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付允把少年從虛幻拽到現實的一瞬間,遠在五大聖地之一的冥溪冥王殿內,響起了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哢嚓”聲,斜躺在暗紅色躺椅上的黑色單衣的男人睜開眼睛,泛紅的眼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一撇,立刻起身修長的手指微微張開,抓住了飛來的外袍。


    披上,不理因為小睡時紊亂的單衣而露出的胸膛,大步向那處像是裝飾品的紅晶石樹走過去。


    了解冥王的人都知道,無論冥王去哪裏,這棵小樹都會被冥王貼身帶著,更會讓這個原本已經沒了笑容的男人在某一瞬間綻放笑容。


    男人站在樹前,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哪裏不一樣,伸手輕輕滑過一截樹枝,一條淡淡的裂痕出現在枝幹上,若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男人收回了手,看著依舊美麗的紅晶樹,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大人!”


    殿外有人呼喊。


    男人眼神都沒給一個,隻是說了聲,“進來。”


    暗綠色的光隨著打開的門透進來。


    “把門關上。”


    來人才進殿,男人就要他把門關上。


    “是屬下疏忽。”


    來人趕緊關上門,不為別的,冥王大人的這株紅晶樹可是嬌貴,冥溪的光都帶著黑暗,它不能照。


    “何事?”


    男人現在心情極為不好,若是這進來通報的娃沒大事,他絕對要讓這娃去挖礦。


    “大人,是魂玉殿裏,三魂之一的白宣,已經破除無望境了。”


    “吱呀!”


    男人轉身,抬腳要走是,紅晶樹忽然又發出聲響。


    男人趕緊回頭,卻看見紅晶樹那一截有裂痕的部分忽然發光,不斷開裂。


    “大人?!”


    下屬都驚到了,更不要說男人。


    “怎麽回事?!”


    男人慌了,伸手想觸碰,可半路又撤回來,他向周圍看去,努力尋找一個能告訴他紅晶樹怎麽了的人,可惜,並沒有。


    還好,紅晶樹隻裂了一段,停止開裂後,在那裂縫裏,忽然伸出一段小芽,嫩紅色,逐漸生長,竟然在芽頭出現了一個花骨朵!


    “大人!紅晶樹要開花!”


    下屬不敢上前,冥王大人急起來,身邊根本靠不得人,那煞氣都能將人燒沒了。


    “嗯?”


    男人回頭,那原本的裂痕處已然被新出的花枝覆蓋住了,嬌嫩的花骨朵在風中輕輕晃動,如此嬌弱的小東西,卻將原本生命氣息全無的紅晶樹注入了活力。


    紅晶樹,它的枝丫和主幹原本都是中空的,而如今,一股淡淡的亮紅色液體出現在枝幹間,緩緩流淌,發著微光,漂亮極了。


    下屬驚歎,這樹,還真是活的?!


    三萬年了,一直都是之前的樣子,如今竟然要開花?


    “開花了........”


    男人俊美的臉上忽然洋溢了些紅霞,不是映照的,而是這張常年死人臉的冥王,活過來了。


    “嗬嗬。”


    “林子,紅晶樹開花了!”


    男人一展笑顏,笑聲那般好聽,那句林子像是從紀元之前喊出來的一般,那年梨花樹下的紅衣少年,似乎又回來了。


    青年一愣,他睜大了眼睛,“大人?”


    莫林眼中的淚忽然就下來了,“大人,它開花了,你回來了。”


    男人笑道,“林子,你哭什麽,我,”


    他看著那個花骨朵,“我回來了啊........”


    “大人,您這些年還好嗎?”


    莫林猛地意識到,那個大人已經沒了,如今不過是像是回家看看的短暫時光。


    “我過的極好,林子,你與這人說說,沒事出去走走,冥溪哪有什麽好看的地方,關著都悶出病來了。”


    他輕輕摸了摸紅晶樹,“真好看。”


    “大人......”


    莫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像是在祭奠誰一般。


    “林子,你莫不是與我哭喪呢?”


    他歪頭斜看著莫林,“不要哭了,到時候這人又要罰你去挖礦。”


    “林子不哭,林子不哭,嗚嗚嗚。”


    執掌一方的莫林大人如今哭成這個模樣,任誰也想不到。


    “真想回去啊,嗬嗬。”


    他輕輕笑了笑,那閃亮又清澈的眸子係在紅晶樹的那朵花骨朵上。


    “林子,好好照顧自己。”


    莫林猛地抬頭,淚眼婆娑中忽然對上一雙泛紅的眼睛。


    他猛地頓住。


    “出去哭!”


    男人沒有表情的看著莫林,再繼續看他的紅晶樹,拒人千裏之外的氣息已經逼著莫林心裏拔涼拔涼的了。


    “是。”


    莫林也沒擦眼淚,行禮後快速奪門而去,男人皺起眉頭,摸了摸自己的臉。


    “一張臉,那麽不一樣?”


    不管下屬前後態度差距,他在紅晶樹旁坐下,閉目安神,護著這個忽然出現的花骨朵。


    --------


    至於此時洞中的付允,他已經握著少年的手,呆了有半個時辰了。


    少年一開始還問問他怎麽了,後來付允一點反應都沒給他,無奈之下就蹲在地上,化為人形了就是累,原來隨便就躺著了,現在地上還有些涼呢。


    蹲了會兒,覺得自己似乎有什麽不對。


    看著付允,就發現自己少了點外麵的東西,扒拉付允之後,卻發現他的衣服根本拽不下來。


    少年扭頭,就看上了不遠處冰床上的人。


    努力拖著拉著他的付允,少年逐漸接近那個被冰碴子都要糊住的人。


    就在少年的手終於要碰到那個人時,付允深吸一口氣,忽然醒了。


    “別動!”


    一睜眼,他就看見少年要碰白宣的身體。


    “啊?”


    少年被一吼,縮回了手,“為什麽?”


    委屈巴巴的回頭,他看著大口吸氣的付允。


    付允順了口氣,天知道他剛剛險些就陷入夢魂世界裏,那家夥可就回不來了。


    複雜的看著麵前的少年。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哪裏會有如此相像的人?


    隻不過,他好像感覺不到這孩子的神魂啊。


    歪頭一看,少年身後的身體忽然開始化了!


    心髒!


    “來不及了,你先進去,之後再問你!”


    付允的手轉了一圈,一根白色的羽毛就出現在了他手中,捏住羽毛,付允直接向少年一丟。


    看起來輕的很,可是到了少年身上,卻重的厲害,幾乎是羽毛碰到他的一瞬間,少年就順勢倒了下去直接倒在白宣的身體上。


    “嗡!”


    少年還來不及反應,就瞬間被身體的一股吸力吸了進去。


    少年進去之後,付允仔細觀察著白宣的身體,心髒恢複了正常跳動,他感覺到神魂了!


    可,付允皺起眉頭,不是神族的,就是凡人的神魂.........


    弟弟繼承了母親強大的雷默之魂,隻要這個人是與弟弟有關的,神魂絕對會有雷罰之印,而如今,沒有........


    他想錯了嗎?


    白宣的冰都化沒了,付允也看到了白宣的樣子,張了張嘴,他疑惑的摸了摸頭,還有人神魂與本人長得不一樣的嗎?


    他麵前這位就是!


    可若不是白宣的神魂,如何會進得去白宣的身體呢?


    付允覺得自己要瘋了,白宣確實長得不錯,眉眼之間有些和弟弟神似的地方,可就不是弟弟的模樣。


    付允看著白宣的眼皮子動了,一咬牙,直接回去了。


    ----------


    花鳳希的院子裏,低著頭的付允忽然睜開眼睛抬起頭來。


    脖子傳來一陣酸澀,付允低呼一聲,伸手揉了揉。


    “這次怎麽這麽費身體?”


    花鳳希還睡著呢,安安靜靜的,睡得很香。


    付允看著花鳳希,抿了抿嘴,“你倒是睡得舒服,可我有好些事情搞不懂啊..........”


    白宣醒了,他從僵硬了十幾年的身體裏醒來,就像是做夢一樣,他睡了這麽久,對外界一無所知。


    掙紮著想起來,發現身體暫時還不歸他管,回憶起來靈力運轉之法,周遭的靈氣漸漸被他吸引過去。


    過了大概一刻鍾,白宣的身體可以動了。


    艱難的坐起來,白宣盤腿打坐,思維也逐漸回歸,他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和許許多多的事情,以及自己為何在洞中沉睡。


    良久,他吐出一口濁氣。


    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異常蒼白的手,十幾年的冰凍之下,膚色是那種極不健康的白色,歎了口氣。


    他悠悠起身。


    很久沒走路了。


    洞中的冰還未化完,他的胸口有些憋悶,像是卡了什麽一樣,他知道,這是他受的一掌。


    冰毒已經被祛除了,可損傷依然在,將靈力調集在胸口,他穩穩的落下腳步,走了出去。


    當白宣走出洞口的時候,在做伸展運動的付允停下來,糾結的坐到了花鳳希的床前。


    他想見白宣,就必須要小姑娘陪著,摸頭想了想,還是將魔手放在了花鳳希的臉上。


    捏了捏。


    “鳳希,醒醒,太陽要下山了,我們要吃飯啦。”


    花鳳希感受到有人在掐自己的臉,輕哼著把手打落,又想翻身睡過去。


    付允挑眉,“不醒呀,鳳希,我看見花旗了!”


    在花鳳希的耳邊輕輕吐出這句話,花鳳希的眼睛蹬一下就睜開了。


    “哪裏!?”


    急忙的起身,直接就與付允腦袋相撞,付允肯定是沒事的,花鳳希就疼了。


    “哦吼吼!”


    “哎。”


    花鳳希雙手抱頭,“付允,你丫的頭是石頭做的嘛!?”


    付允摸了摸鼻子,“咳咳,我修為高,自然,自然體質強一些。”


    花鳳希抬眼看他,“你剛剛是不是說有看到花旗?”


    付允又咳嗽兩聲,“啥?你是不是幻聽了?”


    花鳳希兩眼一眯,“付允,你騙我,幹嘛叫我起來!?”


    付允站起來,“晚上了,我要吃飯!”


    花鳳希深深歎了口氣,挪了一下到床邊,“你是不是有什麽想看的東西?”


    “嗯?”


    付允微笑回頭,“怎麽會有這種猜測?”


    “你一共吃過幾次東西,還餓了,我餓你都不會餓,要騙我能不能找一個立得住的理由?”


    花鳳希把鞋穿好,站起來伸了個攔腰,哈欠一打,拍拍小臉,瞬間周公拜拜。


    “說吧,要看什麽,還要我一起。”


    付允露出兩排大白牙,“很快會來的。”


    花鳳希歪頭,眨了眨眼睛,“這樣?”


    “那就先去外麵吃飯吧。”


    “嗯。”


    付允乖巧極了,跟著花鳳希身後,花鳳希說什麽都點頭,而後回一句,“您說的對。”


    果然不出付允所說,花鳳希和他剛出門呢,就有人禦劍來了。


    “三長老?”


    花鳳希抬頭,看著快步走過來的萬旻。


    “少主,有個人想見你。”


    萬旻那笑容收不住,喜悅都能溢出來。


    “八長老?”


    花鳳希猜到。


    “是,少主果然聰慧。”


    萬旻哈哈一笑,花鳳希點點頭,“那走吧。”


    付允跟在後麵,靜悄悄的。


    白宣已經換了身衣服。


    秋楓正在他旁邊說話,白宣都點頭一一應了,冰凍了這麽久的臉上都噙著一絲笑意,如何也不會落下去。


    長老已經到了四位,三長老去找了花鳳希,四長老和七長老都在給白宣收拾屋子。


    雖然說一直在打掃,可總歸有些東西要換一換。


    六長老則在白宣旁邊,為白宣檢查身子。


    “宣兒的身體,的確大好了。”


    張立不掩喜色,說道。


    “那便好,你這一夢十幾年,我還擔心你醒不過來了呢。”


    白宣搖搖頭,“翼魂宗在,姨姨在,各位長老也在,我就一定會醒,我不放心你們呢。”


    “姨姨知道。”


    秋楓摸著白宣的肩膀,想起二十年前妹妹將孩子交給自己的場景,那時候孩子才十幾歲,正叛逆呢,她說什麽都不聽,可就有一天,這小家夥偷偷做了個劍穗,放進了她那一堆生辰禮去。


    她就知道這孩子心善,是個極好的孩子。


    “少主來了!”


    三長老禦劍回來,花鳳希可見識了三長老的禦劍術,速度不得不說,真快!


    付允拍著她肩膀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這三長老已經進屋去了。


    “哪裏!?”


    白宣當時就站起來了。


    秋楓輕輕推了白宣一下,“急什麽,少主就在那呢,走不了。”


    “姨姨,這麽久了,我也急。”


    白宣的母親是宗主的親信,當年宗主離開後,妹妹送了白宣過來,就一同離去了。


    “好了,去吧。”


    白宣深吸一口氣,幾步走到了院子裏。


    天可見的,他本來是滿心看少主的,誰知道一對眼,就看到了高一些的那個少年。


    白宣直接停住了。


    一股涼涼的觸感在他手心和胸口,像是有東西在觸碰那裏,輕輕的,他腦袋一瞬就懵了。


    那少年是誰?


    為何他會覺得如此熟悉?


    好像,好像有好些牽扯,好像又有些說不明白的思緒在裏麵。


    他,有些像自己啊..........


    自己有失散的弟弟嗎?


    “宣兒?”


    秋楓看白宣停在這裏,輕聲問道。


    “啊?”


    白宣回神,低下眼眉,才看到少年旁邊的小孩。


    就那一眼,他就可以看出來,這是命主的親生孩子。


    “少主。”


    白宣趕緊過去。


    在花鳳希麵前半跪了下去。


    “哎,起來,不用行禮。”


    花鳳希趕緊伸手,比她更快的就是付允,他竟然一把就拉起來了白宣。


    “少主說你不用行禮。”


    付允拉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動作太快了,趕緊說道。


    “啊,哦,多謝。”


    白宣笑著推開了付允的手。


    “少主,我是白宣,初次見麵,白宣隻能行禮。”


    “不用行禮,你是八長老,我雖然是少主,卻也沒那麽多規矩,你何時醒來的?傷勢如何?”


    這是他想問的,付允看著白宣。


    白宣低頭,“已經沒事了,多謝少主關心。”


    付允心裏點點頭,還行,身體沒大礙,神魂也很健康,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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