見他雙眼渾濁,滿臉皺紋,麵色暗青,陰森森好像一個活鬼,但偶爾眼神一瞥,卻精光爆射。


    此人到底是誰?


    他腦中飛快運轉,單手拇指和四根手指來回掐算,猛然間全身一震,手上的銀針灑落一地。


    “是你……”


    “你”字剛出口,隻聽“嗤”一聲輕響,一道淩厲指風隔空而來,直奔左眼。


    這份功力幾乎到了“禦氣如劍”的地步,分明是道家極高明的修為,印象中,百年來隻有一人練到這種程度。


    袁恕人不及多想,腳尖點地,騰身而起,向後疾退。


    但還是慢了一步,左眼外側被劃傷,血立刻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閣下到底是誰?和白雲先生是什麽關係?”


    格桑偉偉看也不看他,隻是喃喃有詞,繼續做法。大約一頓飯的時間,李德明終於止住嘔血,睜開雙眼,隻是麵色蒼白,眼神渙散,像個垂死的老人。


    野利玉齊道:“格桑大人,西平王怎麽樣了?”


    “大王憂心國事,心神勞費,剛才他靈魂出竅,去拜見了賀蘭山神,尋求解惑之道。”


    “哦?大王靈魂出竅,去見了賀蘭山神?”


    “不錯,此時大王魂魄剛剛回來,需要靜養。”


    衛慕雙羊看了看袁恕人,見他滿臉是血,臉上全是驚愕的表情,不解道:“請問格桑大人,你和袁天師這是……”


    “袁天師想以針灸施救,原本是好意,隻是他這方法卻會妨礙大王與賀蘭山神心意溝通,所以,賀蘭山神出手懲戒,將袁天師擋了出去。”


    袁恕人踏上一步剛要說話,猛然間瞥到格桑偉偉左手食指中指並攏,正指向自己,未等反應,一道氣流已經逼近自己咽喉。


    來得好快!


    他正要側身閃避,卻發現那道氣流停在麵前兩寸的位置,凝而不發。


    他向後一步,氣流便逼近一步。


    他向左,氣流也跟著向左。


    對方功力高出自己太多,幾乎到了隨時可以取自己性命的地步。


    眾人看過去,發現這位袁天師的道袍竟然在瑟瑟發抖。


    格桑偉偉冷冷看著袁恕人:“我說的對麽,天師?”


    袁恕人額頭見汗:“對……貧道、貧道有僭了。”


    野利玉齊搶著道:“我說什麽來著?這種時候他一個中原的道人,拿個破針以為救得了大王麽?敢問格桑大人,大王從賀蘭山神那裏獲得了什麽旨意?”


    格桑偉偉微微一笑道:“自然是關於立誰為世子。”


    野利玉齊隻等他這句話出口,迫不及待地問:“誰為世子?賀蘭山神怎麽說?”


    格桑偉偉眯著雙眼,看向大殿外,眼神從二王子李成遇、三王子李成嵬等人臉上一一掃過,兩個王子都盼著他張口說出那個名字,卻又怕那個名字不是自己。


    “賀蘭山神說,世子馬上就要現身。”說著,格桑偉偉朝人群身後的方向一指。


    眾人全都轉頭望去,除了黑壓壓人頭攢動,就隻剩碧空如洗,不知他是什麽用意。


    正在這時,忽聽城牆上的警鍾急促地響了起來。


    興州城在設計之初,就在四個城門的門樓上放置了四口巨大的銅鍾,一旦有敵人來犯,守城軍士就會敲鍾示警。


    警鍾急促,眾人全都麵上變色,心想今天可真是多事。立儲之爭導致西平王嘔血昏迷險些釀成內亂,這城外怎麽又出現來犯之敵?


    一名哨探縱馬飛奔而來,在大殿外高聲奏報:“啟稟西平王,城西瞭望塔發現遠處塵土飛揚,像是有大隊人馬奔襲,徑直往興州城而來。”


    嵬名朗宇忙問:“來者何人?已到何處?”


    “目前距離二十餘裏,還不能分辨來者身份。”


    “再探再報!”


    “是。”


    “報……”工夫不大,又有一名哨探飛馳而來。


    “啟稟西平王,城西方向來犯者距離城門大約還有十裏。”


    高戰恩倒吸一口涼氣:“這才一盞茶的時間,來得好快。”


    “請高指揮使在大殿坐鎮,鐵鷂子軍何在?這就隨我出門迎敵。”


    一名黑甲將領拿起號角,三長兩短吹過,三千名騎兵立刻從皇城外湧入,這些騎兵黑盔黑甲,一直武裝到馬腿。


    正是李德明時期花費重金打造的鐵鷂子重騎兵。


    在嵬名朗宇指揮下,一千名騎兵將廣場眾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左右廂軍的將領都被收繳了兵器。


    事起突然,樞密院暫行軍事調度權,控製城中局勢。


    一千騎鐵鷂子鎮守皇城內院,兩千騎隨嵬名朗宇直奔西城門。


    西城牆外,已有軍士遠遠放置拒馬,瞭望塔上搭起巨型神臂弩,對準遠處一團煙塵,嵬名朗宇登上城樓仔細觀看,隻見漫天黃沙滾滾,根本無法看清來犯之敵,但馬蹄聲隆隆作響,似乎大地都在震顫。


    兩千餘騎鐵鷂子列隊出城,一字排開,壓住陣腳,城樓上吹響號角,警告敵人禁止前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隻等煙塵散去,敵人露出真麵目。


    再近一些,隱約可以聽到馬匹嘶鳴的聲音。


    煙塵越來越近,嵬名朗宇大喝一聲:“準備放箭!”


    一支支烏金鐵脊箭對準了鋪天蓋地而來的煙塵,隻等一聲令下。


    忽然,一陣撕裂晴空的鳴叫聲劃過,巨大的身影盤旋而來,落在眾將士麵前,張開雙翅尖聲啼鳴。


    “重明鳥,是大王的重明鳥……”


    接著,白澤獸“嘶昂嘶昂”暴吼,衝到重明鳥身旁,不斷用雙爪拍打地麵,似乎是在示意大夥兒放下弓箭。


    嵬名朗宇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來犯者到底是誰,到現在都分不清楚,兩頭神獸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刻出現在戰場中央?


    萬一誤傷了它們怎麽辦?


    他正驚愕,就聽煙塵中有人朗聲道:“嵬名將軍,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這聲音好熟悉。


    嵬名朗宇高聲道:“來者何人?用的什麽障眼法?為何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哈哈哈哈,好,我便收了靈術,你看看我是誰!”


    話音剛落,漫天沙塵陡然間消散開來,就像是一陣風吹散了沙塵暴,人們的視野頓時一片澄明。


    原來是一個人,牽引著大群馬匹。


    當先那人騎著通體黝黑的高頭大馬,那馬四蹄雪白,上下翻騰,步履矯健。


    在他身後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駿馬,少說也有上萬匹,各個鬃毛飄灑,神駿非凡。


    馬上的人高顴骨,麵頰消瘦,一字眉,目光如電。雖然身形並不高大,但神態倨傲,不怒自威。


    有眼尖的已經認了出來:“世子……是元昊世子……”


    大殿上,人們正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忽然有人飛奔來報:“報……恭喜西平王,賀喜西平王,世子回來了、世子回來了……”


    野利兄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野利玉齊搶上一步,一把揪住哨探的脖領:“你說的是哪個世子?”


    “稟將軍,是元昊世子。”


    “李元昊?”


    哨探還沒回答,就聽人叢外圍有人道:“野利將軍以為是哪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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