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悄地降臨了鄉村的田野房舍,婆挲樹影,漸漸和天地融合在一起,滿目影影綽綽的黛色,菜園裏瓜果的清香彌漫在夜色中,貪夢的花葉釋放著白天的熱量。


    東南天際,一彎月兒緩緩地升起來了,虛虛的,淡淡的,朦朦朧朧,若有若無……


    韶雲坐在自家菜園的埂頭上,望著天空的朦朧,淡淡的月光下,幽幽的樹影旁,響起了輕柔徐緩的二胡聲,如泣如訴,如夢如煙。琴弓親吻著琴弦,似乎如泣如訴的二泉映月聲劃破夜空的寧靜。


    隔壁的雷奇大叔又在挑弄著他的二胡,在琴聲中找尋內心的哀婉,韶雲的心被二胡聲征服了,揉碎了,像點點淚珠,在這片夜空上灑落。二胡聲勾起了他對父親的思念。


    天上,月色朦朧;地上,二胡聲縹緲哀怨;天地之間,久久地回蕩著這聲音,如清泉淙淙,如絮語呢喃,如春蠶吐絲,如孤雁盤旋……


    總有一個聲音在內心徘徊,似乎是來自九天,又似乎是來自冥冥之中的九泉,韶雲知道那是父親對自己的不舍,和不放心,其實一切的聲音都來自韶雲的心靈,他是因為太思念而在二胡聲中產生的幻覺視聽。


    聽著心靈的聲音,韶雲漸漸的仿佛迷失了自我,他看著麵前的菜園地,那裏有母親剛剛翻起的地壟,還有新鮮的泥土氣息,他想到了母親的辛勞,然後悄悄地回到雜物房,找到翻地用的鐵鍬,就著月色,一鍬一鍬地接著母親沒有翻完的田壟挖著。以前的韶雲,從沒有想到母親翻土種菜的辛苦,現在父親走了,他突然想擔起家中的一些擔子。


    父愛如山,還沒有來得及深度地去體會,那一份快樂的時光,就再也找不到體會的對象。父親離韶雲遠去了,有一個人守護著,默默無言,但那份厚實的依靠和底氣感,是一個家最安全的港灣。無論怎樣的風雨和磨難,都被那一個厚實的肩默默地擔起,從不讓傷害降臨在他守護的家人身上。


    給了韶雲生命的父親,他是一根撐著天的巨木,小時候韶雲生病了,就能騎在父親的肩頭,去醫院,醫生的針紮在屁股上,疼的想哭的時候,抓著父親那堅硬厚實的手掌就憋了回去。父親雖然不多言語,但總有一份凝重的愛沉澱在心底。父親生前每個假期都會帶著韶雲,在田間用耕牛耕地,第一次和牛打交道,不聽話的耕牛欺負陌生人,一個勁地往田埂上跑,手忙腳亂地看著邊上的父親。一聲斷喝傳出,牛好像知道犯了錯誤,乖乖地回到原地,再也不敢撒野。每每想到此,韶雲就一陣難過。


    韶雲讀了十幾年的書本,還沒有真正地做個地地道道的農民,韶雲不知疲倦地幹著,把剩餘的地籠全部翻了起來,攥著鍬把的手,磨出了血泡,韶雲忍著疼痛,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看著翻起來的菜園,他體會到了勞動所帶來的成果。走回自己的庵棚,把床拿到外邊,在菜園埂上放好,靜靜地躺著,看天空之鏡的月色和星星。


    二胡聲已經停了下來,正躺著的韶雲感覺到床邊有個人走近,雷奇大叔粗獷的聲音傳入耳中:“雲娃,還沒歇著呢,你剛才翻土了吧,給我看看你的手。”說著話走近床頭坐在床沿上,拉起韶雲的手摸著,就著月色看的不是很清楚。


    “叔,你還沒睡呢,我就翻一小塊,我媽沒翻完的。”韶雲想側起身起來。


    “別動,孩子,你第一次翻地,手一定是把鐵鍬攥的太緊了,會磨出血泡的,可疼了,一般新手翻地都會磨出泡泡,我幫你弄一下,抹點煙油就會好的。”雷奇大叔好像知道韶雲手上的血泡,他把煙袋包中的細竹簽取出來,就著月光在韶雲的手上,摸索著紮了一下,水泡中的水一下子就放了出來,雷奇大叔把自己的煙包裏的煙絲柔了柔,把韶雲手上的水沾了去,然後用煙袋鍋裏的煙油抹在韶雲的水泡位置,韶雲開始感覺絲絲的疼痛,但沒過一會兒,就感覺有時候傷輕鬆了許多,不像有血水在裏邊的那種漲漲的痛感。


    做完這一切,雷奇大叔拍拍韶雲的手關切地說:“好好休息,睡一覺就好了,孩子,你爸走了,你別太難過,不能糟賤自己,有啥事情叔能做的,言語一聲,好好讀書是正事。出息了,才不受田裏的苦活。”


    韶雲在月色下重重地點著頭:“嗯,叔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謝謝您。”


    踏踏的腳步聲走遠了,韶雲翻了個身,摸著自己的手,他想起了小時候被毒蛇咬了,是雷奇大叔救了自己的性命,這份恩情韶雲一直記在心裏。


    不幸使人多思多想,長夜漫漫,人靜心閑之時,涕淚皆因父母,怡情總會心空。鑽心故事用心傳,兒女幾多磨難。孤寂半成書蠹,淒迷難成事。看著月空,韶雲漸漸入夢。


    夢中韶雲迷迷糊糊地見著父親,把自己扛在肩頭,走在集市的小吃攤邊,給自己買糖葫蘆吃,韶雲咬著糖葫蘆的嘴那麽甜蜜。


    早晨的雞鳴聲把韶雲驚醒,看著咬著的手指,韶雲一絲黯然。急忙起身收拾完床鋪,找著雜物間的大掃帚,揮舞著,把庵棚外的空地掃的幹幹淨淨,看到院落中打鳴的雞,已經飛出窩棚,韶雲又把院落中掃了一遍。這時候母親已經起床,張羅著做早飯。嫋嫋的炊煙升起,煙火氣息彌漫著整個院落。


    飯後韶雲打算跟著母親下地幹活,母親雖然不舍得韶雲去下地吃苦,但看著韶雲決然的神態,就帶著韶雲下田地幹活。


    農村的早上太陽剛剛冒尖,溫度不是很高,正是適合農作的好時光,紅彤彤的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映襯著村莊翠綠的柳樹,讓人心曠神怡,早晨清新的空氣是初夏最怡人的清涼。


    韶雲隨著母親去給芋頭地把秧苗除草翻根,防止它們過早地爬根不結芋頭。露水把秧苗打的濕漉漉的,韶雲一條梗翻到頭,褲腳和手袖都濕透了。但清涼的露水讓韶雲勞作的身體感覺非常清爽。


    農田裏,勤勞的母親已經翻了好幾壟還,把芋央央打理得很整齊,也許再過一個月左右,就可以挖新芋頭吃了。韶雲看母親的方法,努力地學習著,漸漸地加快了速度,整個田地翻完後,太陽已經很高了,燥熱的溫度讓田地中彌漫起薄薄的霧氣。


    “雲兒,回吧,待會從你姐家打個招呼,順便把生活費帶著,我再準備一些鹹菜煮上幾個雞蛋帶著,午飯後早點回學校。”母親擦著臉上的汗水招呼著韶雲。


    出來田地韶雲跟著母親往回走,小路邊,到處都是“雞蛋草”這些草每到端午節,孩子們都會挖這樣的草根煮雞蛋,煮出來的雞蛋紅紅的,看著吉祥。韶雲邊走邊看,還有許多不認識的草。


    經過前村的大姐家,韶雲和母親拐了上去,姐夫已經上衛生室去了,姐姐一個人在家正給豬喂食,看見韶雲和母親過來,趕緊放下手中的盆,忙著把韶雲和母親讓進家裏,倒茶招呼著:“媽,你和韶雲吃早飯沒有,我熱點饃饃你們吃”姐姐邊倒茶邊詢問。


    “我們吃過了,你別忙乎了,給你弟弟拿點生活費,下午讓他早些回學校上學。”母親喝了一口茶和大姐說。


    “嗯,先喝口茶,歇歇,我給拿,中午就在家吃飯吧,我去村頭店裏買點菜。”姐姐倒完茶對母親和韶雲說道。


    “不麻煩了,家裏有菜,我回去早點做,今天有雲兒幫著,田裏的活完工早。”母親怕姐姐去買菜給她帶去麻煩,急忙說道。


    姐姐聽著母親的話,沒有再言語,到裏屋很快就拿了七十元錢交給了韶雲:“這七十元錢先拿著,別舍不得吃,身體要緊,沒有了再回來取。”姐姐叮囑著韶雲。


    韶雲的眼眶裏有淚水在轉,他知道姐姐們也有家有孩子,都不容易,為了自己上學,可謂是操碎了心,從自己的嘴裏省下來供著自己讀書生活。


    離開姐姐的家,韶雲在路上想著,自己以後一但有能力了,一定要償還姐姐們的恩情,但那是一種遙遠的意念,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用功讀書,從失去父愛的悲傷中解脫出來。


    午飯後,休息了一會兒,韶雲又幫著母親做了一些家務事,把雞圈打掃幹淨,豬舍的大糞清理了出來。本來已經結疤的手又有了新的傷痛,韶雲沒去想那些。


    看看天色不早了,韶雲出了家門,想起昨天住院的青花嫂子,決定從衛生室繞一下看看她的病情如何。


    來到衛生室,姐夫正在裏屋給病人量體溫,陌青花的吊水瓶還在掛著,二丫坐在床尾盯著水瓶滴答的管子陪著。看見進門的韶雲,躺在病床上的陌青花一陣激動,趕緊想起身招呼,韶雲緊走兩步上前,用手輕輕地按住陌青花的胳膊說道:“別亂動,小心吊水瓶,好點沒有”


    “好多了,謝謝你大兄弟,沒有你,我能疼死過去。”陌青花慵懶疲倦的眼睛看著韶雲有一絲感激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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