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那些可口的糕點,馮芷榕姑且將心中的不耐給按了下來,一麵除了繼續記著那些能與上頭主子們應答的貴婦人們的臉與名號,另一麵也開始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依照靖王與她所說,這場宮宴在前頭約莫近一個時辰的吃喝結束以後便會有宮人提醒皇後時間已到,而皇後就會與另一頭位於隆平宮的皇帝以要與臣下、命婦一同賞花為由,同時放人到光正園裏頭,並暫時退回宮中更衣,在這段時間讓朝臣與命婦們不再圍帝後、散去各自交際,而那時便是馮芷榕能夠好好大顯身手的機會。


    馮芷榕又暗暗地看了位於自己左側的人。


    來到安秀宮學習的千金們各有身分,但一旦烙上了安秀宮的名號、便得依照規矩來,因此這席次的安排上便以年齡長幼排序。


    趙明韻與唐然燕年紀較長、自也是排在前頭的位置,而楊茹艾則與自己較為相近,自己最為年幼、自然是敬陪末座,至於位於自己左手方的人……


    馮芷榕百般掙紮著是否要與對方搭話──畢竟自己心底多少存在著點心虛,也擔心待會兒若是自己“黏”上趙明韻與楊茹艾時,若是對方也跟著、那可就麻煩。


    那人是範老將軍的曾孫女範長安。


    範長安的父親現在隻是在武威軍擔任的一個小小的武官,還是因為前些年範老將軍過世以後才襲蔭加封、得了個校尉的職位。據說因為沒有任何的功名、因此哪兒也不能去,便是被歸在自個兒的父親、也就是範老將軍的兒子底下作為左右手姑且在軍中磨練著。而範長安也因為範老將軍的緣故跟著襲蔭、作為一位範家唯一的適齡嫡女身分入安秀宮學習。


    馮芷榕可還記得前些日子她可是與靖王說過,當年的內賊事件或許與範老將軍身旁的人脫不了幹係──雖然這樣的推測問心無愧,但自從她知道安秀宮裏頭有這麽號人物後便總覺得心裏不踏實,隻覺得自己是偷偷說了人家壞話的長舌婦,遠看著範長安走來、也是得鼓起勇氣才能與對方維持著表麵上的禮儀打招呼。也幸好,不知其中貓溺的範長安也是秉著自己活潑大方的本性和自己招呼,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異狀。


    馮芷榕這會兒可又是猶豫了許久,又說服著自己萬萬不會有事,這才在前頭輪番向皇後敬酒的聲音告一段落後要向範長安搭話……


    範長安的皮膚瞧著可白皙細致、一雙明亮的圓眼總是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她白裏透紅的顏色與均勻的氣息能讓人感受到她的身體十分健康,便連一頭烏黑的秀發也明顯地泛著漂亮的光澤。雖然她也才十二歲、還是個尚未成熟的姑娘,但也能看出再過幾年肯定能出脫成一位樣貌明豔的少女。


    ──相較之下,這才過十歲生日不久的馮芷榕身形略嫌瘦小,加上這幾日來用了藥的緣故、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卻是與範長安相同的是,馮芷榕同樣有一雙明亮的大眼,那雙杏眼遺傳自周有韶、在馮家可是人人都稱讚的。


    這晌昌和宮的眾人都開始各自聊起來天來,而馮芷榕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終究是決定率先開口搭話。


    “範姊姊,我方來安秀宮不久,這次還是頭一次參加宮宴,可著實緊張地很。”馮芷榕拿起了一隻容量許小的酒杯,杯中裝滿了一小口酒道:“在安秀宮內也沒能與姊姊好好說上一會兒話,這會且就與姊姊敬上一杯了。”也不曉得宮裏頭的人怎麽安排的,原本她案上的規製酒壺裏當要裝著與眾人一般的桂花酒才是,但方才她喝了幾杯、發現裏頭竟是桂花蜜,而後轉念一想,便是明白那或許是靖王的安排。


    範長安也拿起酒杯,道:“別那麽見外,叫我長安便好。”


    兩人對飲了一杯,範長安又道:“瞧著你方才已經喝了幾杯、也沒虛飲,怎麽這會兒臉色還這麽蒼白?可是緊張過度了?”雖然範長安嘴裏說著的是關心的語句,但那語氣與語調可是直率,聽起來反倒像是詰問一般。


    馮芷榕對此倒是沒什麽想法,隻是想起若是方純拿捏得正確,今日撐完這一場宮宴後、恐怕回去馮府也得養病養個好些日子,便也說道:“緊張卻是有的,但或許是今日有施些脂粉的緣故吧?我的臉色可當真如此白?”


    範長安皺了皺眉,又是端詳了一會兒,這才點頭說道:“我看若非那胭脂頂著,恐怕你的臉就像白紙一般了。”


    馮芷榕聽到了這話自是裝傻,道:“我卻覺得現在還算不錯,昨日也有睡飽,恐怕當真是緊張過度了。”


    範長安聽了隻能牽牽嘴角,道:“你自己有分寸便好,雖說這宮宴重要、也是難得有機會能夠參與,但過分勉強自己的話,可就不好了。”


    馮芷榕頷首,也沒繼續糾結在這話題上,而是道:“聽起來,長安姊姊可不是頭一次參與宮宴?”


    範長安道:“我與你一般,十歲就進來了,如今待了近兩年,再一年餘的時間便能出宮。”


    “姊姊來得可早。”


    範長安笑道:“你不也是一樣?我可是沾了曾祖父的光才能進來學習,卻不知你是何故才進來的?”


    馮芷榕傻傻地一笑,道:“或許是承了祖父與伯父的光吧!我祖父辭官前是從一品的平章政事,至於我伯父……身後被追封為榮祿大夫,我們馮家尚未出嫁的女兒就我一人,也因此便在十歲設帨後進到安秀宮了。”馮芷榕斟酌著自己的用詞,畢竟她也知道無論在任何年代的節慶、喜慶筵席當中,或多或少都會忌諱聽到關於死亡相關的直接用詞,但既然範長安提及、而自己進來安秀宮的原因又是有所相關,自然也得挑選著較為恰當的說詞。


    範長安道:“大燁姓馮的故將軍也就你伯父一人,我曾聽曾祖父與祖父說起,是個好將才。”


    “我出生時伯父便已故去,家中很是忌諱提起這樣的事情,自然也少聽說。”


    “我能理解。”範長安點了點頭,神情上不掩驕傲之色:“我範家代代習武、代代從軍,是從前朝末年時便從了高祖舉兵起事、共同打下大燁的,你伯父這樣的事情、範家也從來沒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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