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大殿第五層園林區的景象端的是奇幻絕倫,司馬承禎等人早已沉浸其中,忘了繼續追問墨端請旨的目的,唯有跟著墨端和幾何穿行花樹之間,默默欣賞美景。


    如果說玉樹瓊花對凡間花樹來說,隻是形容詞,那麽對這裏的花樹來說,便是名副其實的描述。


    每一根樹幹、每一條樹枝、每一片樹葉和花瓣都如琉璃般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其中靈光如脈似絡,川流不息,使這裏每一株花樹都成了光源。


    以至頭頂上那一個個圓徑百仞的穹頂中間都免去了幾乎無處不在的發光表盤,成了這一層的鮮明特色。


    除了明淨透徹,這園中的花樹卻是形態各異,每一種花樹流淌在脈絡裏的靈光也都與別種不同,端的是光怪陸離,不可方物。


    那通幽曲徑兩側遍植一種形似垂柳的奇樹,垂絛萬千縈繞著氤氳靈光,無風自動,異香襲人。


    其下滿地琪花瑤草、仙芝玉蕈,其後又是別種花樹,有的花如明星,有的果如琅玕,千姿百態,書之不盡。


    眾人沿著曲徑前行,逐漸接近一根立柱,這時才看清那並非什麽參天巨木,而是巨藤將石柱從底到頂端緊密纏繞。


    那粗壯的藤蔓也是內外明徹,表麵鱗片層疊,裏麵脈絡靈光一照,直如神龍盤柱一般。


    長出柱頂的藤蔓攀附在穹頂之上,垂下千百串豐碩頎長的花穗,姹紫嫣紅,靈光氤氳,燦若雲霞。


    又轉過幾彎曲徑,但聞流水潺潺,眼前豁然開朗,但見石柱之下,巨藤之根如它的藤蔓一般粗壯,在地麵上盤區交錯,如龍似蛇,向四周蜿蜒伸展開來。


    一帶清溪環繞穿梭於巨藤根係的邊緣,伸展向上的靈光如籬笆一樣圍住了石柱為中心,圓徑百仞的區域。


    “哇!好大的竹蓀啊!有房子那麽大!”忽然,張玉腰展開雙臂,吃驚地叫出聲來。


    隻見巨藤根係之中,星羅棋布許多奇形怪狀的巨蕈,皆有房屋一般的體量,雖然姿態各異,種類豐富,卻以兩種為多。


    一種是由網格狀珊瑚枝杈般的東西圍成的中空球體,看起來像是紅色的大籠子;


    另一種菌柄筆直,高約丈許,有如支柱,頂端有一鍾形菌蓋,表麵凹凸不平,呈網格狀紋理,其下有網格狀箘幕,如長裙般垂落地麵,簡直就是巨型化的竹蓀!


    司馬承禎笑道:“在六毒島見的巨蕈還少嗎?腰妹何故隻對這竹蓀驚歎有加呢?”


    張玉腰囁嚅了半晌,才不好意思地道:“是因為……因為隻認得竹蓀啊……”


    餘人皆啞然失笑,司馬承禎忍俊道:“其實我們不該嘲笑腰妹的,我敢打賭,除了幾何大人和小一前輩,剩下的人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能全部識別前麵那些巨蕈的!”


    虞雲羅正色道:“說的對,這些巨蕈裏,除了竹蓀以外,就屬那種紅籠子般的奇蕈最多,若非其它都能肯定是蕈類,我都懷疑它是不是蕈類呢。”


    風綠綺道:“這是蕈類沒錯,在歐羅巴很常見,當地人俗稱紅籠子,再加上有惡臭味,也叫格子臭角,還有的人叫它巫女心呢。


    不過這東西十分惡臭,像這麽大的,不知道會臭到什麽地步,我們還是別再往前走的好!”


    幾何曬道:“你們啊!都別不懂裝懂了!你們說的什麽竹蓀,紅籠子都隻是形似罷了,跟那兩種巨蕈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赤靈巢”非但不臭,還是異香撲鼻呢!那“龍藤蓀”更是隻有在這盤龍藤根上才能長出的神蕈。你們這些天就要住在這兩種巨蕈裏麵呢!”


    “什麽?住在裏麵!”張玉腰吃驚地道,“你……之前說這裏也有居室,難道指的就是這種東西?”


    “沒錯,隨我來吧!”說著,幾何便大步向前走去。


    一行人走到小徑末端,隻見一條粗壯的滕根橫跨小溪,恰好形成一座天然小橋,說也奇怪,滕根橋橫跨之處,溪水裏的靈光便伸展不上來。


    眾人行過滕根小橋,進到巨蕈林中,竟也有曲徑審形度勢,築於滕根巨蕈之間,卻見那赤靈巢和龍藤蓀的網格之中,忽然接二連三地探出許多菌蓋來。


    張玉腰定睛一看,竟是一些菌人的小腦袋,不禁想起前日在舊城區郊外,木禾林邊發生的事情,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


    跟木禾林的菌人一樣,這裏的菌人也毫不怕生,紛紛從巨蕈裏迎出,圍著眾人歡奔亂跳。


    墨端和幾何與這群菌人顯然是舊識,隻見墨端道:“這五位客人要在這裏住幾天,要麻煩你們照顧飲食起居嘍。”


    菌人紛紛點頭應承,轉身招手示意他們跟隨。


    跟著菌人走了一會兒,來到石柱近前,巨蕈已不再像外圍那般密集,空間豁然開闊,堪稱一片廣場了。


    唯有一株龍藤蓀生在巨藤根莖空洞之中,通體金黃,高約丈六,有如金殿,比外圍那些瑩白如玉的龍藤蓀更加引人注目。


    透過金黃色的菌幕網格,可以看到裏麵的菌柄也是金黃色的,仿佛一根黃金支柱。


    一個頭頂靈芝冠的菌人當先跑到黃金龍藤蓀前,對之做了個示意上升的手勢,那菌幕便自行上卷,形成一道八尺來高的門戶。


    芝冠菌人隨即閃到一邊,很有禮貌地招呼他們進去。


    待眾人進入黃金龍藤蓀內,芝冠菌人也閃了進來,菌幕隨之落下,關閉了門戶。


    裏麵芳香怡人,沁人心脾,空間十分寬敞,卻也生著大大小小的各種蕈類,堪稱奇形異狀。


    但看其大小和形製,不必深思也可知道是充當桌椅床鋪,乃至裝飾陳設之用,顯得自然質樸、奇古典雅,與周圍網格狀的金黃色菌幕交相輝映,卻又添了幾許華貴之氣。


    地麵平整,毛絨絨的像是鋪了一層金色地毯,腳感舒適,軟硬適中,實為一層菌絲,並非人工。


    司馬承禎環顧四周:“周圍菌幕遍布網格,八麵玲瓏,美則美矣,卻隻合做涼亭,要當房屋住人,怕是不行吧?”


    芝冠菌人咯咯一笑,朝著菌幕一揮手,其上的網格之中忽然全部彌漫金光,形成一層炁幕,卻不像結界一般透明,仿佛蒙了一層霧氣。


    這就像是給窗格糊上窗戶紙一樣,隔開了內外的光線和空氣,頓時成了適合居住的房屋。


    司馬承禎不禁拍手稱快:“原來如此,果真渾然天成,妙不可言啊!”


    “這裏住下我們五人當然是綽綽有餘的,隻是……”虞雲羅不由瞄了一眼司馬承禎。


    其他三女聞言,也都轉盼司馬承禎。


    司馬承禎頓時會意,笑著歎道:“唉,從來金屋隻合藏嬌,容不下我這須眉男子啊!也罷,我還是找個赤靈巢將就一下好了。”


    芝冠菌人甚是機靈,也早會意,連忙開啟門戶,招呼司馬承禎出去。


    墨端見狀,也告辭道:“我們也該走了,幾位仙子早些歇息。”


    菌幕剛剛落下,張玉腰便往旁邊一麵如床的大箘蓋上一蹦,躺了個四仰八叉,伸著懶腰道:“哎呀,總算可以休息了,這大蘑菇上睡著還挺舒爽啊!”


    許逸冰搖頭笑道:“你倒是心大,求援之事還沒著落,難道真要聽天由命,等著周饒君臣去商議麽?若是他們商議的結果是不出兵,我們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


    張玉腰聞言,不禁雙手捂臉哀嚎起來:“哎呀,怎麽辦,怎麽辦,難道真的要涼拌嗎?”


    “涼拌倒不至於。”虞雲羅笑謂風綠綺道,“這次朝堂交涉,幾乎是風師妹一力而為,如今的局麵也是你努力的結果,你的謀劃想必不止於此吧?”


    風綠綺笑道:“如果我沒猜錯,墨子先生的閉關之所應該也在這一層。”


    這句話看似不著邊際,許逸冰卻是立刻會意:“對呀!閉關自當選擇環境清幽之地,但這一層這麽大,要尋到墨子先生的閉關之所恐怕不易,就算找到了,我們總不能擅自闖入吧?”


    風綠綺莞爾:“我自有辦法,到時你們就知道了。大家也都累了,還是先休息吧。”


    張玉腰霍地起身道:“哎呀,你有辦法就快說嘛,別賣關子了!心裏有事,叫人如何睡得踏實?”


    任憑張玉腰如何纏磨,風綠綺隻是不肯鬆口,許逸冰於是解勸道:“腰妹你莫性急,隻管安心休息,稍後必知端底。”


    張玉腰對許逸冰素來敬重,當下不再纏磨,於是各自歇息不提。


    迷迷糊糊之中,張玉腰隱約覺得有人在輕搖慢喚著她,於是睜開惺忪睡眼,依稀認得那人似是風綠綺。


    “快起來,你個死豬!”見她迷迷糊糊地半睡不醒,風綠綺不由一聲斷喝。


    這一下頓時把張玉腰驚醒,愣了半晌才沒好氣地道:“你才是死豬,你全家都是死豬!”


    風綠綺嬉皮笑臉地道:“你不是想看我的謀劃嗎?是時候行動了!”


    張玉腰一聽頓時來勁了,霍地一下從床上蹦起來:“怎麽不早說,快走吧!”


    她見菌幕上的門戶是開啟的,便毫不遲疑地拉上風綠綺快步走出。


    風綠綺一邊追趕她的腳步,一邊勸阻道:“哎呀,你急什麽?要見墨子前輩怎能蓬頭垢麵,衣衫不整?你先洗漱一下再走不遲……”


    張玉腰疾走間,猛見另外三人正在前麵閑聊,眼見就要撞上,連忙收住腳步,後麵風綠綺不及反應,撞在了她的背上,卻如蚍蜉撼樹,分毫動搖不得她。


    那三人聽見動靜,轉臉來看,見他兩風風火火出來,疾走急停的狼狽相,都不禁啞然失笑。


    張玉腰甚是窘迫,訕笑間忽然靈機一動,連忙打岔道:“洗漱!我要洗漱!在哪能洗啊?”


    司馬承禎忍俊,伸掌指引道:“左近有許多承露蕈,箘蓋之中滿是清露,可以用來洗漱。”


    張玉腰環顧四周,果見一種半人高的奇蕈菌蓋如盆,承滿清露,連忙邁步上前。


    忽聽司馬承禎又道:“腰妹看仔細了,附近有幾個是我們用過的哦!”


    張玉腰情知是在拿她尋開心,不禁施展縮地術,閃出一射之地,遠遠地尋承露蕈洗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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