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李心安早早的起來,等他洗漱完畢,牽著“翻雪”出門時,幽香居的大門外,早已經整整齊齊站著一排人。


    “怎麽起的這麽晚?”慕容白皺眉道。


    “很早啦。”李心安環視眾人,發現隊伍裏多了幾個生麵孔。


    李心安與他們的視線對視在一起,那些陌生人的雙眼就如同兩把彎刀,狠狠紮緊他的心上。


    從那微微鼓起的太陽穴和棱角分明的臉闊上來看,分明是江湖上的好手!


    “白木頭,這些是……”


    “慕容山莊在長安的弟子。”慕容白說道。


    那些陌生人走出隊列,向李心安抱拳躬身。


    “幾位大哥請了。”李心安回禮道。


    那幾人淡淡的頷首,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向李心安行禮是他們聽從少莊主的命令,而身為慕容山莊弟子的高傲則注定了他們不會對李心安這個委身於朝廷的小子假以顏色。


    慕容白瞥了他們一眼,眼神之中帶著森然的寒意。


    “見過李公子。”


    為首一人被慕容白這一眼驚得後背一涼,冷汗浮出額頭,旋即隻能不情不願的說了一句話。


    慕容白向李心安回以歉意,“抱歉李兄,慕容山莊的身份讓他們太高傲了。”


    “人之常情,我要是能夠加入慕容山莊,恐怕就要飄到天上去了。”李心安笑道。


    慕容山莊的幾名弟子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李心安的不屑已經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


    他們心裏不約而同冒出同一個問題:少莊主為什麽會和這種人混在一起?


    “這是我族兄,慕容策。”慕容白指著為首那人說道,“慕容山莊在長安的弟子共有三十一人,我領來了七個。”


    慕容白一一介紹他們七人,最後說道:


    “李兄,這次查案,我希望我也能出一份力。”


    “你這話是從何說起。”李心安歪了歪頭,“你可是咱們血衣堂不可或缺的人,我是準備提拔你當副堂主的,怎麽說不出力?”


    慕容策幾人對李心安口中的血衣堂並不熟悉,但是聽到副堂主三個字,眼中對李心安的厭惡更盛。


    朝廷扶持的小門小派,居然能夠籠絡我們少莊主進去,肯定是用了什麽肮髒的手段,欺負我們少莊主心善單純!


    遠處的街邊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滿滿的,那馬蹄聲逐漸變大,最後演化成一陣平地奔雷。


    李心安淡淡的道:“袁勝他們來了。”


    話音剛落,奔雷聲戛然而止。


    二十名身著黑色勁裝腰挎長刀的男人停在了幽香居大門前。


    他們整齊劃一的翻身下馬,為首兩人走到李心安麵前,單膝跪下。


    “稟堂主,血衣堂十三名探子如堂主指示,已經撒了下去。”


    “李統領,天眾二十名精壯好手已經集結完畢。”


    李心安點點頭,笑道:“麻煩兄弟們了,這次事情過後,每個人發十兩銀子,給兄弟們買酒喝。”


    他猛一揮手,“上馬!”


    慕容白走到李心安麵前,低聲問道:


    “你真的要去找那些幻術師?”


    “那還能有假。”


    李心安縱馬走在大路上,把慕容白拉到自己身旁,道:


    “白木頭,你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慕容白回頭悄悄看了一眼被血衣堂眾人裹挾在隊伍之中的慕容策幾人,輕輕歎了口氣。


    “我在決心加入血衣堂之後,給父親休書一封,寄了回去。”


    “猜的出來,慕容莊主同意了!”


    “當然,不然我早就被莊中幾位叔叔抓回去了。”


    慕容白歎道:“父親囑咐我,既然要決心隨李兄你懲奸除惡,那就不要再去管慕容山莊的事情。”


    “我這次來,除了應殿下的邀請外,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整合慕容山莊在長安城的人手。”


    “若是殿下的條件不太過分,那麽我就會常駐長安城,也是為我以後的行動提供便宜。”


    “但如果殿下提出的條件我們接受不了,那麽在長安城中的弟子難保他們不會出現危險,即使撤走是最明智的選擇。”


    “所以你是想把他們帶出去?”


    慕容白搖搖頭,“現在的情況是預料之外的第三種,我們與殿下的合作,成也沒成。”


    “李兄你的地位太尷尬了,現在的我,留在長安城,在天下人看來,就是慕容山莊與朝廷達成了協議,以後慕容山莊的日子可能會難過許多。”


    “可我們卻是沒有與朝廷合作,所以,一旦慕容山莊真的遭受了什麽變故,遠在長安城的我,會是轉機。”


    李心安凝重的看著慕容白,後者坦然注視著李心安的眼睛,輕輕點頭。


    “你想在長安,建立第二個慕容山莊?”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慕容白以往清冷的眼眸中出現幾分雜亂。


    “父親的來信上雖然沒有明說,但字裏行間,我讀的出就是這個意思。”


    “這半個月來,我安排了一些弟子回姑蘇,慕容山莊也另外派遣了一些人來到我身邊。”


    “如今慕容山莊在長安城的產業自有專人打理,而剩下一些人,我實在是不知道該作何安排了。”


    “比如後麵那七個?”


    “對。”


    慕容白臉上泛起苦笑,“我族兄這七個人我打算先讓他們跟著血衣堂,不知堂主可否應允?”


    “慕容山莊的嫡傳子弟想來實力也不差。”李心安嘿嘿笑道,“既然白木頭你發話了,做堂主和兄弟的我也不可能不管。”


    “你答應了?”


    李心安微微頷首,“先讓他們跟著袁勝吧,基本算是清閑,殺人與刺探情報的事情想來他們也做不了。”


    慕容白馬上欠身,“多謝堂主!”


    李心安沉吟道:“說起來,血衣堂在長安的人手是有點不夠用了,等這件事情完結,我下令調一些人過來。”


    “你不是說過,有意要縮減血衣堂在長安的勢力嗎?為了……”


    “為了給血衣堂留一個退路。”


    李心安笑著搖搖頭,“今時不同往日了,白木頭。那時候我是想著,有一天我和殿下反目成仇,他要兔死狗烹,或者我厭倦了這種生活,血衣堂也會被牽連,所以他們在長安城的人手越少越好。”


    “但現在不同,自從李林甫死後,長安城出現了太多怪異的不安分的事情,像是長生教浮出水麵,像是這次的獨角人臉像,又像是陳家村的怪病。”


    “我總覺得,長安會有大問題要發生。”


    “我不知道有什麽陰謀,但危機來臨的時候,我身邊的力量越多越好。”


    李心安歎道:“相比血衣堂,長安更重要!”


    他們已經來到了通濟坊,走進了那條熟悉的街道。


    經過那座客棧,李心安緬懷似的抬頭看了許久,隨即笑著和那樓下打鐵的鐵匠打了個招呼。


    鐵匠瞥了他一眼,繼續悶頭打鐵。


    李心安也好不在意,笑嗬嗬的跳下馬,去了他常去的那個小攤,找老婆婆買了兩個糖餅。


    這條後街雖然不算大,但人卻不少,更何況這正是早市的時候,街上人流更是擁擠。


    二十幾匹高頭大馬擠進來,使得整條街道都滯澀了起來。


    見街上眾人都直勾勾盯著他們,慕容白實在是被看的不自在,索性如同李心安那樣,牽著馬步行。


    “感受如何?”李心安道。


    “通濟坊不愧是異族居住之地,外邦人好多,街上一大半的麵孔都是西域模樣。”慕容白感歎道。


    “李兄,你要找的西域幻術師在哪兒?”


    “別急啊,前麵就是了。”


    李心安牽馬走過尤桑尼娜的二層小樓,將“翻雪”拴在了一邊。


    “跟我來。”


    慕容白看著李心安向一座低矮的鋪子走去,皺了皺眉,跟了上去。


    李心安掀開門簾,低頭走進那間陰沉昏暗的店鋪。


    慕容白還未待進去,就看到門簾被人擠開,裏麵的客人一臉不悅,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


    他用劍柄挑開門簾,歪下頭,看清了屋內的情況。


    一個麵色白靜、留著兩撇漂亮小胡子的西域男子站在櫃台後麵,一臉憤怒。李心安笑意吟吟的坐在西域男子麵前,“白虹”插在櫃台上。


    身後的血衣堂弟子圍了上來,慕容白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守在這裏,不要讓任何人進入。”


    他低頭邁進店鋪,抱著劍倚在門框上,清冷的眸子注視著那個西域男人。


    男子看到慕容白進來,臉色霎時間變得更加難看。


    直覺告訴他,這個年輕男子不簡單。


    “提拉,別瞎看了,我才是正主好不好。”


    西域男子惡狠狠的盯著李心安,兩隻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


    “李心安,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們沒有異心,你的身份,你我的關係我也沒有泄露,你又來做什麽?”


    李心安拔出“白虹”,慕容白這才看清,“白虹”劍尖上插著一株藥材。


    李心安拔下劍上藥材的一片枯黃色的葉子,西域男子臉色一僵,突然哭喪起來:


    “有話好好說,別糟踐東西啊。”


    “哎呦,提拉,大唐官話學的不錯嘛,都會說糟踐這倆字了,比我當初見你時好太多了!”


    李心安輕輕搓著那株藥材,陰沉著道:


    “我沒看錯的話,這株水寒草是尤桑尼娜二位前輩養的,他們一走,你就給偷了?”


    “你別血口噴人!”西域男子提拉咬牙道,“那兩個南疆人根本不知道愛惜好東西,這株水寒草完全可以用來治熱病,他們卻用來養那些蠱蟲,這用在人身上的東西怎麽能用在蟲子身上!”


    “我不知道他們和你們發生了什麽,他們急匆匆搬走的時候,我向他們要來了大多數的藥材,這都是我花錢買來的,你沒資格毀壞,不然我去京兆府衙門告你!”


    “那不至於,再把你搭進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李心安把水寒草扔回櫃台,既是買來的,他也就不再擔心尤桑尼娜的心血被盜了。


    提拉忙不迭的把寶貝揣進懷裏,捂的嚴嚴實實。


    “你這次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提拉沉聲道:“上次幫你找烏疏郎已經是違背我們的規矩了,再幫你抓西域人,我會被殺的!”


    “放心,不是讓你抓人,是要請你看個東西。”李心安淡淡的道。


    聽到李心安這麽說,提拉稍稍鬆了口氣,瞥了一眼倚在門邊上的慕容白,後者平靜的看了他一眼,提拉的心不禁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誰?”


    “慕容白。”


    “慕容白?”


    “慕容白。”


    “慕容白是誰?”


    “你管他是誰呢!”李心安“砰”的一聲把畫著獨角人臉像的紙蓋在櫃台上,罵道:


    “你看不看!”


    提拉凝重的道:“這次我有什麽報酬?”


    “西街的一間店鋪,地方比你這兒大多了。”


    提拉搖頭拒絕,“我不想去那裏,這個地方很好,而且都是老主顧,我丟不下他們。”


    “少給我來這套!你一個賣壯陽藥和春藥的蹩腳郎中要什麽老主顧,天下間那個男人不進你這門,你還在乎那仨瓜倆棗?”李心安罵道。


    “問題不是這個。”提拉歎道,“我如果貿然搬到西街,會引起同伴們懷疑的。”


    這一點李心安倒是沒想到,他怔了怔,想著自己好像也沒什麽東西是提拉想要的。


    “你有什麽想要的?告訴我,先欠著。”


    “天下間哪兒有求人辦事先欠著的道理。”


    “但我沒有什麽藥材,大唐的武學功法不能給你,唯一等值的就是就是那間店鋪了。”


    “誰說要以物易物了?沒有適合的東西,你可以拿錢買啊。”


    “你要銀子?”李心安愕然。


    提拉嘿嘿一笑,“誰能和錢過不去啊,要是我是個富家翁,還用學幻術進這一行?”


    李心安撇撇嘴,“你要多少?”


    “那得先看看你問我的東西值多少錢了。”


    提拉從李心安手中抽出那一張紙,隨意瞥了一眼後,神色凝重起來。


    他的兩隻眼睛不住的上下掃著,半晌後,那張畫著獨角人臉像的白紙在他手中飄落到地上。


    李心安皺眉,俯身把白紙撿起。


    “怎麽了?”


    提拉歎了口氣:“你是在哪個地方,見到這副畫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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