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一老太太。


    彎腰,曲背,一隻手撚著拐棍,一隻手拉著胸前的一塊牌子。


    坐在台子後邊的金琳,望見門前的老嫗,神情一滯。


    “婆婆,您找師傅啊他出門了,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有啥事情,您跟我說就行。”金琳認出了老嫗是這店鋪的房主,南老頭就是從她手裏租下的房子。


    老嫗的一隻手,不停地摩擦著胸前的牌子。


    微微下陷的眼窩裏,一雙深褐色的眼眸不停地轉動著:“他不在你是他的徒弟吧那房租你來交吧,已經過兩個月了,再不交我可要收房子了,這屋裏的東西就抵房租了。”


    金琳一聽,內心一驚,心想:這死老頭竟然這麽久沒有交房租,守著錢幹什麽。自己剛剛想過幾天舒心的日子,房主就找上門了。


    “婆婆,要不您再寬限些時日,等師傅回來再給你結吧,他走的時候也沒個交代。房租少不了您的,我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變出錢來。”金琳想用緩兵之計,暫時穩住房主,再做打算。


    老嫗打量著台子邊坐著的金琳,眼睛眯著。


    她記得那個位置是南老頭長坐的地方,這小徒弟怎麽這樣大膽了,竟敢趁著師傅不在,去坐他的位子。


    老嫗鴨子一樣扁平的鼻子,嗅了嗅,屋內有著不同尋常的味道。她抬眼看看金琳麵前的台麵,那對碧綠的耳環引起了她的注意。


    “唉,要不是看在老房客的份子上,拖欠房租,早就趕你們走了,你能坐在你師傅的位子上,你說的話可信。隻是,隻是,還真不好開口。”老嫗說著話,忸怩作態起來。


    “婆婆,有話直說,我能做師傅的主。”金琳見老嫗話裏話外有所鬆動,但似乎又有所圖。


    “那個,那個說來慚愧,你看我這麽大歲數了。可對那啥玉啊,首飾啊,還是蠻喜歡的,要不,你把麵前的耳環給我,算一個月的房租。”老嫗看似呆滯笨拙,但思維可不慢。


    她不停地搓弄著胸前的牌子,貪欲的表情從臉上溢出。


    “啊,婆婆,您說的是這個呀。這個耳環還沒有弄好呢,鑲嵌的邊容易脫落,要不等些時候,我師傅回來了,把它加工好,您再來看看。”金琳的麵前,早就被她注意了,唯一看得上眼的物品,就是這對碧玉鑲金的耳環。


    她剛坐下的時候就關注到了,總覺得哪兒有不合適的地方,原來是耳墜的碧玉和鑲嵌的邊金不適配,有脫落的感覺。


    耳墜的兩顆碧玉,光澤深邃,感覺和自己的碧玉扳指有異曲同工之妙。


    金琳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地瞧,老嫗就進門了,而她一眼就相中了這對耳環,說白了就是想要碧玉耳墜。


    金琳舍不得,她的碧玉扳指仿佛很親近那對耳環,每當大拇指靠近的時候,感覺扳指就光亮了許多。


    耳墜的碧玉和碧玉扳指,自然而然的相互吸引著,似乎是姐妹一般。


    老嫗的臉色有些難堪,掛不住,這小徒弟竟然在搪塞自己。她把彎曲的背直了直,時時抬頭,目光睃向裏麵的格子架,尋找其他心儀的目標。


    金琳見老嫗還不死心,沒有走的意思,她的傷體站立不方便,就沒有起身給她倒茶。


    梁珊珊早上走的急,都沒有幫著金琳燒開水,她雖然跟著南巷溫這麽多年,對老家夥的這個大房間不是很熟悉。


    每次做髒回來,都是低著頭,交完貨就出去,從來不敢久留,南巷溫被夜長風匆忙帶走。金琳才放開膽子進來大屋的店鋪。


    金琳知道,店鋪裏的每一件物品,出手的話,都能兌個好價錢。一件物品就能把房租給交了,她就不明白,老家夥為啥拖著不給。


    金琳想盡快把老嫗給打發走。


    自己的傷可不能叫她給發現了,就客氣地說道:“婆婆,您看我這手裏還有幾把鑰匙要配,您老要是有事情,就先忙吧,我就不送您了。等我師傅回來就把房租給您交了。”


    說著話,她故意把手裏的工具敲的光光的響。


    老嫗收回貪婪的目光,仿佛也隻不過是隨便一看,目光裏絕無半點乞意。


    “那你記得我的話,修好的耳環最好能給我,房租好商量。”老嫗雖然還想呆一會,但聽著金琳不耐煩的客氣,隻好轉身離開。


    看著勾婁著身子,拄著拐棍出門的老嫗,金琳吐了吐舌頭,鬆了一口氣。


    這老嫗可不簡單,人稱金花婆婆,是個接生婆,還幹過拉皮條的買賣。本是個瘦高個兒,如今背駝了,腰彎了。


    但筋骨還健在,拐棍看著不起眼,那可是個致命的武器。


    平板的胸前掛著的那個牌子,是金字牌。


    不知道啥講究,有人說那是她的姓氏牌;也有人說是她給人接生,別人送的;更多的人傳說那是她傳奇的令牌。


    誰也沒有見過她是不是真有本事,但一般人見著她,都會心裏發毛。街前人,弄堂的人都害怕她,說她是個老巫婆。


    她的眼睛和普通人不同,隻要想盯著你,一種難以排除的苦悶,和壓抑就折磨著你的心靈。


    仿佛她在悄悄地訴說著歲月的滄桑,直接灌注到你的眼神裏。


    金琳和南巷溫住的房子,都是金花婆婆的。她還有其他的房子,包括弄堂門口的小賣鋪都是她的房產。


    金花婆婆獨身一人,沒有子女,給人接生了一輩子,自己沒有生養。


    有人傳,年輕的金花婆婆,不檢點,還是漁民的時候,就謀害了丈夫。她給他灌了大量的藥酒,還灌了他一大碗迷魂湯。


    金花婆婆把迷迷糊糊的丈夫放在小破船上,劃到了黑漩渦打轉的湖心,把船弄翻了,可恥的妖婆名聲就坐實了。


    回到岸上,她哭天搶地,對著每一個見著的人訴苦,含著悲痛述說著虛偽的憂傷。


    許多善良的人信任了她,陪著她痛哭:“你這善良的年輕小寡婦啊,你所遇到的女人的不幸該有多大啊。”街坊鄰居都被她蒙蔽了。


    金琳默誦內心的咒語,總算是把金花婆婆支走了,可接下來的日子,要如何應對,卻沒有了主意。


    屋裏的東西,她現在還不敢輕易出手變賣。以前的南巷溫有固定的銷貨渠道,比如二中附近的地痞橘毛陶哥,就是老頭的下貨買家。


    算是南巷溫的記名弟子,如果讓橘毛一夥知道南老頭不在了,自己可就危險了,何況還是個女兒身。


    金琳左思右想,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金花婆婆的房租問題,她的傷還有一段時間養,這段時間自己時刻處在危險中。


    她想到了梁珊珊和韶雲,隻有她們才是自己打心眼裏信任的人,她覺得韶雲一定會幫自己的。


    一想到韶雲,她的心就激蕩不已。


    她夢想著:“姐自由了,姐有錢了,如果你願意,姐什麽都是你的。”每每感觸著自己的無恥想法,小臉就不由得臊的通紅,這是她以前沒有過的感覺。


    默默地坐著想,她近似癡迷了。


    哐哐,一陣敲擊大門的聲響,金琳一激靈。


    “南師傅,小的要的那個鏈子,搞到手沒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橘毛陶哥,胳膊上斜跨著書包,人模狗樣兒地走了進來。


    猛一抬眼,看見位置上坐的不是南巷溫,橘毛像見著鬼一樣,趔趄地後退一步,屋裏的光線不強,幽幽的視線內,金琳正端坐在墩子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哎呀,媽呀,咋是金師兄呢嚇我一跳,南師傅哪去了”橘毛撓著顏色炫眼的橘毛,看著桌子後邊的金琳說。


    “橘毛你來幹啥,師傅出門了,得一些時日回來。有事等他老人家回來再說,師傅臨走安排我把他接的活做完,你走吧,別打擾我!”金琳強作鎮定,語氣嚴厲地對橘毛說道。


    橘毛翻動著眼睛,細細地看著金琳的表情,想從他臉色中揣測出話的真假。


    “那,那他答應我的鏈子,有沒有交代過師兄,弄到了沒有,我可有個聚會要帶著。”橘毛說著話,腳步往前湊過來。


    金琳有些心虛,她知道橘毛狡猾的很,不好糊弄。如今她單獨麵對橘毛,身上又有傷,一旦被他窺破了,後果不堪設想。


    見橘毛往前湊合,金琳心知不妙,急忙忍著疼痛,一下子從凳子上站立起來。


    嚴厲的語氣撐著自己:“我可和你都說了,等師傅回來再問他,別耽誤我幹活,你想害死我啊,師傅回來看見活沒有幹完,會敲斷我的手!”


    “金師兄,別激動,我就那麽一問,馬上走,馬上走。嘿嘿.....”橘毛嘴裏說著話,腳步卻一下子上前,一把抓住金琳的手。


    “嘿嘿,南師傅不在,我怎麽看金師兄,怎麽舒服,你個大男人,手咋這麽細膩呢,跟個女人似的,我摸摸……猥瑣的舉動,把金琳的魂都嚇沒了。這要是被他窺破了,悲劇就該發生了。


    “住手!”正在金琳惶恐不安,驚慌失措的時候,一聲大喝從後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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