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食物香氣從小小的院子飄向遠方,院內,燈火通明,廚房內小娘子還在忙碌,“翠芬,等下你把司徒先生他們的晚飯送過去。”


    “紀娘子,以後每天都這樣嗎?”翠芬從灶膛出來。


    正要端木托盤的紀容錦頓住了,想了下,“上次你說李大媳婦廚藝不錯?”


    並不是她不願給先生們帶飯,而是遼東王住的地方戒備森嚴,出來進去盤查麻煩,誰讓人家是一地之王呢,小命當然比誰都值錢。


    翠芬點頭:“嗯。”


    “那以後讓她給先生們做飯,工錢一個月五百文。”


    在幾乎以物換物的東升鎮,亭長姚老爹的月俸不過一千二百文,且聽說並不是每個月都能按時發,有時能拖半年才發。


    比翠芬低一百文,“行,我明天去講,她肯定高興死了。”


    紀容錦端起木托盤,心道明天白天親自跟先生們打個招呼,要不然先生們還以為她攀上什麽富貴把他們給拋棄了。


    燕韜坐在臥室小書房裏,不大的書桌上堆滿了待處理事務,郝大人跟兩個幕僚正一本一本說給他聽。


    “老太妃的生辰到了,留在京城的王大人給太妃備了一尊玉觀音,價值……”


    從院內拾級上了走廊台階,紀容錦站在廊下,小聲問道,“康管事,晚飯擺哪裏?”


    在隻有冬夏的古代東北,大米是吃不起的,今天晚上用蕎麥麵做了一份冷麵,就是後世出名的朝鮮冷麵。


    首先把麵在涼水中浸泡半小時,再準備雞蛋,酸白菜,肘子肉,開水鍋裏焯熟的小青菜,然後在鍋中燒開水下入冷麵煮個一兩分鍾,煮好的冷麵過涼開水,倒入冷藏過的野雞湯中,加醬油,香醋等料調好,最後把準備好的配菜倒到麵上,撒少許熟芝麻即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冷麵就成了。


    小書房內,殿下與大人們正在處理事務,康泰正猶豫,就聽到腳步聲從內到外。


    郝大人帶著兩個幕僚出來,“紀娘子,殿下讓你端進去。”


    康泰端不行嗎?還真會使喚人,紀容錦忍住不快,假笑道,“是。”走了兩步,又道,“大人,你們的麵在廚房餐桌上。”


    王府有專門的廚子,隻是殿下突然留下,還沒來得過來,“辛苦紀娘子了。”郝大人長的微胖,皮膚顯白,一笑,整個人一團和氣,像個溫和的老好人。


    能在遼東王身邊做長史的人,能簡單和氣到哪,不過,好聽的話誰不喜歡呢,紀容錦笑容真誠多了,“郝大人客氣了。”


    說完,轉身進了小書房,“殿下,晚飯來了。”真誠笑容變得假兮兮的。


    燕韜背靠圈椅,鬆鬆懶懶,正等著呢!


    四目相遇。


    紀容錦沒作停留,走到書桌前,書桌被收拾過,她把木托盤放在上麵,放好後並沒有立即離開,好歹曾經比鄰而居又給他做飯,知道要幹什麽,擺筷,挪碗到適中的地方。


    “殿下,請用吧!”布好後,站到一旁。


    燕韜一動不動,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淡淡然然,好像還曾在京城桂花巷,他來,未見歡喜,他離開,亦無失落之意。


    想到這裏,燕韜眉梢微微一動,坐起身,低頭,吃飯,神態從容得仿若他們之間不曾分開過半年之久。


    好家夥,紀容錦感覺差點被他盯出個洞,見他終於吃了,暗暗鬆口氣,福了一禮,“民女先退下了。”沒等他回應,便轉身出了房間。


    燕韜抬眼,隻看到小娘子瘦弱的背影,那就要出口的話忽然就壓了下去,垂下眼簾,靜聽離開的腳步聲。


    門外,廊下,紀容錦走到康泰身邊,小聲道:“殿下吃了,我去廚房了,等下是我來收碗筷,還是……”


    “我來吧。”康泰側身朝臥室小書房看過去,殿下正低頭吃飯,也暗暗鬆口氣,莫名的壓力少了很多。


    “那我就不客氣了,飯菜我給你留著。”


    “多謝紀娘子。”


    回到廚房,三位大人已經吃好了,翠芬也回來了,正在收拾碗筷,“先吃吧,吃完了再弄。”


    “好。”翠芬連忙上灶台盛麵。


    兵慌馬亂累了一天,吃完飯,翠芬收拾,紀容錦回到新房間,夏天天氣熱,屋頂蓄水池裏的水曬的很熱,放了水,舒舒服服洗了一把澡,倒到地鋪上,差點落枕就睡。


    門廊下,康泰看著紀娘子緊閉的房門,笑的比哭還難看,這可怎麽辦?硬著頭皮進了主人房間收拾碗筷,“殿下……”


    燕韜起身,“準備洗漱。”


    居然放過了紀娘子,康泰內心一喜,麵上輕鬆:“是,小的馬上讓人打洗……”


    “康管事……”紀容錦裹著長長的外袍,撘著拖鞋開了門,人在門內,頭伸到門外,對著主臥叫道,“殿下,臥室床對麵有道小門,推開就是洗漱間,裏麵洗漱一應俱全,你隻拿洗漱用品就行了。”


    “……”猝不及防,主仆二人都呆住了。


    不會用?好吧,紀容錦隻好裹著外袍出了門,進了燕韜房間,“殿下,跟我來。”


    呃……紀娘子這身打扮好像不是他能看的吧,康管小心肝一縮連忙退了出來。


    離開京城,逃亡太久,隨性慣了,紀容錦跟在現代一樣,當自己跟室友同住呢,都忘了眼前男人是古代權貴,且是最貴的那種。


    在他麵前隨性,簡直就像在明示‘咱倆可是能在對方麵前穿著隨意的人’,冷淡了一個晚上的燕韜,眉峰線條瞬間柔和,一路跟著小娘子推門進了洗漱間。


    “這是洗澡的大木桶,上方這裏有個竹管,扭一下這個小把手,外麵屋頂蓄水池裏熱水就可以放進來,洗好後,木桶下麵也有個水閥,擰一下,水就通過竹管排到外麵下水道了。”


    燕韜目光落在水桶水跡上,沒動聲色。


    對方沉默,紀容錦突然意識到對方是位王爺,能用她洗過的澡桶嗎?


    “對……對不起,那個……”她不知說什麽。


    “無妨。”燕韜伸手擰開上方水閥把手,“這樣,是吧?”


    嘩嘩……水直往下流。


    “是的,殿下,你真聰明。”看一遍就會。


    他看起來像白癡嗎?擰一下水閥都不會,唇角上揚,似乎非笑的盯著她。


    她怎麽誇出這麽白癡的話,簡直就是社死現場,“那……那個殿下,這邊木水槽就是洗臉、涮牙的地方,殿下洗洗休息吧。”


    說完就溜,根本沒發現,寬大的外袍邊落在地上,隨著她轉身拌住了她的一隻腳,剛剛洗過澡,青石鋪的地麵還沒風幹,打滑。


    眼看就撞到通向她房間的門框,“啊……”嚇得雙手直揮,就是沒找到著力點,就在她以為要摔痛且丟人時,被人一把攬住。


    “殿下……”劫後餘生,紀容錦目光與燕韜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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