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傳來埃斯梅與德米特裏的寒暄,汽車駛離的轟鳴,和埃斯梅開門進屋後,廚房碗碟的輕響。今天愛德華和貝拉不在,肯定是不放心她自己在家,讓埃斯梅來照顧她。


    奈希現在不敢也不想麵對任何人,勉強定了定心神,一手撐地起身,從窗口一躍而出。感謝混血帶來的強悍體質,她的皮膚堅韌,平衡和協調力驚人,兩層樓的高度,對她來說像下兩層台階一樣,輕而易舉。


    窗下院子裏正停著她的山地車,是她上下學或回福克斯看查理時偶爾會騎的。福靈心至,原本一片混沌的腦袋想到了完美的“避難所”——她最近剛發現的一個秘密基地。


    那是城郊間的一片樹林,她來往福克斯的時候總會經過。樹幹高大筆直,樹冠結實茂密,攀到梢頂可以看到半個西雅圖和終年覆雪的雷尼爾山。聽著葉隨風動,鳥伴蟲鳴,看著長河落日,雲卷雲舒,奈希總能找到心靈的平靜。


    今天是她第一次晚上來這裏。夜晚的山林有些陰冷,貓頭鷹的咕咕聲,不知道什麽動物撥草而過的簌簌聲,在一片漆黑中分外紮耳。隨著攀爬向上,不時有鳥兒撲棱棱飛起,在枝葉間奪路而逃。


    “抱歉呐~”奈希悄聲對受驚的鳥兒們道歉。


    月亮的柔光漸亮,再往上是脆軟的細枝,已經夠高了。舉目四望,磅礴山巒隻餘暗沉輪廓,唯有城市的方向燈火璀璨,照出一片熱鬧。


    奈希坐在樹梢,因為一路攀爬仍有些氣喘籲籲。眺望著與往日不同卻壯麗依然的景色,漸漸失神。


    她本來想好了的,不被德米特裏打擾,按照自己的計劃隨心生活。如果她果真是他苦等百年、獨一無二的歌者,應該會尊重自己的生活方式。就當,就當是多了一個家人,處得來就在一起;處不來,自有卡倫們給她撐腰。


    但是想是一回事,身處其中是另一回事。她好像錯估了吸血鬼對歌者的感情,德米特裏的愛意遠比她能想象的要深重濃烈,也遠超過她能給予的回應。她的隨心而行對德米特裏來說,會太不公平。


    晚風冷卻了腦中繁雜的燥意,卻無法消解煩愁,奈希靠向冷硬粗糙的樹幹,遙望遠處的燈海,胡亂猜想著每盞燈後的故事。卻不知,她的第一次任性,第一次不告而別,會造成怎樣的驚慌和混亂。


    “奈希寶貝,出來吃飯啦。”埃斯梅抬手敲了敲房門,稍等了片刻,又加重力道敲了兩下。原本暖笑著的麵容因異常的安靜慢慢沉下。


    不對勁,奈希不是完全的吸血鬼,往常同在一棟房子裏,哪怕隔著老遠也能聽到她輕快的心跳和細弱的呼吸。但此刻,整個房子隻有鍾表的滴答、冰箱運轉的低嗡,還有窗簾被夜風吹動翻卷的窸窣。奈希不在家!


    “奈希?奈希?”埃斯梅焦急之下全然顧不得力道,敲門的動作更急,鎖舌被震蕩得哢哢作響,原本堅實的房門在一聲急過一聲的敲擊下變得脆弱不堪,勉強支撐片刻就砰的一聲壽終正寢。


    埃斯梅顧不得整個倒在地上的房門,直衝進房間,裏麵哪裏還有奈希的身影,唯有窗扉大開。


    抖著手摸索出手機,慌張間她竟不知該先打給誰。愛麗絲的來電像救命稻草,接起的瞬間,兩邊同時吼出警告:“奈希出事了!”


    德米特裏回到福克斯別墅時,提歐夫人正焦急的踱步,一見他的身影就快步迎上前,“德米特裏,雷米奧跑出去了!”


    “怎麽回事?愛德華他們呢?”


    “已經追去找了,哎,還不是為了賽琳娜…”提歐夫人歎著氣揉揉額角。


    本以為雷米奧完成轉化,和賽琳娜兩個人就可以水到渠成。哪成想,雷米奧覺醒的天賦竟然是“誘捕”。吸血鬼本就有種天然的魅惑,外表、氣息、談吐,他們被上天設計成最吸引獵物的樣子。而雷米奧的天賦,將這種魅惑發揮到了極致。


    初次狩獵,他就讓一群鈴鹿乖乖走來,引頸就戮。見到賽琳娜,那天賦更是一股腦傾斜而出,幾乎形成有實質的結果,把二人包裹其中。


    所有癡念、思慕、愛欲和執著,在小小的空間裏交織碰撞,發酵成了最烈的酒,讓人目眩神迷。他纏著她,抱著她,吻著她,怎麽也要不夠她。賽琳娜從沒有這麽柔順又依賴得縱容過他,雷米奧簡直要發了狂,全然不曾想過這隻是他天賦造就的假象。


    卡倫們沒有聽人牆角的愛好,隻在別墅外圍守著,對雷米奧的所作所為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暗自慶幸,這樣總比在外麵大開殺戒的好。


    然而任何吸血鬼的天賦都不可能一直作用,在他因為饑餓而暴躁的瞬間,那玄妙的氛圍裂出縫隙,賽琳娜陡然清醒。


    幾天裏的一切在腦中無比清晰,憤怒和羞恥成了磨人的鈍刀,一下一下,斬不斷情絲,卻割出糾結的傷口。


    他怎麽能!他怎麽敢!氣到發抖的手狠狠扇下一巴掌,卻遲遲扇不出第二下。


    她其實對雷米奧的執著並非無動於衷,否則當初也不會默許家人把尚未成年的雷米奧留下。隻是歌者的不確定性讓她並不敢早早接納,如果雷米奧轉化後,歌者並不是她…吸血鬼曆史中並非沒有這樣狗血的先例。而且特警、特戰隊、特工做久了,她已經習慣特立獨行,融入緹歐一家尚且用了數年光景,更何況是接納愛人。


    但現在,這肆意忘情的糾纏當真非她所願?對這個心虛卻還固執扣著自己的男人當真毫不動心?


    她的氣惱,是對雷米奧,更是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讓她無力麵對,隻能逃避出去,想求一個空間和時間冷靜。


    而這,刺激了本就處於新生兒狂躁期的雷米奧,他像被點燃了引線的不定時炸彈,瞬間衝破了愛德華和卡萊爾的防線,直追而去。


    德米特裏聽了緹歐夫人的話也揉了揉額頭,對這對歡喜冤家有些無語,這是在折騰什麽呀。不過也好,兩人的關係確實需要一個契機,否則以賽琳娜不戳不動的溫吞性子,雷米奧還有的等。


    感受了下雷米奧的元識,好像在附近的山林裏,遠離人群,倒也沒什麽大礙,愛德華他們應該應付得來。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


    “不好了,我預見奈希遇見了暴走的雷米奧-”愛麗絲剛和埃斯梅確認過奈希的失蹤,聲音慌到變調。


    “什麽?”德米特裏驚得差點兒捏斷話筒,一向平和的暖金色眼裏升起血霧。


    雷米奧還是新生兒,本就極難自控,現在又正因為賽琳娜的逃避,情緒激動,遇到奈希會發生什麽?有心跳,有呼吸,血管裏流淌著新鮮甜美的血液,吸血鬼血統雖然壓製了她的血液作為“食物”的吸引力,但萬一呢?


    德米特裏不敢往下想,前世奈希在他眼前被撕下頭顱的畫麵毫無預兆地鑽入腦海,如果今生也晚了一步?不!他準備了這麽多,等了這麽久,絕不是為了重蹈覆轍!


    奈希的元識好像在兩人聊天時就感受不到了,這是她的天賦,警惕或者緊張的時候自動形成防禦,愛德華早就提過。所以他一直沒有很在意,但此刻,這該死的天賦讓他找不到她了。


    “給奈希打電話,讓她放下防備,我需要知道她的位置。”德米特裏冷靜的聲音從話筒傳來,愛麗絲卻聽到一種風雨欲來的瘋狂。


    雷米奧的元識依然那麽狂躁顯眼,大致方向應該是一樣的,德米特裏掛斷電話,在緹歐夫人擔憂的目光中飛身出門,轉眼消失在午夜的樹林。


    “喂?愛麗絲?”奈希接起手機時一陣心虛,這可是她第一次離家出走,雖然本意並不是想害家人擔心,但顯然已經把愛麗絲和埃斯梅嚇得不輕。聽到電話那頭語無倫次的關心,奈希也有些手足無措:“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在-不也不知道我的具體位置,這裏是去福克斯路上的一片森林,埃斯梅你別哭呀,我錯了,我隻是想…總之我會盡快回家,你們別擔心。”


    “別動,奈希,”愛麗絲聽到奈希的聲音,勉強鎮定了一些,本想警告危險,又怕奈希害怕反而會更加緊張,隻得哄到:“現在太晚了,你自己回來不太安全,我們這就去接你,不過需要你放鬆一些。”


    奈希這才發現自己又處在不安的戒備情緒裏,連忙放鬆。柔和的元識在樹林深處亮起,熟悉的戰栗又來了,德米特裏顧不得沉醉,立刻調轉方向疾馳。


    上樹容易下樹難,漆黑的環境讓每一次跳落都有種蹦極的驚險。好不容易到了地麵,奈希長處一口氣,暗暗嘲笑自己自討苦吃。吸血鬼的氣息靠近,應該是愛麗絲來了。


    可扭頭才發現,原來是才分別不久的德米特裏。他眼尾猩紅,渾身緊繃,嘴唇抿到發白,靠近的每一步仿佛踩在刀尖上,帶著奈希看不懂的疼痛和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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