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二人的身影被帳內的燈火拉的老長。


    兩顆花白的頭顱互相對望著,沉默著,一時間竟有些詭異。


    終究還是劉曄率先開了口,“俊乂兄(張郃,字俊乂[yi])?荀令君書信也已看完,不知兄台以為如何啊?”


    張郃並沒有直接回話,而是就這麽平靜的看著劉曄,過了好一會兒,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子揚兄(劉曄,字子揚)想必在來之前也肯定與荀令君談過北地的局麵了,汝又作何感想?”


    劉曄愣了一下,沒想到張郃竟然會反問他,沉默片刻,平靜的說道,“此次新興城之戰,雖說征北大將軍曹彰,借助天時地利以及改良後的鐵馬鐙,一戰滅掉匈奴左大將申屠隆部的兩萬騎兵,但是真真細說起來,其並未其傷筋動骨。


    此時進軍固然也必然能夠再打幾個大勝仗,重創匈奴,但並不能一勞永逸的消滅他們。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調集各州大軍,趁此良機北擊匈奴,收複失地,方是上上之策。”


    張郃冷哼一聲,麵色不悅的說道,“既然子揚兄知曉如此這般,為何不勸諫一下荀令君和陛下?”


    劉曄臉上掛著一絲無奈,搖頭苦笑道,“我知曉此事,荀令君跟隨魏王征戰數十年,才華更是勝我百倍,難道他就不知嘛?”


    張郃眉頭緊鎖,想要問些什麽,可還沒等他發問,就見那劉曄長歎一口氣,又接著說了起來,“哎,俊義兄,其實荀令君如此這般,也是也是萬般無奈之舉啊。”


    見張郃並沒有打斷他,於是接著“昔日裏,你我也都曾效命於魏王帳下,自然知曉如今天下兵權十有七八都在曹氏、夏侯氏一族手裏。此次北地大捷,固然是天賜良機,錯失此次良機,無非是你我再多等幾年而已。


    匈奴之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假如那曹氏中人有不臣之心,登高一呼,天下又有誰能治他?”


    聽到劉曄所說的這些,張郃沉默了。


    他自然是知道這些的,昔日他跟隨曹操,尤其是作為五子良將碩果僅存的老將,那時,某種程度上來講,曹氏拿了天下,對他來講反而更好。


    可現如今,由於種種原因,他已經被迫改換門庭,投靠了皇帝,自然就不能容忍曹氏再日益壯大。


    可是作為一個軍人,他的使命本是以戰止戰,用戰爭來還天下蒼生於太平。可現如今戰爭卻變成了朝廷內鬥的方式,用十數萬名邊地百姓的身家性命和十數年的安居樂業來換取朝廷內部爭權奪利的勝利。


    張郃於心不忍!


    此時他的內心都有些後悔了,後悔當時太過於容易的,就答應荀彧加入“保皇派”的決定。


    但是張郃還是不想放棄,仍舊想著做最後的掙紮。


    於是麵帶苦澀的對著劉曄說道,“可是,你我皆知,魏王他絕對不會叛亂,也絕對沒有稱帝之心啊?”


    劉曄雙手一攤,語氣有些急切的說道,“是啊,魏王是無稱帝之心。可世子曹丕呢?你我誰又敢肯定曹丕沒有稱帝之心?即使曹丕也沒有稱帝之心,可曹氏的後人呢?你我管的了這一時,能管的了一世嘛?


    此時若不想方設法削藩,遏製曹氏一族的發展。將來魏王和你我都去了,誰又能夠治他?


    天下大權必須要掌握在陛下手裏。天下有他一個權臣曹操還不夠,難道還要再出來一個曹丕嗎?”


    是啊!畫人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啊!更何況將來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最好的應對方法自然是把掌控生殺之權握在自己手中。


    想到這裏,張郃的眉頭越來越緊皺了。


    見到張郃內心防線有所鬆動,劉曄趁熱打鐵道,“老將軍,我等之意並不是不滅匈奴,隻是晚上幾年而已。


    這次我們進兵,爭取把匈奴打疼一些,想必他們這數年也絕不敢再南下了,百姓們這幾年也不會再受戰亂之苦了。


    將軍你也正好趁此戰,可以拿下北地軍心,屆時與曹彰分庭抗禮,將來曹氏不再掌權之後,那統軍揮師北上踏滅匈奴的除了老將軍還能是誰呢?”


    張郃低頭沉默了許久,最終隨著一聲長歎,他又抬起頭來了,自然也又變成了那個昔日裏,驍勇睿智的大將軍。


    隻見他麵色嚴肅,斬釘截鐵的對劉曄說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依荀令君和子揚兄所言。不過這次北伐,務必要保證匈奴數年沒有能力再南下。”


    劉曄見狀,喜笑顏開的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


    而在曹丕、劉曄率團北上雁門關勞軍的同時,司隸校尉.孫禮和侍中.辛毗也早已接受虎符密令,分別秘密前往雍州和冀州調動兩州兵馬去了。


    雖然冀州距離並州更近一些,所以侍中.辛毗早早就到了冀州,但並沒有直接領兵前往雁門關。而是在秘密的等待著雍州的大軍,並不間斷的與北地的曹彰和前往雍州的司隸校尉.孫禮保持聯係,以免屆時可以在同一時間抵達雁門關。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瞬間一個月很快也就過去了。


    這期間,朝廷內部裏,諫言趁機出兵北上征討匈奴的聲音,在荀彧和皇帝的推波助瀾之下,一浪高過一浪,日益盛大。


    若非魏王.曹操和太傅.鍾繇,憑著幾十年的威望強行彈壓,換成任何另外的一個人是北地統帥的話,恐怕現在他的頭顱都快要送到許都城內了。


    而雁門關這邊,將領們承受了朝廷的犒賞,再加上這次新興城之戰的鼓舞,每個人磨刀霍霍的都想要再殺傷幾個胡人,立上他幾份戰功。


    原以為大將軍會帶領他們乘勝北上,再打上幾個大勝仗。可是讓人想不到的是,在打完新興城的勝仗之後,大將軍膽子好像變小了,一時間竟然沒了絲毫的動靜。


    於是,眾將士們,輪著番兒日日不停的前去請戰,可曹彰就是一直按兵不動。


    剛開始的幾日還好,到後麵,軍營中就開始出現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了。


    “誒,你說,大將軍為什麽到現在了都沒動靜啊?”


    “這誰知道,是不是大將軍是不是受了傷啊,所以不能動?”


    “哪有的事兒,那天勞軍宴上,聽說大將軍可是喝倒了將軍校尉七八個人呢。”


    “那你說為什麽?”


    “依我看啊,大將軍就是膽子變小了。他自己戰功立夠了,哪還管你我這群受苦的兄弟。”


    “要我說啊,也是...”


    “你們兩個不要命了,竟然這樣編排大將軍。”


    “哼,命是重要,可是戰功也重要,多立幾份戰功,我就能多拿幾分銀子回去給我老娘治病”


    .......


    雖然,諸如此類的言語,並不是太多,可是畢竟已經開始有了。焦躁的情緒在這座大營裏蔓延了開來,愈演愈烈了。


    劉曄和張郃也心生納悶,他們也曾經懷疑是不是有人調兵去了。可是一來軍營的將校們並未有人離營。二朝廷若有軍馬調動,荀令君也肯定會差人傳信,可至今,他們也並沒有收到來自許都軍馬調動的消息。


    於是,二人也隻能不斷的挑唆,並借機拉攏了一部分將令。二人甚至秘密商定,要是實在不行的話,再過幾日隻能以“持節使者”的身份便宜行事,帶一部分軍隊獨自北上了。


    事實上,也確實有了一部分將令向張郃他們靠攏的跡象。按照這樣發展下去,恐怕再過不了幾日,張郃劉曄他們就要發難了。


    這一晚,張郃劉曄二人,秘密召集那部分已經靠攏過來的眾將,於帳中議事。


    眾人聚在一起商議之後,一致覺得不能再拖了,時間再久恐怕匈奴就回過神來了。於是,最終決定明日一早前往中軍營帳與曹丕、曹彰他們對質,無論如何也必須要發兵北上了。


    一夜很晚就過去了,早上營中的嫋嫋炊煙散去後,約莫才一炷香的功夫,就見張郃獨自帶著他的親兵,和一部分將令氣勢洶洶的朝曹丕和曹彰所在中軍營帳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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