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昏暗的天色讓影子都不甚分明,學校早已空無一人,樓梯間裏靜得可怖,隻有奈希微亂的心跳和艱難的喘息在方寸間回響。


    德米特裏不敢抬頭,生怕從奈希臉上看到憎惡和憤恨。他甚至不敢動一動,唯恐承受不住奈希的決定,再次做出無可挽回的逼搶。


    “你怎麽敢!”突然有咆哮撕裂沉寂,破風的一拳狠狠砸在德米特裏臉上,愛德華滿眼猩紅,出口的話如冰棱,帶著徹骨寒厲。


    他一把拉住奈希,想護到身後,卻發現她體溫掉得厲害,見他打人被嚇了一跳,扯著他袖子的手都在抖,下意識地喃喃勸著:“別動手呀…”


    奈希這是在為他說話嗎?德米特裏驚喜抬頭,灼灼目光溢滿渴求和期待,直直望向決定自己生死的法官。


    他這才看到奈希現在的樣子,眼泛輕霧,嘴唇煞白,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凍僵的狀態,見他看過來,甚至瑟縮一下。


    愛德華心都在滴血。天色已晚,往常奈希早該到家了,人沒影不說,電話也不接,連德米特裏的手機都打不通,他才想著來看看。本以為兩個人在搞什麽浪漫的小約會,哪成想卻聽到這樣駭人的前情。


    怪不得!怪不得德米特裏當年對他們那樣特殊,怪不得他看他們的眼神總帶著深意,怪不得他勸自己別錯過貝拉,怪不得他對奈希的關注和獨占欲強烈得驚人,太多怪不得砸在心頭,濺出一圈一圈的怒和恨,難以平息。


    展臂把奈希擁進懷裏,奈希長大後,他很少這樣做,可現在他迫切地想抱著自己的孩子,確認她還好好活著,護她在臂彎裏免受傷害。


    “奈希,別怕,爸爸帶你回家。”


    說完看也不看德米特裏一眼,抬手把奈希公主抱在胸前,縱身離去,留下一個心沉穀底的男人,失了所有生機,與漆黑夜色融為一體。


    奈希依賴得靠在愛德華胸前,牢牢圈著他的脖頸,竟從他冰涼的體溫中汲取到陣陣暖意,封凍自己的堅冰慢慢融化成淚水,一滴順著鼻骨滑落,消散在風裏,一滴順著眼角淌進愛德華的衣領,氤氳出一朵酸澀的痕跡。


    奈希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氣嗎?當然氣的,又氣又痛,替那個前世的女孩委屈,更心疼前世的卡倫一家,他們受了一場以愛為名的無妄之災,痛徹心扉,付出生命。


    怕嗎?也是怕的,又怕又怨,他竟然瞞了自己這麽久,精心編製了華麗夢幻的網,一步步誘她心甘情願,隨時準備收網囚監。


    但是,恨嗎?她竟無法說出一個“恨”字。


    前世的故事對她來說,隻是另一個版本的暮光之城,所有掠奪、驚怕、愧疚、抉擇都屬於那個世界的奈希,她並沒有經曆。


    她經曆的,是今世,是小心的接近,是珍視的守護,是無度的疼寵,是甜蜜的心動。


    是的,她已經動心,雕刻袖扣時忍不住上揚的嘴角,想起他時羞澀加快的心跳,都是她自投羅網的信號。


    這樣的自己讓她覺得愧疚,心好似分裂成兩半,不停在譴責和辯駁,混亂拉扯。


    “天啊,這是怎麽了?”貝拉一直在門口不安踱步,見奈希被愛德華抱著回來,嚇得不輕,衝過去撲在奈希身上,上上下下得看,以為她哪裏受了傷。


    本已被風幹的淚腺,因為貝拉的味道和聲音,又開始彌漫濕氣,奈希轉身投入貝拉懷裏,努力壓下哽咽的聲音。


    對麵房子的卡倫們聽到動靜,也出門來看,見狀焦急得皺起眉頭。卡萊爾想上前給奈希檢查,被愛德華攔住。


    “她沒受傷,隻是嚇壞了,貝拉,帶她去休息吧,其他的,咱們進去說。”愛德華語氣是少有的嚴肅,眾人皆是一凜。


    貝拉攬著奈希回到房間,埃斯梅重新熱了晚飯端上來,兩人眼看著奈希吃光,才微鬆了口氣。


    “我沒事的。”奈希露出笑容,一如既往地乖巧柔軟,卻看得人心痛。


    貝拉紅了眼,再次擁抱她:“我多希望你能有哪怕一瞬成為我,奈希,這樣你就能知道我有多愛你,多渴望保護你,你不用總裝堅強的,寶貝,還有我們可以依靠。”


    埃斯梅更感性,早就滿臉淚光,拚命點著頭,湊過去吻吻奈希的額角。


    “我知道呀…”她當然知道,不管是前世願為奈希委身沃爾圖裏的卡倫,還是今生一路疼寵她長大的卡倫,都是最無私的家人,是她隨時可棲的港灣,是她忠於自我的底氣。


    奈希抱著貝拉的手躺下,依戀得蹭一蹭,獨特又迷人的冷香氣息是她從小嗅到大的熟悉味道。


    心頭的撕扯被這香氣麻痹,變成絲絲縷縷的疲憊,蜿蜒纏繞上腦海,模糊了意識。


    貝拉一直等到奈希入睡才下樓,溫柔斂去,隻餘一臉冷肅。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愛德華其實沒有聽全,他到的時候,德米特裏已經在講回沃爾圖裏後的事。但隨著他的講述,從前被屏蔽的心音突然解禁,雖然淩亂繁雜,也足以讓愛德華拚湊出完整的故事。


    “所以,他是重生的?前世害奈希慘死,今世便換個身份重新來騙咱們的女兒?”貝拉最激動,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找德米特裏拚命。


    卡萊爾卻有些欲言又止,他是這個家裏和德米特裏接觸過最久的人,德米特裏有心事,他能看出來,可他看不出德米特裏的幫助和引導裏,有任何虛假或利用。


    是,他做錯了事,可他用重活的七百多年來補救,每天活在自責痛悔裏,一寸一寸掰正自己的筋骨,又一分一分改變吸血鬼種族的麵貌,這樣的刑期還不夠長嗎?這樣的悔改還不夠徹底嗎?


    可是,他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選擇是奈希的,他不會幹涉影響,隻會堅定支持她的所有決定,給她發自心底的祝福,或是,萬死不辭的保護。


    “謝謝你,卡萊爾。”愛德華聽到了他的想法,感動隻餘,有些汗然。貝拉還年輕,又愛女心切,為母剛強,總會衝動一些。可他已經一百多歲了,曆經世事,卻也陷在一時怒憤中失去理智,忘記了這是奈希的選擇,本不該由他們插手。


    愛麗絲沒有表態,她似乎很少能預見到有關奈希的畫麵。本以為這是由奈希本身的特殊決定,現在看來,是重生的德米特裏影響了兩人的命程。他一直在努力校準,也在竭力改變,讓奈希和他的未來有了最難以預料的軌跡。


    理智上,她自然是站在奈希一邊的,想給她最好的一切。


    可感情上…


    她握緊身邊的大手,加斯珀立刻回握,暖玉色的眸子專注又關切地看向她,一陣暖熏的情緒圍裹上來,撫平她片刻的低落和擔憂。


    瞧,她永遠是加斯珀的中心。很難想象,如果失去她,加斯珀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加斯珀也曾有過荒唐的過去,但他為了她拋下一切,為了她融入卡倫家族,為了她艱難轉變食性,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一個原諒嗎?


    隻要將德米特裏代入加斯珀,她就難以自控得產生憐憫和同情。


    貝拉突然向外衝去,附近有同類的氣息,而且異常熟悉。


    “你竟然還敢出現在這裏!”貝拉已經出離憤怒,但顧忌樓上可能已經入睡的奈希,質問聲壓得極低。


    立在樹下的男人神思恍惚,整個人似乎隻剩一雙頹然的眼睛,在燃燒最後一點生命。他凝望著簾紗卷動的窗扉,語氣乞求:“奈希怎麽樣了?她剛才臉色不太好,還發抖,現在好點兒了嗎?有沒有吃東西?有沒有哭?”


    積攢在胸口的怒罵突然就出不了口,貝拉捏緊拳頭,仿佛從他身上看到幾年前以為自己跳崖的愛德華。


    失去歌者的吸血鬼,就失去了最後一片靈魂,這是對一個吸血鬼最大的懲罰,比處決他的生命更甚。還需要什麽痛打責罵,他每天都生活在煉獄裏。


    “奈希還好,也隻是還好。”愛德華走了過來,“你該知道說出真相的後果,我們不會再支持你。”


    “愛德華,我…”德米特裏眸光微動。


    “但我們也不會阻攔奈希的決定,”愛德華沉聲道:“也希望你能尊重奈希的決定,別再讓她做出極端選擇。否則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你!”


    雙眼一點點溢上猩紅,喉頭一寸寸艱難滾動,德米特裏強壓心頭悲愴,也無法應一聲“好”。


    他重活七百年,把自己敲裂砸碎,碾作齏粉,又重新捏塑,燒煉一新,不是為了放手,不過求一個奈希。


    他不需要別的任何人的許可和認同,更不需要誰的理解和同情,隻是卻也從不敢想,如果是奈希,再堅定說不,他該怎麽辦。


    就…就先給她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緩衝。


    德米特裏飛快轉身,像是怕自己後悔,朝著空寂無人的方向,瞬間消失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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