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心電感應,公子看到了人群中的阿雪。轉頭和身邊的朋友交涉幾句,從十字路口走過來。


    “阿雪。”他喚道。


    “嗯。”阿雪輕輕應聲,沒有下文。三個人站在路中間,兩邊人流如潮。


    “二位,不如坐下來請我喝茶?”茶茶看不下去,“我知道有個地方風景不錯。”才怪。她隻想找個偏僻的地方歇腳。何況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茶,就算有,那也不會在大街上叫賣。


    茶茶無聊地在前麵帶路,兩人別扭地跟著,低著頭不說話。複道上站著兩個絕色美人,茶茶眉頭微皺,行走的速度不由加快幾分。七拐八拐,停到一株老槐樹下。今天沒有人下棋,位置空了出來。


    “就這裏吧。”茶茶說。


    “茶呢?”阿雪疑惑。


    “猴吃了。”茶茶噘嘴,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猴呢,吃完茶跑了。你們聊吧。我什麽都聽不到。”作勢捂住耳朵。


    兩人沉默著。最後,公子把阿雪拉到一旁,激動地說著什麽。


    可阿雪無論他說什麽,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她的身體微微傾斜,朝著公子相反的方向。茶茶知道,她在掩飾。因為她的腳尖正對著公子的長靴,依依不舍的牽絆著她的聊天對象。


    “我尊重你的決定。”公子聲音低沉,臉孔埋在陰影裏,看不出表情。


    “就此別過。”阿雪的目光穿過擋在她身前的修長身軀,望向更加深遠的未來。


    “談完了?”茶茶打著嗬欠走過來,“那換人吧。”


    “誒?”阿雪不可思議的看著茶茶從裝有星槎的包裹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盒子。顏色緋紅,應該是用之前的紅衫木做的。


    “送你。”茶茶的語氣鎮定從容,不像是在開玩笑,“這些天,多謝了。”有恩必報,這是她愛豆教會她的。隻是這位富家公子,似乎用不著她千金酬勞。


    “這是……”公子不自覺的伸手去接,心中充滿疑惑。


    “轉動旋鈕就能自動行走的小馬車。”茶茶說,“望遠鏡我做不出,隻好用這個代替。至於天上的月亮,本就不屬於凡間,看得見摸不著,還是保持神秘感比較好。”


    公子眼睛微熱,解下身上的玉佩,遞給茶茶。


    茶茶沒有接,“我偷看過很多次。不用。”然後拉著阿雪準備離開。她怕再遲一秒,就改口反悔了。


    “那這張地圖送你吧。”公子從衣服裏掏出一張帛畫,放在之前下棋的石桌上,輕輕展開,指著其中一個位置,“這裏產玉。”


    “公子你真是好人啊!”茶茶露出本色,忙不迭的收好,“姐姐我又要有錢了!”


    阿雪白了茶茶一眼,又恢複往日的溫柔神情,鄭重的和公子告別:“我們走了,你保重。”


    “珍重。”


    與公子分別後,阿雪和茶茶來回幾趟添置口糧,星槎的廚房又充滿食物的清香。茶茶決定第二天,就朝著產玉的地方出發。由於行走的官道坑坑窪窪不甚平整,二人放棄了馬車旅行。


    這一次,她們打算坐船。


    想到接下來要去的地方盛產美玉,茶茶一狠心,買下一整艘客船。


    阿雪默認了茶茶的敗家行為。她長這麽大,還沒坐過船旅行。雖說這艘船和原先世界的豪華郵輪相比,的確顯得有些磕磣寒摻。卻也驚險刺激許多。


    站在船舷,看著江水晝夜不停的流動,仿佛心裏的鬱結也隨之衝走。她和茶茶一樣,對未知的旅行,充滿悸動和期待。


    結果第一天出行,就下起暴雨。


    江上怪風亂刮,空中電閃雷鳴,萬丈雨柱鋪天蓋地,黑沉沉地壓下來,要將水上萬物都生生釘滅在波瀾起伏的浪濤中。江麵千瘡百孔,兩人把船停在岸邊,躲在船艙裏瑟瑟發抖。不知道是哪位仙友在渡劫。


    風吼浪嚎,洶湧的江麵上泛起化不開的濃霧,阿雪心念一動,占卜排卦。地水師,坤上坎下,師卦。


    “沿江而下,會遇到良師?”茶茶問。


    “嗯。算是吉卦。”阿雪說,“師字拆開,為帥字加一橫,帝王有帝師,將帥有軍師,師的作用就是幫他們出主意避免很多危險發生。或許我們能夠躲過一劫。”


    “那我們要躲什麽呢?”茶茶不解,通緝令在阿雪的化妝術麵前等同失效,剩下的,難道是兵禍?帥字加一橫,茶茶忽然想到別的東西,“不管怎麽樣,遇到良師總歸好事。”


    “嗯。”阿雪點頭讚同,“反正也就是占卜著玩兒。圖個心安。”


    雨後初歇,雲層中升起一道彩虹,橫跨江水兩岸。茶茶掏出相機,哢嚓一張留念,“出發!”


    “出發。”阿雪受到感染,也跟著喊了一句。


    茶茶站在船頭,一杆子將小船撐出老遠,船尾漾起一圈圈的波紋。阿雪椅在船舷邊,任風吹起她的長發。


    一葉扁舟,浮在碧波之上。


    水下叫不出名字的墨色小魚呼啦啦的遊開了。


    兩邊的群山因為季節的原因,染上不同的顏色,山間樹葉紅紅綠綠,金黃的緞帶鑲嵌其中,宛如彩色的畫布,隨著小船的前行緩緩後退。


    畫布忽然向前,又忽左忽右地旋轉,原來是茶茶第一次劃船,缺乏經驗,控製不好方向。


    她仔細回憶曾經看過的電視場景,上下平移撐杆的位置。手掌太小,變換起來有些吃力。穿行了一段距離,茶茶逐漸摸索出門道,忽起忽落,忽放忽收,儼然一副艄公模樣,站直了身體在船頭擺酷。


    長長的竹竿驚起幾隻白鳥,盤旋著從小船的上空飛過。


    要是有一架古琴就好了。阿雪想。


    “哎,早知道就多讀書了。”茶茶忽然在前方感歎,“古人看到江水美景詩興大發,什麽千裏嘉陵江水色,含煙帶月碧於藍,什麽鬆江水碧碧如天,水上行人坐畫船,張口就來,我特碼翻遍腦子裏的詞匯,結果就隻會臥槽,好美,然後喊666。”


    “那是你好吧。”阿雪笑道,“要不,我們唱歌?”


    “這主意不錯。”茶茶歪著腦袋想著唱啥,忽然轉頭對阿雪說,“我這破鑼嗓子,你又不是沒聽過。阿雪你唱唄,你還欠我歌呢。”


    茶茶和阿雪在原先的世界,通過網絡,組建了一個音樂社團,寫點曲子自娛自樂。阿雪是歌手兼職詞作。茶茶則專門負責催債。


    不過,一般都是有生之年係列,一首歌要麽死在詞作,要麽拖欠在後期,或者歌手那邊不給力拖個一年半載,成品總是出不來。


    “是你欠我曲好嗎。你說說,寫歐陽老板的那首曲子你都拖多長時間了?”阿雪縷了縷頭發,“說起來,應該是花渣渣先欠著我們歌詞。倒是便宜她了,我們都沒法催債了。”


    “略略略。”茶茶一篙子打在水上,濺起一大片水花,“出門全靠浪呀,我什麽都沒聽到呀。”


    水麵光影重重,阿雪哼起小曲,聲音婉轉悠揚。單薄的身影椅在船舷上,說不出的哀傷。


    尋天地皆茫茫何處眺萍蹤


    倚夜風緩獨上最高層


    問無際星子有語托長風


    漫天嘈嘈倏忽無聲


    ……


    “阿雪你看!”茶茶忽然打斷了阿雪的歌唱,順著她的方向,一條青灰色的大魚躍出水麵,水平伸展著寬闊的鰭肢,然後翻轉著白色的腹部沒入水中。尾鰭分出兩叉,呈新月形,沿著水麵上下擺動。隨著阿雪的歌聲,發出輕快的哨叫。


    “好可愛。”阿雪從船舷邊站起來。


    “它還聽你唱歌呢!”茶茶欣喜地敲打竹篙,與水中的大魚應和,“阿雪你再唱點別的。”


    “恩恩!”


    斬斷錦瑟萬張,焚去彩絹千箱,


    強驚癡夢欲挽氣惆喪。


    沾星子侵秋霜,少年場不可長。


    ……


    擯輕狂入爐中,棄荒唐於枕上。


    換來一身血脈闊於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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