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北部市區,玄武門附近。


    如今的建康城,相比程晉陽上次到來,已經蕭條了太多。


    南部市區仍然有零星的傀倀瘟疫爆發,雖然每次都被羽林軍迅速鎮壓下去,但每一次襲擊事件的出現,都在加劇建康市民的恐慌情緒和外逃傾向。


    傀倀是無法徹底殺死的,它們會複活。


    至於妖魔複活的機製,沒有人知曉具體原理,隻知道過一段時間後,它們又會從什麽角落裏重新出現。


    因此,建康城被像鬆江那樣徹底拋棄,也就成了早晚的事。


    市民們的逃跑方向有二:一是位於東南腹地的臨安,二是位於長江上遊的武昌。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選擇前往長江下遊的京口城,雖然位於周邊形勢更加危險的江北,但是據說駐守軍力十分雄厚,整體反而更加安全。


    雖然市民們已經在逐步外遷,但內閣班子和皇室成員仍然待在台城之中。


    他們需要在徹底拋棄建康之前,仍然保持這座城市作為帝國中樞的威嚴。


    在玄武城門外等候太後陛下傳召,程晉陽想起王婉柔的話語,便打了個電話給庾元規。


    “知道了。”還沒等他提起來意,庾元規便直接說道,“此事我會和陛下分說清楚,你等陛下傳召後直接進宮便可。”


    程晉陽:?


    等電話掛斷後,他仍然有些懵逼。


    發生了什麽事?


    等等,按庾元規的說法,應該是太後陛下又因為什麽原因而改變了主意,這事傳到了庾元規耳朵裏,所以他才急忙打電話去重新規勸太後……應該是類似的事情。


    在玄武門外繼續等了片刻,宮裏的使者總算姍姍來遲。


    居然是小姨子。


    廬陵長公主走到宮門外麵,趾高氣昂地揮了揮手,對侍衛說道:


    “讓他進來。”


    於是侍衛便向兩邊讓開道路。


    “看出來了嘛?這些侍衛都是機器人。”廬陵引程晉陽走入宮中,同時說道。


    “難怪隻是站在門口不說話。”程晉陽笑道。


    “本宮隻要一聲令下,它們就會把你抓起來。”廬陵驕傲地抬起下巴,說道。


    “你要抓我,何須它們動手?”程晉陽回應說道,“跟你姐說一聲,我直接束手就擒行不行?”


    “哼,我姐才舍不得抓你。”廬陵氣哼哼地說道。


    “那麽,想抓我的人是誰呢?”程晉陽試探問道。


    廬陵忽然不說話了。


    “難道是那位?”程晉陽佯裝大驚失色。


    “是大舅的問題。”廬陵遲疑著開口說道,“他之前以社稷做要挾,逼迫母後答應讓姐姐過門嫁你。”


    “母後雖然當時答應下來,結果後來不知道是哪個宗室和母後進了讒言,說可以用皇室威儀壓一壓,逼你低頭,所以母親現在也正猶豫著呢。”


    程晉陽:………………


    聽到前麵他還有些心虛,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自己確實算不上一個合格的駙馬。


    娶公主為正妻的,那才叫駙馬!


    而且駙馬既不允許娶妾(但是公主可以找麵首),也不允許離婚(但是公主可以要求分居),甚至在皇權最為強盛的時代,駙馬的候選人必須“履曆清白”,連初戀對象都不可以有。


    如今雖然皇權式微,但宮裏那位庾太後,估計一時半會也很難將思維轉換過來。


    說白了,還是想到公主姐姐嫁過來沒有正妻之位,心裏就特別不爽。


    想到這裏,程晉陽便有些愧疚,結果聽到後麵“威壓”,卻又不得不繃住臉色,心裏暗笑。


    我節鎮京口,執掌北府,全體士族做我的後盾,你用皇室威儀來壓我?


    至於王大小姐先前的提醒,他也已經恍然大悟:


    假如自己貿然踏入皇宮,說不定就會被反悔的庾太後給下令抓起來。


    然後便是士族震怒,京口大亂,後續帝國上層的政壇會發生什麽事,誰都說不好……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公主姐姐一定會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然而經過王婉柔的提醒,有了庾元規的相勸後,庾太後便知道什麽叫“形勢不由人”,也就不會鋌而走險掀桌了。


    步入宮殿裏,程晉陽便看見庾太後坐在上座,表情冰冷地看著自己。


    公主姐姐站在旁邊,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


    “程晉陽。”庾太後寒聲問道,“先帝早日和你相約,你也允諾要娶南康為妻,如今卻又為何反悔?”


    廬陵詫異地看向姐姐,因為母後原本是想用“欺君之罪”來壓他的。不知道姐姐用了什麽方法勸說,如今母後倒是不提欺君之罪了,隻是問他“為何反悔”。


    程晉陽聽得“先帝”,便先是怔怔,然後低下頭去,擠出了幾滴眼淚,悵然說道:


    “回太後陛下,王處仲叛亂之前,臣得蒙先帝看中,有意賜下駙馬,確是事實。”


    “隻是叛亂平定不久,先帝便驟然殯天,臣,臣……”


    他很快便說不下去了,幾乎是泣不成聲。


    畢竟是曾經的抑鬱症患者,腦海裏的痛苦記憶俯拾皆是,比如失去理理和父母……別說當場痛哭了,直接哭昏都可以表演出來。


    見程晉陽提到先帝,又哭得情真意切,庾太後一時也被喚起追思之情,心軟說道:


    “先帝確實走得太早,臨行前也說了,本來是想為南康擇婿的,可惜身體已經不行了。”


    她拿出手絹,拭去眼角的淚水,繼續歎息說道:


    “隻是你既然得先帝所托,就應該盡早入宮來見。哀家難道還能罔顧先帝的遺命,阻止你和南康的事情不成?”


    程晉陽聞言暗自腹誹:好家夥,說得跟真的似的。


    我神都程氏當時連五品都沒有,要是貿然入宮求婚,不得被你亂棍打出去?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因此他便露出猶豫的神情來,遲疑說道:


    “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但說無妨。”庾太後揚起眉毛。


    “臣,其實入宮求見過。”程晉陽低聲說道,“當時是中書大人接見了臣,還允諾說隻要臣在蘇子高叛亂裏表現得力,要做這個駙馬也不是不可能。”


    這話一出,庾太後便尷尬地沉默下來。


    敢情先帝原本的遺命,居然是被她的親兄當做政治籌碼,去要挾程晉陽為其效命!


    這程晉陽並沒有蔑視皇室,假如不是庾元規橫插一腳,這婚事其實早就已經定下來了……


    “咳咳。”庾太後咳嗽了聲,旁邊的公主姐姐立刻識趣地遞過茶杯,笑道:


    “母後莫要累著,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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