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看著朦朧而嬌小,開始韶雲懷疑,是不是姐姐也趕早過來了,但近了發現不是,那人帶著的寬邊遮陽帽,把臉遮住了,韶雲一會半會沒有認下。


    楞怔了一下,待人影到了田埂邊上,韶雲從身形上,已經判斷出來人是誰了,那刻骨銘心的熟悉感還在,隻是變化了不少。


    寬領口的上衣在麻黑微弱的晨光中,露出白亮的紐扣裝飾,薄款的淡色透著朦朧的身形。下身的直角褲,配著一雙淺色的球鞋,渾身上下透著的味道,有沐浴晨霧的氣息。


    肩頭的小竹籃挎著一把鐮刀,另一隻手拎著一個裝水的水壺。


    “靜茹,你這是啥時候回來的”韶雲在身影清晰後,驚喜地開口問道。


    走近田埂的人影,沒有回答韶雲的問話,帽簷下的臉動了一下,看看站在田埂邊上,愣怔著望向自己的韶雲;又看看韶雲麵前的麥田,那沉甸甸的麥穗,隻是有一絲黃澄澄的光澤在晨曦中透出。她猶豫了一下,欲張開的嘴巴又閉上了。


    抬頭看看遠處自家的那塊麥田,還有一段距離,她想了想,看看韶雲拿在手裏的鐮刀。朦朧的晨光中,細細地透過帽簷下的眼睛打量著韶雲。


    看著韶雲在盯著自己看,又像是等待回話的樣子。她把肩頭的竹藍和手裏的水壺,放在田埂上,彎下腰拿起鐮刀,二話沒說,刷刷地沿著麥田割起了麥子,看見放倒一大片的麥子和不說話的靜茹。


    韶雲莫名其妙地說道:“靜茹,是你吧,怎麽不說話兒,這是我家的麥子,你怎麽”


    “知道是你家的麥子,你來幹啥的,趕上我,就告訴你為什麽。”靜茹推了推頭上的遮陽帽,終於忍不住,透著不滿的語氣對田埂上的韶雲說道。


    聽到靜茹終於說話了,那熟悉的聲音帶著絲絲的沙啞,好像變得遙遠又朦朧,韶雲一陣激動又一陣心酸。


    趕緊拿起鐮刀,挨著靜茹割倒的麥子,把剩餘的半邊田攬下,快速地割著麥子,他想趕上靜茹,他想知道靜茹的近況;他更想知道靜茹為什麽嗓子有點沙啞了;他多麽想揭去她頭上的遮陽帽,看看她的容顏。


    靜茹留在自己腦海裏的印象,還是那個寒冷的冬天,雪地裏找帽子的瘦黑的樣子,靜茹風雪中那一句“我和你已經不熟了,你走吧。”一直像一根刺一樣紮在自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沒有被拔出來,每到大腦休息的時候,她就會冒出來刺痛著韶雲的心。


    汗水和著露水已經浸透了韶雲的衣服,他不敢握緊鐮刀把,怕磨破手掌,他又不敢太放鬆,怕鐮刀抓不牢,掉落下去割倒自己的腳。


    他抬頭看著側麵飛快割倒的麥子,一排排整齊地疊放在邊上,而他麵前的還是穩穩地在微風中搖擺的麥穗,似乎在恥笑韶雲的無能:“太慢了,快點,看看前麵還有好多呢,來呀,割倒我們,就能趕上前麵的人了。”無論韶雲怎麽趕,距離靜茹總是有那麽一段距離,韶雲的腰已經酸痛的直不起來了,他個子高,彎腰攏麥子,割麥子,再一把一把的把麥子放整齊,都得彎腰勞作。


    沒有經過鍛煉的韶雲,割到田地的一半,腰就吃不消了,但看著朦朧中的靜茹越割越快,他的心快崩潰了。小巧的靜茹似乎天生就是割麥子的能手,刷刷的鐮刀飛舞著,幾乎不用彎腰就放倒一片片麥子,在她的鐮刀下沒有遺落一棵麥穗。


    韶雲喘著氣,往有些發疼的手掌上吐著吐沫,增加抓刀柄的舒適度,用一隻手捶打了幾下腰,拿手袖抹了一把臉上額頭上的汗水,繼續割著麵前的麥子,他已經不敢看靜茹割到哪兒了,他眼前隻有譏笑自己的麥子,他要割倒他們。


    正在努力往前的時候,剛放下手中的一把麥子,還沒有伸出鐮刀,麵前靜茹的臉在汗水中出現在韶雲的麵前,她已經割回頭,迎著韶雲的麵,把麥子割完了,看著怔怔望著自己的韶雲,靜茹放下手裏最後一把麥子說道:“你不適合幹這個,回埂,我那有水。”


    轉身沒有再看韶雲,從割倒的麥穗邊上,往田根上走去。韶雲收起了自己的鐮刀,緊跟在靜茹的身後,到了田埂上。


    接過靜茹遞過來的水壺,韶雲沒有言語,擰開蓋子,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大口,不好意思地看著靜茹,他太渴了,汗流的多,自己早上出門竟然沒有想到要帶水壺。


    靜茹看著韶雲喝完水,才把水壺接過來,自己用手在水壺口上象征性地擦拭了一下,就對著壺口喝了起來,她也流了不少汗,她把水壺裏的水喝了一半還多。


    擰好水壺蓋,靜茹看看韶雲家的田地,和那已經割完了的麥子,又看看遠處自家的麥田,就收起鐮刀和水壺,往前走去,對身後的韶雲說:“你早點回家吧,你不適合幹這個。”聽著靜茹再次說自己不適合幹活,韶雲一陣難受,是的,自己連靜茹的一半都沒有割到,雖然自己自認為很有力氣,比靜茹那嬌小的身體更有力量,可在割麥子上,個子大,吃虧,耐力不夠,速度也跟不上,幹著急,就是不出貨,也許相對於讀書來說,農活更耗費體力和精力,一大早上就流了好多汗,如果是白天,太陽底下幹活,韶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來。


    在胡亂想著的時候,靜茹已經走遠了,她家的麥田就在不遠處,此時天色已經亮了許多,韶雲看著遠處的靜茹放下籃子,和水壺,重新出現在麥田了,那被埋在田地裏,嬌小的身影,在韶雲的眼裏變得那麽的高大而特立,麥子在她的鐮刀下,一排排躺倒,留下的是靜茹那倩麗的身姿。


    韶雲看著,眼睛開始迷離,他拿起自己的鐮刀,堅定地往靜茹家的麥田走去。韶雲在靜茹割倒的麥田邊上,重新起了一個頭,揮舞著鐮刀,快速地割著,技術上,韶雲已經掌握了,唯一割不快的是,自己彎腰的次數太頻繁,浪費了時間,他總結了經驗,把雙腿叉開,降低自己的高度,平行著往前趕,這樣韶雲覺著腰沒有那麽疼了,速度和割刀的頻率快了,一下子就把效率提高。這時候韶雲想到了物理學中的做功,你舉得高才是做功,你平行著,就不做功,但韶雲覺得不做功反而更有功。他滿意自己的姿勢和方法,就和蹲馬步一樣,往前推進,腰部不受力了,沒有那麽頻繁地彎下去直起來了,節約了揮舞鐮刀的時間。


    在韶雲割到麥田的一半多一點時,又和回頭的靜茹相遇了,這一次靜茹沒有再說那句“你不適合幹這活”的話。


    她憐惜地看著滿臉汗水的韶雲,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韶雲搽汗。淡淡的香氣鑽入韶雲的鼻子中,手帕上的香皂味讓韶雲一陣清新,他看著靜茹,這一刻的腦海中浮現出小學時,那個幫他包裹額頭的手帕情緣。


    那時候自己的額頭被球砸破,血流不止,是靜茹用手帕捂住了傷口,為了那塊手帕,他好多天揣著都沒有還給靜茹。


    兩個人回到田埂上,靜茹又把水壺裏的水遞給韶雲,自己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待韶雲喝完水之後,她接過水壺,然後在田埂上,鋪上麥秸稈,自己先坐了下來,示意韶雲也坐下。


    在韶雲挨著靜茹坐下後,她看似沒有變化的臉,有了一絲波動,娓娓地說道:“我昨天就回來了,是嫂子寫信告訴我,我媽幹活累病了,麥子還荒在田裏。如果我不回來,家裏的這一季糧食就糟蹋了。我不想我媽太難過,我在臨縣做衣服,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我自己做的。年關的時候我爸逼著我,嫁給做生意的一個男人,那人都快四十了胖的像豬一樣,邋邋遢遢的,年關來家裏送禮想把我娶回去。我死活不答應,就在那天晚上跑出去,遇見了你。你現在要好好的把書讀好,我沒有機會讀書了,也許我們不能走在一條路上,農村太苦了,農活也不適合你做,我希望你能走出去,別呆在鄉下刨這幾畝田。我在臨縣的裁縫店,現在還是學徒,有生活費,開支也能賺點,等我出師了,就能擺脫困境了。我就是死了,也不嫁給那個人,豬一樣,沒法生活。我爸想著能給家裏找點彩禮,我不稀罕,人一輩子不能啥都圖。韶雲,對不起,在年關的那個夜晚,我是被逼的快瘋了,想到去死,但我不甘心,是嫂子幫了我,我忙完家裏的活就回去了,不想再回來。”靜茹靜靜地說著自己的事情,也是韶雲心裏的疑問,這一刻韶雲那心裏的刺化掉了,靜茹太不容易了。


    “靜茹,你太不容易了,你在外邊自己要照顧好自己,把地址告訴我,空了好通個信息,知道你好,才安心。我現在讀書還在困難的時候,都是姐姐們幫的,我爸剛走,家裏的活我必須適應著做。書讀到哪裏算哪裏,我想那裏的土都能養人,村子裏祖祖輩輩都過來了,日子會好起來的。你看我割麥子也可以,就是要個適應的過程,待會我弄車子來拉麥子,完了再幫你也把麥子拉回去,割麥子我不如你,拉麥子我可以的。”韶雲和靜茹交流著自己的心思,早上有靜茹幫忙,兩塊田,很快就割完了,還有休息的事,韶雲想著就這樣種地割麥子,也挺好的。有忙有閑,還有收成,他一下子對農活不再那麽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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