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風綠妓坊內。


    趙偃郭凱韓倉一行人正在大肆慶祝,旁邊還坐著位美豔無雙的胡娼。


    這個胡娼正是林魅兒。


    她正在百般風情的給他們斟酒,隻偶偶爾那一小瞥,奔放又帶點含蓄的目光,就將趙偃魂都勾沒了。


    趙偃臉上掛著酡紅,也不知道是醉的還是飄的。


    他摟著懷著不輸於女性的韓倉軀體,舉著酒杯和郭開碰杯,“來來來,為了本太子的大功臣,為了郭開無雙的機謀,幹幹幹!”


    郭開敦厚的笑了笑,也跟著一碰。


    “叮——”


    青銅酒樽碰撞過後,郭開也不急著喝,感慨道:“說來這事也是天意,要不是趙政突然出宮,大傍晚都沒有回來,那兩個秦國來使找不到人。”


    “那開也不能將他們用計勾到綠妓坊裏觥籌,自然也不會拜倒在林魅兒的足下,為了林魅兒大打出手。”


    他又接著道:“趙國本來就和秦國世代仇敵,這秦國官吏的壞事一傳傳千裏,那依照我們趙國百姓的烈性,知道了還不唾沫星子對著腦袋上噴。”


    “這時開再趁機混入我們的人,對他們造成安危的恫嚇,眼看事情不成,興許還要丟命,那兩個秦國軟蛋連人帶馬扛著腦袋連夜跑的路。”


    “哈哈哈哈!”


    趙偃拍著大腿笑得開懷,”開大才啊,大才!”


    身側一雙手摟住他的腰,陰柔的韓倉靠過來,“哪是郭開的事情,明明就是王上英勇無雙。”


    趙偃聽得舒坦,揉捏幾下道,“計謀計謀,環環相扣才叫計謀。”


    “這要不是本太子當時想起這麽一出,那趙政還不得放虎歸山,現在看來連老天爺都在偏向我趙偃哈哈哈哈。”


    他又大口飲了壺鹿酒,將酒罐一扔,霎時渾身燥熱起來。


    郭開何等懂他心思,適時插嘴道:“這事情能辦成,林魅兒功不可沒,論功行賞,林魅兒也得領一份。”


    “你啊你。”


    趙偃手指點點,一副“還是你懂我”的表情。


    他將林魅兒一把拽進懷裏,半邊身都被韓倉抱著的趙偃,爽利的無可附加,“賞賞賞!都有份!”


    這事情郭開並不避諱,行到精彩處還能加以點評。


    雲雨恩澤過後,趙偃披了件衣袍起了身,神色頃刻間變得略微嚴肅,“郭開,我這心頭啊,老是梗了根刺啊。”


    郭凱秒懂:“殿下...可是那個趙政的事”


    “是啊,這次秦國不把他接回去,遲早還會派人來,要是他回來,我感覺會有大事發生。”


    趙偃抿了抿下唇,一巴掌拍到長案上,“你說他怎麽就不能死在我們趙國呢,怎麽就不能死在趙國呢,啊!啊啊!”


    動靜吵醒了塌上相擁而眠的韓倉林魅兒,他們汗涔涔的起身,“殿下~主人~”


    趙偃回頭喝斥,“睡睡睡,國家大事有你們的事嗎!”


    郭開腦子轉的快,出了一策,“不能死在趙國,也不能死在趙兵手裏,殿下,我們不妨這樣......”


    他湊在趙偃耳邊低語幾句,聽得趙偃摸著下巴笑開了,“這你都敢想,不過,陰!真陰啊。”


    趙國幾方勢力在暗流湧動,可白桃全然不知。


    她每日隻負責吃喝玩樂,把狐狸精的小日子過的樂不思蜀。在下完場秋雨的某一天,她整飭整飭好,就去牽著阿兄找趙政。


    趙政的柴門依然是緊閉的。


    白桃知道趙政有喜歡落鎖的習慣,剛想帶著阿兄翻牆。


    阿兄卻摸了摸她的腦袋,敲起了門。


    “叩叩叩。”


    這還是白桃第一次進門先敲門,有點新奇的她也跟著拿手敲門。


    門開了,趙政走了出來,現在入秋天氣蕭索,可他依舊穿得很單薄。


    見到門外站著的銀發俊美男人,趙政也曾聽聞宮內的風言風語,但是還是略有遲疑,“閣下是”


    白桃道:“這是我阿兄。”


    趙政便將他們迎進去,擺好草席燒了罐熱水。


    趙政家徒四壁,這陶罐茶杯還是白桃從白府裏拿來送給他的。


    白荼將茶杯捧入手中的那一刻,就發現這正是他案上丟的那隻,他瞥看了小狐狸崽一眼。


    白桃裝作“一本正經”的理了理衣服上的花邊。


    嗯,茶杯會長腿。


    不關她的事。


    趙政習慣性的坐在她身邊,對白荼道:“家裏沒有茶葉,待客簡陋,還望莫怪。”


    白荼還沒說話。


    “沒關係的,我阿兄他不愛喝茶。”白桃趕緊道。


    “.....”


    白荼一指頭給她戳過去,他還不知道她什麽心思,“小家夥。”


    “嘻嘻。”白桃笑。


    坐下後,趙政作為主人,適時問道:“閣下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白荼吹了吹熱水,薄薄的霧氣氤氳了他的眉眼,使得他的容顏看不分明,“是有一事。”


    趙政傾聽。


    “十九年前,hd大雪的時候,夜半時我的馬車行駛到街巷,路滑側翻,受到你父親的仗義相助才得以脫身。”


    “但是當時他不肯留下名姓,無法報答。時至今日我才探到他是何人,得之他有一子,特來報這份恩情。”


    來報恩


    這話說的假不假,白桃門兒清。


    九年前他們還在狐狸洞窩著呢,哪來的坐馬車還坐翻車了。


    但趙政不知道。


    九年前他還隻有兩歲,沒有任何的記事能力,但聽得這銀發男子說的煞有其事。


    又聽得他道,“教學一事,也是我深思熟慮,我雖野門野派出生,也未曾通達實戰,但是對兵學劍法,陣法之學頗有建樹,其中為兵法更甚,上到周武王時期的《太公六稻》《司馬穰苴兵法》,下到《兵法十三篇》《孫子兵法》《吳子》《孫臏兵法》《司馬法》這些都熟讀於胸。”


    說到最後,銀發男子說到重點,“如若你感興趣,這些我都可以傾囊相授。”


    趙政微怔。


    這些都是他從未接觸到的新世界,哪個男兒不想博學通攬,將來能有一番建功立業的作為。


    但他固有的警惕心讓他還在猶豫。


    身邊的白桃立馬鬼精道:“白桃拜見師父!”


    說著,她還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聲音軟綿綿的,“師父可好了,拜師你不虧。”


    對上她那水潤潤的大眼睛,趙政抿了抿唇,下了決心。


    他跪地就要行拜師禮,白荼攔截住他,一介人皇給他個妖孽行大禮,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折他的壽,“傳道授業,但我從不解惑。教而不教。”


    教而不教。


    什麽意思


    很快坐下後,趙政就明白所謂的含義了,他竟然率先和自己講了和自己處境息息相關的長平之戰。


    長平之戰持續三年,趙國主領本是廉頗後被秦國用計調換成趙括,秦國主將白起詐而坑殺趙軍四十萬人。


    這戰役結束後,秦軍明麵雖勝,但都兩敗俱傷。


    至此,趙人更加恨透了秦人,他作為質子處境自然也就落到淒涼的地步。


    等聽完白荼講完首尾,趙政沉思,“如若領軍之人不是紙上談兵的趙括,而是老辣沉穩的廉頗,長平之戰可能被改寫,這戰打不打的起來都不一定。”


    白荼感慨於他的敏銳,但是沒有接這個口,而是道,“那依你之見,你覺得長平之戰坑殺戰俘後,以後戰爭形勢又會如何”


    趙政又道:“經此一役,戰爭怕是要更酷烈了,以後怕是更加難打。”


    “那公子覺得不該坑殺”


    白荼問道。


    四十萬條人命,何等沉重。這場打破秦國趙國對峙多年的精彩戰役,縱觀戰國的全局曆史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是他一個還未初出茅廬的公子哥所能評判的嗎


    可趙政無畏:“四十萬精壯降卒,要吃要喝,每日消耗的糧草就是天文數字,秦軍要是給,自己就得吃不飽,這就在給他們創造還手的機會,要是不給,也隻能餓死。”


    又道,“白起殺氣太重,功勳太高。我要是當王,我就借他的手殺。既當斷則斷,又暗地裏除掉一個有威脅的將領。戰難打又如何,總歸都是不服氣的六國,不服氣那就來打。”


    他從來沒有將自己擺在一個臣子的位置。


    夠桀驁。


    白荼頗為欣賞,但是不做任何的評判。


    趙政現在也明白了他說的教而不教什麽意思,他恭敬一拱手。話題就此結束。


    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白桃已經睡的翻肚皮了,趙政旁邊就是風口,她就用小手枕著腦袋縮在他身邊,讓他替她擋著寒風。


    被依賴的滋味很好,趙政漆黑的眼珠透出點微光,用手輕輕摸摸她的臉。


    手剛觸上,就注意到旁邊投來的視線。


    他側臉,就見銀發男子那暗藏風雨的目光,隻是倏忽又收斂起來,變得漫不經心,“小家夥愛玩鬧,這些天她老是往你這裏跑,怕是叨擾了。”


    趙政收回指尖,看向白桃那白裏透紅的小臉,“不叨擾。”


    他很喜歡有人陪。


    有時候他甚至能感受到,白桃和自己一樣,是孤單的。


    白荼將小家夥抱起來,“走了,以後每天這個時候,教你些東西。”


    他轉身離去,白桃在睡覺還沒有說再見。夜幕降臨,漆黑的陰影將趙政逐漸籠罩,讓他感覺有些發冷。


    趙政也很喜歡聽白桃說再見,再見就是還會再找他的意思。


    像是分開會有重合。總會讓他期許天明的到來。


    翌日,白桃果真蹦蹦跳跳的來了。


    她帶回來她那阿兄,趙政了解到她阿兄是趙國的白仙人,真實名字叫白荼。


    白荼將手上的兩卷竹簡遞給他,“《孫子兵法》和孫臏的《孫臏兵法》,熟讀於心。”


    趙政接過。


    他想聽白桃主動和他說會兒話,可白桃卻看見阿兄和他有要事,乖巧的走開了。


    他有點失落。


    趙政在看書,白荼在教。


    白桃就在旁邊默默的看著,阿兄教的時候,話寥寥幾句,且說話的語氣很板正,臉色也很冷清。


    而趙政總會適時的時候問出心中所想,可阿兄卻是緘口不言。


    看了幾回,白桃也沒看出阿兄和自己朋友相處的到底好不好。


    不過她也覺得阿兄不說自己所想是對的。


    畢竟妖精是妖精,人是人,身處的地方不一樣,所以想的地方也不一樣。


    從小阿兄就教她,做妖精該怎麽玩就怎麽玩,該怎麽鬧就怎麽鬧,凡事先以自己為先,看誰不慣就收拾他,反正絕對不能吃虧。


    可是做人遭到的是各種世俗的眼光,要遵循仁義禮智信,還要分上等人下等人,平民和貴族。


    要是不幸做女人那興許會更慘,分正室分妾室,什麽事都要男人說了算。


    白桃慶幸自己是隻狐狸精。


    她才不當人呢。


    白荼正在翻書簡,見她在發呆,問道:“無聊了”


    “唔...”白桃搖頭,“放心,我很乖,不打擾你們。”


    他唇角微彎,揉了揉她的腦袋:“怕枯燥就送你回去,白府有一府的奴隸供你消遣,最近阿兄也在奴隸市場選了幾個會些雜耍的,回去先看看,嗯”


    趙政在圈注,聽到她要走,筆尖稍稍滯澀了一下。


    “不去。”


    白桃又搖了搖腦袋,“我就在這呆著。”


    趙政筆畫開始流暢。


    人皇身上的氣息的確對妖精有吸引力,因為那是修煉的絕佳輔料。


    白荼也不強求,隻是帶著她出去砍了兩顆樹,劈了木板,再用粗麻繩做了張秋千。


    “來,試試。”


    他知道她喜歡高,就將秋千做的高了些。


    白桃既緊張又興奮的被阿兄抱著坐好,推上半空的她覺得藍天白雲是如此的觸手可及,不禁撒嬌道:“阿兄,推高一點,再高一點嘛。”


    白荼寵溺的依著她,“好,抓穩了。”


    “嗚呼——”


    白桃抓著秋千繩,感受飛掠起來的風,“高點,阿兄,我還要高點。”


    “小家夥,真是不滿足。”


    “阿兄最好。”


    在白桃還是狐狸崽的時候,滿山滿野的亂竄,等竄夠了,她就眼巴巴的看著天上翱翔的鳥,心想自己要是能飛就好了。


    於是她問阿兄,“阿兄阿兄,為什麽鳥能飛,我們狐狸不能飛啊。”


    阿兄說:“因為造物者在創造萬物的時候,就規定了狐狸不能飛。”


    “為什麽要這麽規定啊可以不這麽規定嗎”


    “規則就是這樣,萬物需要平衡,規則不可打破,至於想飛,小家夥你成神後自然就能飛。”


    “那怎麽樣才能成為神”


    “你得修煉出九尾,得到神格,就能封神,封神後,天之廣大海之浩瀚,任其馳騁。”


    於是白桃就從對飛的渴望變成了對成神的渴望。


    可是阿兄說商朝有批人成神後,主宰者已經夠飽和了,修行的人族妖族也接著沒落,再無修煉者能夠修煉成神。


    說不甘心也是真的,但再怎麽不甘心白桃也隻能努努力多加“勤修苦練”,期待自己未來乃是不朽之狐。


    可是修煉哪有那麽容易,阿兄活的歲數數不過來,也才修成七尾。


    她修煉百年,還沒有兩尾,成神計劃遙遙無期。


    不過現在的白桃已經看淡了,成神不成神有那麽重要麽,隻要阿兄待在她身邊就好,唔...加個趙政,他可是好朋友。


    “阿兄,阿兄。再高點。”


    隨著一次次拋向天幕,白桃越發覺得現在過得滿足,歡快表達自己的歡喜,“阿兄阿兄,我好喜歡你啊。”


    小狐狸崽的喜歡一向從不藏著掖著,白荼聞言微微一笑,低低道:“你多少把心思花在修煉上,就是在喜歡阿兄了。”


    小狐狸崽神情立馬變得萎靡,“阿兄,能夠換種方式喜歡嗎,這太沉重了。”


    “哈哈。”


    白荼被她逗樂了。


    旁邊在讀兵書的趙政走過來,他看向那秋千上明淨清澈的女孩,對白荼說道:“先生,我手臂力氣大,我能推的更高。”


    聽到這話,白荼手一頓,臉色微變。


    這還是第一次有凡人插手他們兄妹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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