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最後一輪晚宴結束,每人都分到了一塊烤乳豬,酥脆的表皮,流油軟嫩的肉塊,晨伊還是頭次吃到如此多的香料味。


    得益於異教徒的朝聖日,每年這一個多月,城堡都有不菲的稅收入賬,所以例行的宴會也一年比一年豪奢。


    晚宴結束後,晨伊留座在大廳內,待阿泰男爵安頓完那些領主貴族們,以及送別那些鄉紳文書。


    阿泰男爵回到大廳,他招呼晨伊過去,為了保持清醒,他比平時少飲了許多,彎下身從壁爐上借了火點燃火炬。


    “走吧,去庫房。”


    晨伊點頭起身,跟著男爵走進城堡的內院,途徑兩座小吊橋,走到校場,阿泰男爵停下來,舉著火把辨認位置,集市的緣故,城堡裏大多數衛兵都被派去巡街了。噗呲呲的嘶聲,旁邊是馬廄,馬騷味溢了出來。


    “這邊。”阿泰男爵說。


    走過馬廄,他掏出庫房的鑰匙,連排的木造庫房裏,兵器庫在最裏頭。


    擰開門鎖,阿泰男爵領著晨伊走入其中,刀有刀架、戟有戟台,武器各有分類,晨伊稍稍略過眼,便看見手辦劍、鏈頭槌、烏鴉啄等十幾種武器,以一個男爵領的標準來說,豐富非常。


    阿泰男爵走到兵器庫最裏頭,翻出一個長條形的木盒,輕輕一抹,手指滿是灰塵,他在火光下辨清上麵的標識後,呈到晨伊臉前。


    “孩子,這便是你叔叔的劍。”他邊說著,邊把火把塞到牆壁上的鐵火炬架上。


    晨伊接過長條形的木盒,放到地上,阿泰男爵遞過來一把鑰匙。


    鑰匙插入鎖孔,擰轉後,晨伊打開木盒。


    黃得發棕的麥秸間,一柄狹長的長劍,靜謐地躺在裏麵。


    劍身即使蒙塵,火光下,仍是瑰麗的淡銀色,配重球是深灰色的,自十字劍格延申至劍鋒的血槽,美麗又平滑,鋒刃粗看下長且直,細細觀察,晨伊看見劍身中部微凹的弧度,如體態勻稱的美人腰,嘖嘖稱奇,自己不是第一次見它,但確實多年未見了。


    “它的名字,我想你知道:世間的堅貞。”阿泰男爵懷念道:“但你或許不知道它以前的名字。”


    “以前的名字”晨伊抬頭問道。


    阿泰男爵頓了下來,拿衣袖拭去劍格的灰塵,“在這裏。”


    低眼看去,那是真阿文,晨伊試著念道:“...禁忌”


    “回憶下,克希語裏,那個單詞怎麽念。”阿泰男爵意味深長道。


    “禁忌...海..德”晨伊念叨一遍,睜大眼睛道:“黑德薇希”


    “是的,你的堂妹。這不是他第一柄劍,卻是他女兒出生後鍛下的。”阿泰男爵說著,又道:“他第一柄劍,是他妻子的名字,也就是你嬸嬸,梅麗莎。”


    晨伊撫摸劍格上的名字,上麵塗了金漆,這似乎象征著她那頭柔軟金發一樣。


    可想而知,黑德薇希對普涅家的意義。


    至於為何改名,不用說,晨伊心裏也清楚。


    黑德薇希過世了。


    後起的名字:世間的堅貞,即意味著,叔叔雷蒙德,自此後獻身於神明。


    “拿起它吧,揮動它試試。”阿泰男爵道。


    晨伊將手掌按到劍柄上,深吸口氣,拎起後,雙手握緊劍柄,退後幾步,到稍稍空曠的位置,樸實地下揮,感受仿佛劃開空氣的鋒利,手心激動的汗水,染濕劍柄的灰塵。


    禁忌、或者說黑德薇希,不知是什麽鋼打造的劍刃,它輕盈且銳利。長度相較尋常長劍要短些,因此不僅適合雙手,單手持握時,花多點力氣,亦能揮舞。


    阿泰男爵這時起身,建議道:“我得跟你說,我希望你不會有揮劍的機會,我也希望你不要與人起私仇爭執。你畢竟未經騎士訓練。”


    說著,阿泰男爵找出一個牛皮劍鞘,晨伊接過手,將禁忌收入其中。


    阿泰男爵深吸口氣,“我是說,如果你願意成為一位騎士,現在訓練,也不算遲。”


    晨伊攥著長劍。


    騎士,對於平民來說,那是多麽大的榮譽。


    整個男爵領,兩千多戶家農民,僅僅十六位騎士。


    而這已經遠勝尋常男爵領,畢竟不是每個男爵領,都剛好坐落在一條朝聖路上。


    “抱歉...男爵,恐怕我暫時沒法進行騎士訓練。”猶豫之後,晨伊回絕道。


    以現在的情況,自克裏斯托弗升天後,千柱雲海之上,起了新的變化,自己仍需繼續探究神國、神秘學,還有研習古言。


    而苦難靈廟的歐德的到來,讓晨伊心裏更添了一分警惕。


    即使眼下,依舊無法撥開疑雲,晨伊覺得自己該緊張起來,複活鎮,自己的神國,已經被他人盯上了。


    而那張巫術手稿,已經確切地出現在複活鎮上。


    事實上,晨伊今晚便打算登上神國,再推演一次小鎮的未來。


    “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阿泰男爵沒想到晨伊會拒絕,呆了呆,而後緩緩道。


    ................


    今夜沒有宵禁,但隨處可見巡街的衛兵,告別男爵後,晨伊抱著禁忌,他在城堡裏用舀水擦拭過了。


    轉開家裏的門鎖,晨伊徑直走入屋子裏。


    “黑德薇希。”晨伊喊道。


    妹妹,她從臥房裏走了出來,看見晨伊點燃了燈芯草燈,手裏抱著什麽。


    “你回來了,哥哥抱著的是什麽”


    轉過臉,晨伊笑道:“黑德薇希。”


    “什麽黑德薇希...我不站在這裏嗎”她撓了撓耳鬢,不解道。


    “黑德薇希就是黑德薇希。”


    黑德薇希聽得迷糊,她感覺到哥哥有意如此,道:“什麽嘛,你肯定又在糊弄我。”


    聽她這一說,晨伊不賣關子,直接將長劍放到餐桌上。


    就著火光,晨伊看見黑德薇希,妹妹眼睛一下瞪大,捂住嘴,連好看的眼眶都在打顫。


    “爸爸的劍,世間的堅貞...你說的是它。”


    “傻瓜,所以我說,黑德薇希就是黑德薇希。”晨伊寵溺地朝妹妹笑了笑。


    黑德薇希這時才恍然明白,她的記憶告訴她,這把劍,它原來的名字,是為...自己而取的。


    自己...真的是自己嗎


    它該叫...世間的堅貞.....


    黑德薇希刹時失神。


    不,自己不應該,自己這時應該沉浸在喜悅中,捕捉回那種感動,回到那種感動的情緒裏,別多想,黑德薇希,別多想。


    這樣想著,


    溫柔的燈火下,她簌簌地淌起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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