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鄧伯一臉的不屑。


    若不是看蘇白剛把氣氛緩和了下來,他那句“你識條7咩”肯定就不忍了。


    “哎,別吹水了,傳統戲曲,你這種後生仔怎麽可能會唱嘛。”


    “就是,開什麽玩笑,你說你會唱電視剛剛放的那種鬼佬說唱,我都信啊,你們年輕人不就是唱那些的嗎,唱粵劇粵曲你們怕是連聽都沒聽過吧!”


    其他幾位老人也是半信半疑偏半疑,反倒是權伯對蘇白的話很感興趣,最起碼屬於半信半疑偏半信。


    蘇白來活動中心工作有一段時間的了,而且他平時大多數時候都是安安靜靜不怎麽說話的,有事情就出來處理一下,沒事他就會自己一個人找個清靜的地方或看書或發呆,神神秘秘的也沒幾個人真正的了解過他。


    但權伯還是在私底下,多多少少有聽過關於他的一些傳聞,主要是聽六嬸說的。


    皆因六嬸見蘇白人長得好,對人也好,又乖巧又有孝心,打聽到他還沒有女朋友後,立馬就動了心思,想要給他說媒介紹個女朋友,於是她有事沒事就主動拉著蘇白拉家常,深入了解過一番。


    據六嬸所說,蘇白是學音樂的,而且還是京城藝術大學畢業,博士學位!


    權伯到底是混過教育界的,第一反應那肯定是不信的嘛,且不說京城藝術大學作為國內排名第一的藝術類院校有多難考,蘇白這才幾歲啊


    算他23歲博士畢業的話,那就意味著他16歲就上大學了,本科畢業後直博,一路順利通關沒有任何波折,這才能夠實現,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若真的是這樣,如此這般的人才,又怎麽可能會跑來當個活動中心管理員,每天主要負責開關門,邏輯上就說不通。


    但要說權伯完全不信嘛,也不盡然,因為六嬸當時說起這事的時候,她自己的表情都是震驚和難以置信的。


    若是假的話,以六嬸的性格那肯定直接就是毫不留情的嘲諷蘇白說假話了,而不是一本正經加震驚,像是發現什麽驚天大秘密一樣。


    想至此,一直都對組私夥局有想法的權伯饒有興趣的開口問道:“你真的會唱戲曲說說看,你都會唱些什麽。”


    “嘻嘻,粵劇粵曲灑灑水啦,你們平時聽過得我都會,你們平時沒聽過得我也會,總之,你們告訴我想聽什麽就行了!”


    蘇白依然是那副自信心爆棚的樣子。


    “妖,除了吹水,說了等於沒說!”


    “少來了,什麽你都會,你以為你是互聯網啊,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上網下載回來給我們聽是吧”


    “下載那不用你都行啦,我自己都會上網下載!”


    “就是,別總以為我們這些老人家什麽都不懂好麽,上個禮拜啊,還有個年輕人在公園裏裝神弄鬼,開著軟件跑過來要和我下象棋,當我傻的哦,丟!”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表示不信,場麵瞬間全亂套,也聽得蘇白再一次嘴角抽搐,滿頭黑線。


    既然如此的話,蘇白也不再多廢話,自己直接安排就是:“要看‘大龍鳳’的話,我一個人現在真的做不了,不過唱唱歌仔呢,比如木魚龍舟粵謳南音粵曲這些,我還是隨時可以的嘛。”


    “這樣吧,都說木魚解事,龍舟解頤,粵謳解心,南音解愁,看你們都愁眉苦臉的,我今天先給大家來首南音說唱,你們將就著聽聽先,看能不能解解愁,打發打發時間,等風雨停了再回去吃飯,好不好”


    蘇白說完,心裏還在想著,這回總該沒問題了吧


    卻萬萬沒想到,話音才落,全場的目光“唰”一下就360度全方位無死角的鎖死了他!


    “什麽你剛剛說要唱什麽”


    “呃,南音說唱呀......”


    蘇白撓頭,咱們“嶺南舊說唱”節目嘛,搞點傳統舊說唱那應該是很合理的吧


    “什麽南音說唱”


    “地水南音咯,在這裏說南音還能是什麽南音噢,你們要是想聽其他的分支流派不同腔調,我倒是也可以試一下。”


    蘇白繼續撓頭,以普遍理性而論,這應該也是不需解釋的吧


    自己說的“南音說唱”,肯定不是指閩省的弦管南音呀,就更加不可能是現在流行歌壇的那種“說唱”了,必然是特指產生於珠水流域的歌樂廣府南音嘛。


    種花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燦若星河,在不同的方言區就有不同的說唱藝術,有的時候,隻是隔條村,你都能見到兩種完全不同風格的民間藝術文化。


    如北方方言區的說唱藝術主要以鼓書、琴書為主,擅長講故事,吳方言區的說唱藝術以彈詞為主,吸收了宋元時期的陶真說唱,長於敘述,有精巧細膩的鋪陳技巧。


    而廣府南音則是粵方言區的一種說唱藝術,是由舊時文人在木魚、龍舟的基礎上吸收南詞、潮曲的特點,又融入江浙彈詞的音韻和節奏形成的,是廣府曲藝的重要組成部分,後又為粵曲、粵劇所吸收,是現在粵曲、粵劇中常用的曲牌。


    廣府南音大體上分為兩類,分別是“地水南音”和“戲台南音”,其中又以“地水南音”為公認的正宗南音。


    而所謂的“地水南音”呢,則是專指以前街頭賣唱的盲人所演唱的南音。


    由於南音樂器單一,一把椰胡、一個拍板就能出來“揾食”了,簡單好操作,所以在舊時代裏有很多盲人瞽師、師娘都通過在街頭、青樓、酒樓、茶樓等地方賣唱南音以謀生。


    同時,又因南音比木魚、龍舟、粵謳等粵調更有節奏感,文辭更加優美,音樂性也更加豐富。


    椰胡蒼涼悠遠,盲人唱腔低沉滄桑,述盡世態炎涼,聽來蕩氣回腸,銷魂腐心,別有韻味,因此很快就盛極一時,形成如今南音中最出名的流派“地水南音”。


    其中“地水”的說法,則是源自《易經》裏的“地水師”卦,因盲人的職業多為賣唱和占卦算命,於是“地水”就成為盲人的代稱,故稱“地水南音”。


    在大吃貨省,尤其是對於這些熱愛本土曲藝的老人家來說,那應該是一提到南音,大家就都懂的吧


    那麽,他們的這詭異的表情又是什麽情況,蘇白被他們盯得心裏都發毛了......


    全場失語,冷場幾秒後。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剛剛說他會唱地水南音喔,我丟!”


    “你還說你不是講大話”


    “吹水都唔抹嘴!”


    大家突然蚌埠住般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全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蘇白。


    “挑!收皮啦你,地水南音,你都混吉嘅,真係睬你都費事。”


    鄧伯已經確定了,這貨就是個大忽悠,聽他說話啊,自己都口渴了,沒好氣的直接轉身找茶喝,懶的再搭理。


    “唉。”


    權伯也長歎了一口氣,接著拍了拍蘇白的肩膀溫聲說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哄我們這班老家夥開心,但是你說你會唱地水南音,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啊,在70年代末,最後一位地水南音大師在香江離世,從那時起呀,真正意義上的地水南音已成絕世遺音了。”


    “如今除了以前留下來的一些零星的錄音,原生態的地水南音現在已經是無人會唱的了,在12年前,濠江曾有心想為南音申遺,這才尷尬的發現,南音已經找不到傳人了,所以根本申請不了。”


    “為此,濠江的電視台當時還專門跑到南音起源地咩城來,拍了一部名為‘追尋失落的嶺南絕唱’的南音專題紀錄片,紀錄片拍得很好,但追尋最終還是無果。”


    “曾經風靡整個南國的南音都如此,就更別說你剛剛提到的木魚,龍舟,粵謳那些更古早的粵調了。”


    “其實啊,能夠聽你提起這些,我們就已經很開心的了,最起碼還是有年輕人知道的,知道我們曾經有過這些東西,但是有的東西丟了啊,就真的再也找不回來的了。”


    權伯越說越是落寞與傷感,接著幹脆擺擺手停下不說了。


    而其他人聽權伯說完這番話,也不再拿蘇白開涮了,確實如此,他也不過是一片好心,想逗我們開心罷了。


    與此同時,蘇白也總算弄清楚了,原來是這麽回事,心中不禁感歎:啊,不愧是缺弦的世界啊......


    雖然地球世界裏,南音的傳承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樣是處於近乎失傳的狀態,但多少比這個世界的情況要好一些,至少還去到沒有完全失傳的地步。


    另外,有意思的是,蘇白記得在地球世界裏,南音的確是由濠江申遺的,而不是起源地咩城。


    暫時不想這些亂七八糟,且又根本無法理清的事情,蘇白在聽完權伯的科普後,也意識到自己由於對這個世界的不夠了解,剛剛的話顯然已經突破他們的常識了。


    不過問題不大,蘇白稍稍斟酌了一下後,又笑著說道:


    “嗨,那你們不就更要聽我唱唱了也幫我鑒定鑒定嘛,看我一會唱的南音,到底夠不夠地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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