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三兄弟在院子裏玩捉迷藏,輪到老二找,他站在院子拐角的地方,誠實地用手捂著眼睛,也不偷看,他的兩個兄弟跑去躲藏了起來。哥哥迅速選一個地方爬進廊簷下,在一輛寬大的木板車下邊藏著,小弟弟卻張慌失措了,不停地繞著水井邊亂跑,不知道躲到哪兒才好。


    “一、二、三………”哥哥開始喊道。


    小弟弟跑到了井台上,抓住了繩子,把腳放在了空水桶裏,那個水桶哐當哐當地碰著井欄的牆壁,掉下去不見了。


    看見那個纏得緊緊的繩索搖臂飛快地無聲地旋轉著,睜開眼睛的老二一下子愣住了,一個跳躍就到了井台邊上,躲在板車下的老大聽見喊聲,也馬上明白過來發生什麽事,一縱身,也跳到院子裏的井邊,老二一邊手忙腳亂地用手去抓繩子,一邊大聲喊叫:“把手給我,掉到井裏去了………”


    正經過院子外邊的韶雲和二膽子嚇了一跳,急忙放下板車,往院子裏跑來,兩個人同時跑到井台上.韶雲用手抓住井繩,拚命地想往上拉,韶雲的手摩擦得像火的一般,但老大已使勁抓住了井繩,這時二膽子也伸手拉著繩索往上拉水桶,那個老大一邊拉一邊囑咐道:“請你輕輕地拉!”


    很快地就把小孩給拉上來了,小孩也被嚇環了;他右手指上流著血跡。腮幫子也給弄得烏七八黑的,腰部以下全都濕透了,臉色蒼白,不過他卻傻笑著,渾身打著哆嗦,眼睛睜的很大,一邊微笑一邊拉著長長的聲音說:“我——怎麽———就——掉下———去了……。”


    “你發瘋了,你變傻了,你知道嗎”老二一邊說著,一邊抱著他,用手帕擦他臉上的血跡,韶雲摸著小男孩的頭,安慰他,別怕,早點回家換衣服。而老大皺著眉頭說:“咱們回去吧,反正也瞞不住……”


    “你們會挨打嗎”韶雲聽老大說話,忍不住問。老大點點頭。


    “謝謝你們,你跑的真快。”聽到老大這樣說,韶雲快樂地拍拍他的腦袋道:“在這井邊玩耍要當心。”


    “咱們回去吧,不然他會著涼的,咱們就說他摔了一跤,掉到井裏的事情就別提了。”


    “對,別提。”小弟弟渾身發抖戰粟著,表示同意的說:“就說我掉到水窪裏了,對吧”他們三兄弟排著隊像三隻小鴨子走了。


    望著回家的三兄弟,韶雲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調皮的事情,不由得想到,他們回去注定要被家裏的大人打罵一頓了。


    這家的三個孩子都不大,最大的才不到七歲,最小的四歲,他們的母親是後媽,親生母親在兩年前死了,老頭取了個年輕的、但也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三兄弟在後娘麵前是沉默寡言的,懼怕的。


    最小的男孩時常問:“哥哥,親娘還會回來嗎”老二堅定地點點頭,你們等著瞧吧!她一定會好好的回來的!”而老大隻是聳聳肩,說道:“既然死了,就不會回來了……”


    老二急忙辯解到:“不會的,死人複活的事兒有過好多兒,像童話故事裏說的,就連那些被剮成肉塊的人,隻要往他們身上灑一些聖水,就複活了,這種情況很多啊,人死了不是真的死了,不是耶穌上帝的意思,是巫師巫婆作弄的。”


    三兄弟時常想著能回來的親娘,隻有大孩子知道,那是弟弟們的思念,有時候抓著黃雀兒,小弟弟就問:“這雀兒是來給親娘傳口信的嗎那還是把它放了,讓它去告訴親娘,我們想她早點回家。”


    他的兩個哥哥一聲不吭地聽著,老二緊繃著臉,抿著嘴唇,老大把胳膊支在膝蓋上,探過身子,伸出另外一隻胳膊勾著小弟弟的脖子。


    時常三兄弟正在念叨親娘的時候,就會有一個人,悄悄然地出現在他們身邊,他總是穿一件灰色的神甫一樣的袍子,頭上戴著一頂帽子,還不回家於是三個孩子立刻一聲不吭從地上站起來,就回家了,像三隻聽話的小鴨仔。


    到家的時候都不敢說話,有時,大家一聲不響,仿佛都睡著了。而後娘總在孩子們麵前討論著,把其中一個小男孩送給人家,但三兄弟不明白為什麽他們的後娘要這麽做。


    而三兄弟的父親陰沉著臉到廚房裏來了,頭發亂逢逢的,麵紅耳赤,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他瘸著腿走坐到凳子上、用兩隻胳膊支著板凳,彎看腰,渾身在打哆嚓,咬著蒼白的手指在三兄弟的親娘的畫像前跪了下來,同時上衣的衣襟搽臉上的淚,輕輕地然而熱烈地說:“看在基督的份上,你就饒恕他們吧!發生這種事兒,誰也不想,你是一個人,再說又那麽漂亮!饒了他們吧,反正誰都有罪……”


    同時在胸脯前畫著十字,說完往牆上一靠,瞅著後娘的臉,冷笑著,然後又抽抽搭搭的咕噥著說:“哎,是啊,當然是啊!那可不是你什麽人沒饒恕過,你誰都饒恕過,嗨,你們這些人啊…”


    他對她俯下身來,抓住她的肩背,搖晃著,一邊低聲說:“可是,上帝對什麽都不饒恕,對不對眼看都要餓死了,上帝還是要懲罰我們,讓我們到老了也不平靜,也撈不到歡樂!唉,你就記著我的話吧!我們非得當乞丐去,非活活餓死不可,非去當乞丐不可!”


    然後三兄弟的後娘就握住他的雙手,坐在他的身邊,輕輕地小聲笑了起來:“這有什麽大不了的,當乞丐,這有什麽可怕的!得啦,當乞丐就當乞丐。你呀,老頭子,你在屋裏坐著,我去給你沿街乞討,一定有人會憐憫我們的,我們也不會餓死!你就別往這方麵去想了。”


    三兄弟的父親忽然咧嘴笑了,像個小羊似的扭轉了脖頸,摟過她的脖子將身子靠著她,顯得自己既矮小又憔悴,抽抽搭搭地說:“唉,傻瓜,你這個有福氣的傻瓜,你就剩下這麽一個親人了!你傻瓜,你倒對什麽也不惋惜,可是你什麽也不懂!你想想看:咱們是為了他們遷就了一輩子的活,我不是也作過孽嗎唉,哪怕現在稍微努力一點日子會好過一些的……”於是一家人都沉默了,三兄弟乖的像個小鬆鼠,不停第砸吧著眼睛看看瘸腿父親,又看看臉色和緩的後娘。在廚房裏隻能聽見碗筷的響聲。


    韶雲和二膽子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母親看見他們回來,急忙從廚房裏走出來,幫著把板車上的袋子和物品收拾妥當,招呼韶雲和二膽子到屋裏洗手吃飯。


    菜是熱過的,母親拿出水桶裏邊冰著的啤酒,給韶雲和二膽說道:“不早了,都餓壞了吧,交公糧還順利不也沒有幾個菜,快些喝點酒吃飯吧。”


    “還好,人不是太多,虧是去得早,糧食也幹,沒有耽誤檢驗,交完公糧還有多出得三百斤可以補差價,能拿回一部分錢,這個交糧憑證您先收好,到時候去大隊部去算錢。您也一起吃吧,姐姐到那去了


    “我們吃過了,你姐去弄麥秸稈了。你們兩個快吃吧,我把憑證收著,開學前看看能不能算點錢回來。”母親回應著。


    吃了午飯,二膽子酒足飯飽,打著飽嗝說:“韶雲哥,再有事情就叫我一聲,我回家去了,有點喝太多。”


    韶雲送走了二膽子,拿著毛巾到池塘裏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想起淩蘭借的那本書,就拿起書本到池塘邊,老梨樹下的陰涼處,坐在樹下,認真的看了起來。


    一道細流似一麵鏡子,照見了詩人哭亡女的身影,或睹遺物而傷神,或恨自身而懺悔,或憶往事而淒愴,或思亡女而行動。


    正是這些多角度多側麵的描寫,使韶雲看到詩人高蘭對亡女刻骨銘心的懷念,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讀著讀著,淚水不由得從眼眶中流出。悲哀的淚眼和濕潤的心隨著詩文在和作者共鳴著,就在韶雲耗費心思在閱讀的時候,老梨樹上一聲雀子的叫聲把他驚醒了。


    一隻喜鵲等在樹梢上,正努力地啄食著樹上結的梨子。每啄一次就抬起小腦袋喳喳叫一聲,很快一個大鴨梨就被它啄食的差不多了,當然被它吃掉的部分不多,大部分都掉了下去,砸在梨樹葉子上,最後滑落下去,正在梨樹下看書的韶雲,開始的時候,正沉浸在書籍的悲傷中的幻覺描寫,詩人雖然用的是反問句式,他卻寧信其真而不疑其假。在有些地方,詩人明知是假卻又當真,並以此為基礎直抒胸臆,在寫給女兒蘇菲盛殮時,詩人運用了一個細節描寫,即因女兒愛寫愛畫,她媽媽在女兒遺體的右手放了一支鉛筆,左手放了一卷白紙,這實在是悲傷過度的活著的人的聊以自慰。


    一片雪花梨的碎片和水汁滴落在韶雲的臉上,竟然有一滴水濺在書本上,韶雲一下子就惱火了:“該死的,討厭的鵲子,弄髒了我借閱的書籍,看我不把你打下來!”韶雲撿起地上的土塊,用力地拋向樹上的喜鵲。但在茂密的樹葉中隻是砸在了樹枝上,響動聲把吃梨子的喜鵲嚇跑了。但樹上的梨子也掉落下來,砸在地上,摔得一灘碎末,到處都是甜甜的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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