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李俶就火急火燎的叫來了李心安。


    經曆了提心吊膽的幾天搜查,李心安昨兒是睡了一整天,到現在都是昏昏沉沉的,眼睛看不清東西。


    不過一見李俶,他就清醒了。倒不是李俶的威嚴有多大,或者說李心安尊卑觀念有多大,而是李俶的那副樣子,實在讓看到的人忍俊不禁。


    這位廣平王殿下一臉傻笑,嘴巴都咧到耳根子那兒去了。這副模樣,李心安也隻有在聽說廣平王妃懷孕的時候見到李俶露出過這種表情。


    “殿下,王妃又有孕了?”


    李俶白了他一眼:“滾蛋!今天本王叫你來,是有一件大好事。”


    李心安來了興趣:“您要給我漲月錢了?”


    “哼,這可比月錢好多了。”


    李俶悠悠的道:“心安,你可知道,在菊川岱伏法之後,楊國忠依然沒打算放過你?”


    “啊?”


    李心安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兩道眉頭深深皺起:


    “真凶依然落網,楊國忠還能做什麽?”


    “他把血衣堂的事情搬了出來,不從加藤武英這條線上做文章,而是要直接對你下手。”


    “他遞奏折了?”李心安心一沉,問道。


    “遞了。”


    李俶緩緩點頭,沉聲說道:“他在對聖人的奏折上,寫明了你的身份,血衣堂堂主,殺死禮部侍郎傅輔閣的凶手。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點明你是李林甫的兒子,裴旻的弟子。”


    “聖人如何處置?”李心安反應過來,焦急的道,“他不會已經下令捉拿我了吧?那幽香居——”


    李俶按了按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放心,楊國忠的孤注一擲,可沒成功。”


    他的臉上重新浮現出那股憋不住的笑意:


    “你還記得當初你在右衛率的名冊上填的名字是什麽嗎?”


    “李心安啊,還能是什麽。”


    李俶搖了搖頭,說道:“你填的是李嶙。”


    “那個你真正的名字。”


    李心安瞳孔瞬間收縮,陡然想了起來,十六年前那個午後,還是少年的李俶與李心安在東宮偏殿,看著右衛率的名冊,商議的話。


    ……


    “心安,你這樣跟著我,我也沒辦法保證你的榮華富貴。”


    “殿下,我不要那些東西。”


    “不,你不要,我心裏一過意不去。為我做事的人,我一定不會虧待他。”


    “這裏是右衛率的花名冊,最近太子六衛剛剛經曆了一波大換血,不少官職都有空缺。把你的名字填上去吧,這樣你也好有個收入。日後辦起事情,也方便的多”


    “殿下,您這樣……心安是在不敢啊。要是被發現了,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無妨,太子六衛的人員之所以有這麽大的變動,其實就是聖人的意思。太子殿下這些年一直被打壓,不過是皇爺爺想壓製我父親罷了,但他對我,卻是頗為喜愛,已經開始重用我了。太子六衛重組之後,右衛率將成為我的親軍,你不會被查的。”


    “真的嗎?”


    “皇爺爺和你父親李林甫談話時無意間提到這件事,魚朝恩偷偷告訴我的,不會有假。”


    “多謝殿下。”


    “快寫吧,這個名冊我偷出來不能太長時間,你看看想要哪個官職?當然,官不能太大,不然是肯定要露餡的。”


    “嗯……長史吧,數量不少,也無足輕重。”


    “也好,對了,填的時候,你不要寫李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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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


    “我們必須做好露餡的準備,你要是填了李心安,追查起來,肯定一抓一個準。你用一個假名,這樣就算有人追查,也不會找到你。”


    “殿下英明。隻是……我不會起名字啊。”


    “哎,你不是還有一個名字嗎?李林甫給你起的那個。”


    “有是有,隻是……我不想再用那個名字了。”


    “覺得別扭?那又何妨。你有意回避,恰恰說明你放不下。隻有不在乎,才不會介意。你覺得自己還沒放下?”


    “我當然放下了!好吧,李嶙……我寫好了。”


    少年李俶接過名冊,看著上麵那還未完全幹透的“李嶙”二字,吹了吹,滿意的合上。


    ……


    回憶起這一切,李心安啞然失笑:“怪不得,楊國忠這一手好算盤,打的稀巴爛啊。”


    李俶笑道:“可不是?他哪裏知道你的真名是李嶙,得意洋洋的把李心安三個字報了上去,聖人一查,又對不上,把楊國忠叫去可是好一頓臭罵。”


    李心安眼神複雜的道:“殿下,我的真名就是叫李心安,不叫李嶙。”


    李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把沒說完的話說了下去:


    “聖人雖然痛罵了楊國忠,但血衣堂和傅輔閣的事情還是讓聖人下了決心,要追查血衣堂。目前,還未離京的天策府統領李賢已經領命著手。”


    李心安心中一驚:“天策府……”


    “天策府的人和事,就算是我,也無法插手。血衣堂已經暴露,心安啊,你想想辦法,該做出相應的行動了。”


    李心安緩緩點頭,凝重的道:“殿下,我明白了。”


    “當然,我也不會完全撒手不管。這些天,李賢和永王殿下走的很近,我試試能不能從永王那裏下手,也許能摸索到一點生路。”


    “多謝殿下。”


    “哎,對了,東瀛人那邊,我聽說五十嵐且風和宮原和也找過你,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李心安回答道:“倒也沒什麽,無非就是感謝我和白木頭。我倒是真沒想到,他們之中,最先發覺不對勁的,居然是宮原和也,我真的是看走眼了。至於五十嵐且風,我也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心狠果決,實在不簡單。”


    李俶沉吟道:“你覺得這樣的人,留下他,會是大唐之幸嗎?”


    李心安抿了抿嘴唇,道:“說實在的,五十嵐且風此人,善大於惡。但隻要他作惡,非害當代,而是害千秋。”


    “東瀛目前的局勢,就是櫻島八家的內亂。要想結束櫻島八家的戰爭,開辟新的時代,需要五十嵐且風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完成。按照他的……為人,整個五十嵐家,甚至整個東瀛,都有可能成為大唐的禍害。他活著的話,或許還會畏懼大唐而不敢動手。但隻要他一死,就沒人壓得住東瀛了。”


    李俶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殺了他?”


    “……五十嵐且風是不如宮原和也簡單的,可我畢竟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而且五十嵐且風又俘虜了菊川岱,於我們有功。不過隻要殿下下令,屬下不會徇私。”


    “嗬,知道你心軟,算了。就算他五十嵐且風狼子野心,又能如何?東瀛蕞爾小國,彈丸之地,還能顛覆我大唐?”


    “眼下,安祿山和魔影閣才是心頭大患。”


    李心安身軀一震,欣喜的道:“殿下,您有軒轅有朋的消息了?”


    “邪裏牙還在查,放心,快了。已經有人招供,說見到過你描述的半人半骷髏的耿玉森,相信軒轅有朋也不會遠。”


    “那就好……那就好……”李心安喃喃道,“軒轅有朋,司前輩的仇,我一定會報!”


    李俶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那個神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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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橘安晴源在哪兒?我到現在都沒見過他。”


    “他啊。”李心安說道,“已經離開長安了。”


    “什麽時候的事?”


    “我也不清楚,五十嵐且風告訴我的。”


    李心安其實撒了謊,橘安晴源離開長安他是知道的,就在殺死古賀悠介後的第二天,橘安晴源找到了他,向他告辭。


    “小堂主,古賀悠介死了,我也就沒什麽顧忌了。長安我是不會繼續待下去了,我必須立刻動身返回東瀛。”


    “我了解了,路途險阻,前輩多加小心。”


    二人的對話極為短暫,僅有這廖廖的幾句話。


    算算日子,橘安晴源輕車簡從,應該已經出了襄州了。


    “他走了,東瀛使團也向朝廷提出了告辭,三天之後離開。”李俶說道,“來時八個人,死了四個,還全都死在自己人的手裏,真有意思。”


    李心安笑了笑,沒有說話。


    ……


    入夜,昭文館外,一個昭文館年輕弟子滿身酒氣,晃晃悠悠的從外麵走進大門。


    他沒有像其他的昭文館弟子一樣,在科考來臨之際苦讀詩書,而是在外放肆了一晚。如今即便是回來,也沒有去讀書,徑直走向了長老華誌平的小院。


    好吧,其實走的也不是那麽直……


    推開虛掩的院門,這個弟子喊了一句:


    “周汴,出來接我。”


    片刻之後,屋門打開,一個高大男子走出,看著滿身酒氣的他,皺眉說道:


    “現在不要輕易出門,你還去青樓喝花酒,真的不怕暴露?”


    年輕弟子笑了笑,手指戳進兩個鬢角,將蓋在臉上的人皮麵具揭了下來,露出了他原本的臉龐,赫然正是安祿山二子安慶緒!


    “在這兒都躲了接近一個月了,都快把我給憋死了,我就不能出去享受享受嗎?哎呀——”


    看到喝醉了的安慶緒一腳踩空,摔了個狗啃泥,周汴隻得不情願的上前攙扶。


    “嘶……疼死了,趕明兒就把這個死台階給拆了!”安慶緒捂著鼻子抱怨道。


    “吳鄉呢?”


    “還在審問那個人。”


    周汴看向緊閉的柴房,裏麵的景象,他看過一次之後,便再也不想也不敢去看第二眼了。


    這就是喋血營的審問手段嗎?


    安慶緒走進自己的房間,不多時,換了一身幹淨清爽的衣服出來。


    恰好,緊閉的柴房也被人打開,吳鄉結束了他的審問。


    “少主,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


    安慶緒聳了聳肩膀,問道:“那個人怎麽樣了?”


    “死了。”吳鄉淡淡的道。


    安慶緒皺了皺眉:“問出什麽東西沒有?”


    “東瀛使團三日之後離開長安。”


    “就這些?”


    “就這些。”


    “好吧。”安慶緒說道,“他不識抬舉,死就死了。三日之後,你埋伏在東瀛使團東行的必經之路,若有人願意與我們合作,那就留下。若沒有,那就都殺了。”


    “我去準備。”吳鄉說完,便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安慶緒也慢悠悠的返回自己的房間,等到院子裏沒人之後,周汴才壯著膽子躡手躡腳的走進柴房。


    片刻之後,他捂著口鼻竄了出來,低頭幹嘔。


    在他的背後,月光的照耀下,是一片血紅色的地麵,泛著惡臭的一張人皮,以及散落一地的白色繃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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