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藥草後,雙方的溝通更加順利,至少不再是一方聽得懂,另一方純粹瞎掰了。


    方諾也向報喪鳥們表達了自己對魔女的不忿,以及正在籌劃“離家出走”的事實。


    “區區一個不懂事的小不點……嘶。”被女王救下的雄鳥帶著傷,所以在拚命撲扇著翅膀,但他還是在一直往下掉。


    隻見他十分費勁地飛到與女王並肩的高度,然後再不斷重複先前的步驟:往上飛、再往下墜落。


    而在這麽做的過程中,他還在分心去同傷害了自己的小獸搭話:


    “魔女大人隻會傷害對人類有害的妖獸,她把你撿回來,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她才不會故意拆散別獸一家呢。”


    “你怎麽不找找自己的過錯”他的言語就像他之前的作死行為一樣令獸反感,方諾有些後悔把藥草給他了。


    “原來你會說話。”方諾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先前隻有鳥女王在說話,他還以為大黑鳥是她的眷屬,是一隻還未進化為妖獸的生靈。


    生靈在他眼裏是獵物,但妖獸就不一樣了,胡亂襲擊其他妖獸家族的話,很可能會造成兩個家族間的衝突,甚至形成長達好幾個世紀的矛盾。


    到時候要是又有個老祖宗整了個遺願什麽的,最初魯莽行事的家夥沒準會成為千古罪獸,被族親們世世代代銘記……當然是記他不好的方麵。


    不過,是那隻報喪鳥及其同伴騷擾了他,矛盾因他們而起,方諾問心無愧。


    他也不需要黑鳥的道歉——畢竟已經讓對方付出了血的代價,他沒那麽小心眼。


    “你個小東西!”雄性報喪鳥瞪著他那對赤紅的眼眸,險些因方諾的表態背過氣去。


    “他一點都不尊重我們!”終究沒被氣暈過去的黑鳥衝他的女王喊道。


    鳥女王連忙飛到黑鳥與方諾之間,製止衝突進一步惡化,也是為了阻止黑鳥再次作死。


    “我們本以為你是生活在山脈對麵的雪精靈,它們是隻能存活一個冬季的脆弱生靈,很容易乘著風迷路到這裏來。”她解釋道。


    這也就說明了黑鳥為什麽要假裝自己是生靈——生活在其他物種、比如“人類”這個種族領地中的妖獸,沒必要遇到一個生物就暴露自己有靈智。


    方諾在麵對這座領地裏的其他人類時,也是這麽做的,還盡量保持人畜無害的模樣,以此來確保自己的安全。


    至於妖獸們仗著自己有靈智,玩弄其他生靈……一直待在巢穴中、活動範圍局限在家族狩獵場中的方諾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他偶爾會聽族裏同輩們議論,外界確實有調皮的種族,對做這種事情樂此不疲。


    族裏據說也有喜歡虐殺生靈的家夥,但方諾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會與方諾這樣還未開始獨自狩獵的小輩成為朋友。


    “真是惡趣味。”他評價道。


    “你看見低於自己的生物,難道不會想去逗逗它嗎”黑鳥很好奇。


    “我怎麽可能會去無故接觸其他種族的生靈”


    自他有記憶起,接觸到的生物除了家族裏的妖獸,就是被長輩們捕獲、奄奄一息的陌生生靈。


    彼時,眾小獸們一擁而上,僅存一口氣的獵物很快就奔赴了死神的懷抱。


    族裏的長輩們則寬慰地笑著,在“家族希望”們享用完美餐後,才開始清理剩下的生物殘骸、補充維生所需的營養。


    而有關其他種族的知識——也是依靠年邁的黃仙們講述他們年輕時的經曆,或是通過那些逃回家的大黃仙們分享旅途過程中的見聞——像他這樣的小輩才有機會獲取的。


    因此,方諾知道“報喪鳥”這個種族,卻會把它們視作獵物。


    “你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令獸驚訝的,鳥女王竟對他的表述產生了同情,“你應該多看看外麵的世界,增長一下自己的見識……留在魔女大人身邊是個不錯的選擇。”


    “為什麽要否認呢她是真心把你當‘新家人’看待的。”


    “‘新家人’……”方諾漸漸放下了對報喪鳥們的敵意,他有了新在意的事情,“那她原來的家人呢”


    這大概是他和那位魔女唯一的“共同語言”吧,他想,並且問了出來:


    “是丟下她,跑去瀏覽更遙遠的世界了嗎”


    “你怎麽敢這麽說!”在鳥女王身後盡力淩空的黑鳥質疑道,“你真是個用心險惡的壞東西,居然這麽詛咒魔女大人!”


    “你們為什麽要叫她‘魔女大人’”


    方諾已經對黑鳥的種種發言和舉動感到麻木了,他懶得搭理對方,隻想從鳥女王那裏打聽到自己想了解的信息。


    “說實在的,”他又想起了一樁事,“我還不知道那個人類的名字呢。”


    他又看了空中的妖獸們一眼:“也不知道你們該怎麽稱呼……報喪鳥女王,和……雜毛鳥”


    有效的交流能幫助黃仙更順利地汲取大氣中的靈力,增強自身的力量,因此,當鳥女王和黑鳥對他的提問做出反應時,方諾便感受到周圍的靈力以自己為中心,紛紛匯聚而來。


    無形的靈力繚繞在他身周,短時間內任他采擷。


    “魔女大人就是魔女大人。”鳥女王展開翅膀,猶豫了一瞬,隨後飛落在離方諾不遠的屋瓦上,“她趕跑了視我們和其他小型妖獸族群為食的邪惡妖獸,讓這片土地不再受到他們侵擾……她還會為受傷的報喪鳥敷藥,從不在意我們身上背負的惡劣傳聞。”


    “如果你真沒聽說過她的名字,那我希望你能記住它——”鳥女王低下頭,露出藏在暗褐色脖頸中的綺麗花紋,就像是在對方諾宣布自己的所屬,“她的名字是‘依蘭’,這也是一種花名。”


    “依蘭”方諾聽得懵懵懂懂,但他聽說過這個詞,“依蘭花”


    在玄采山脈中心,常年潮濕的玄采湖畔,長滿了會開出名為“依蘭”的花的植物。


    花朵綻放時會散發出濃鬱的香氣,讓一整片湖岸都沉浸於芬芳之中,聞到那香氣的妖獸能放鬆緊張的心情,消除精神上的疲憊。


    黃仙一族的長者們偶爾會離開家族的領地,翻越黃仙嶺去到玄采湖邊,采集新鮮的花朵帶回巢穴中;族裏的雌獸喜歡用它們來打扮自己,讓自己的身體沾上花香,還會提取其中的精華來護養她們的毛發。


    “魔女大人……依蘭她在某一天來到這座被邪惡妖獸占領的山之村,為我們和村中的人類爭取來了生存空間。”鳥女王闡述起舊日的往事,“她調製的藥劑讓我生長出了新的羽毛,得以再次展翅飛翔。”


    她脖頸上的花紋,便是魔女留下的“印記”,也是她的驕傲、是“女王的證明”。


    而她的話語,倒是讓方諾獲得了提問之外的信息,那就是這座人類領地的名字。


    原來叫“山之村”,他想,感覺和“黃仙嶺”有異曲同工之妙。


    “跟這小家夥說這麽多又有什麽用”被冠上“雜毛鳥”之名的黑鳥雖然理解不了黃仙一族的罵獸說法,但他憑本能感覺對方沒在說好話,所以也不會對方諾表示出好脾氣,“他不是想走嗎走了他就和魔女大人沒關係、也不需要我們尊敬他了,讓他走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雪白的小獸扭過身,向屋簷乃至整座巨石平台下方瞭望,“我給予了你們聽懂萬物言語的力量,現在,我需要你們回報我。”


    “哈啊”黑鳥又打算開口嗆獸了。


    “帶我飛下去。”方諾站直身體,伸出胳膊指向底下的村落,“飛出這座‘山之村’。”


    他的體型憑目測還不及這兩隻鳥大,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自己能乘坐在報喪鳥的背上,而不是被他們用爪子抓著——那樣看起來就仿佛他成了報喪鳥的獵物一般。


    要是能同時被兩隻鳥帶著飛就更好了,待回到族中,相信他也能成為同輩們欽佩的對象。


    “你想得美。”黑鳥長這麽大還沒遇見過如此離譜的要求,“我倒是能叼住你頸後的毛發,把你丟到道路上讓馬車輾。”


    “我答應你。”但鳥女王卻同意了他的要求,“但是,我希望你離開前,能再見魔女大人一麵。”


    她不強求黑鳥和自己做出相同的選擇,而且,黑鳥受傷了,連保持自身平衡都要耗費好些經曆,更別提帶一隻小獸飛上一段距離了。


    於是,方諾坐進了報喪鳥的羽毛中,遠遠看去,就像一隻暗褐色的大鳥背了一顆雪白的果實,他們身後還有一隻黑鳥緊追不舍,但它的飛行本領似乎有些薄弱,忽上忽下的。


    坐在鳥背上,方諾看見了山之村的全景——


    村莊的一麵臨山,山的對麵應當就是黃仙一族舉行討封活動的地方,那座山也即妖獸們口中的“盡頭石壁”;流經村落的彎彎曲曲的河流兩側,是人類建造的房屋與開墾出的田地;靠近魔女之家所在的巨石平台的地方,是一片枯木林,也許過了這個冬天,那些樹枝上就會長出翠綠的新葉,而後結出累累碩果。


    沒多久,魔女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眾獸的視野裏,按照約定,再見了對方一麵後,報喪鳥女王就會帶方諾離開這個村莊。


    隻是,對方目前的處境,似乎不太適合見麵


    ——魔女對麵,一條數人高的蛇形妖獸,正吐著信子,伺機朝她襲去。


    而在他們周圍,不但有礙事的、鐵定幫不上忙的委托者腿軟了一時間跑不掉,還有許多身為蛇形妖獸眷屬的小蛇伏在地上搖曳著身子,作為另一重威脅、給予魔女極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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