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山巔天池靜謐,一座閣樓佇立湖心。


    月色入室,光影晦暗。


    已然換上禦賜蟒袍的聶公公跪服於那禦案之前:


    “陛下,奴婢無能,未能完成您的囑托。”


    禦案之後,燭火搖曳。


    李耀玄身著單衣,外披皇龍袍,麵容蒼老,滿臉皺紋,渾濁的眼眸平靜瀏覽著禦前奏折,麵無表情:


    “朕看到了。”


    聶公公瞳孔略微一縮,連忙試圖解釋自己退卻的原因:


    “陛下,奴婢並非膽怯,若當時.”


    “朕說.”


    李耀玄略顯倦怠的掃了對方一眼,輕聲重複:“.朕看到了。”


    砰。


    聶公公額頭緊貼著冰涼的地麵:


    “奴婢知罪。”


    “許殷鶴的運氣不錯,這他這三子的成長速度著實快得有些出乎預料。”


    李耀玄輕輕的靠在了座下龍椅椅背,十指合十置於腹前,似是歎息般的說道:“若沒有這許長天,僅憑他那長子,朕現在的現在的選擇會多上很多。”


    早在滅蠻之戰開始之前,李耀玄便看出了他那宰相培養許長天的打算,但那時的他並不在乎。


    因為時間已經晚了。


    即便在相國府全力培養下修行,在他大限來臨之際,許長天也最多隻能有融身境左右的修為。


    這等低微的修為很好針對。


    在這種漩渦的中心地帶,隻要願意付出代價,對方便絕無幸存的可能。


    思緒至此,


    李耀玄閉眸輕笑,略顯自嘲:


    “如今想來,真是有些悔不當初。”


    “.”


    聶公公小心翼翼的抬眸瞥了一眼案桌後神武不複的纖瘦老者。


    作為跟隨了李耀玄一生的大伴,他興許不是最懂這位陛下的人,但絕對是這位陛下最信任,以及最了解這位陛下謀劃之人。


    若是沒有許長天,皇權興許會回到聖上登基之前的模樣,但卻能保住李家天下,而相府則必亡。


    許長天的異軍突起確實太過突兀,巨大的變量打亂了聖上對大限到來後的絕大部分規劃。


    想至此處,聶公公低匐於地麵的身姿略微撐起,輕聲建議:


    “陛下,不若讓奴婢去”


    “去殺了他?”


    李耀玄睜開了眼眸,眼神帶著若有若無的笑:“你知道麽?你若晚走一些,那許家三子興許會直接殺了你。”


    聶公公一怔,道:


    “陛下您的意思是”


    “許長天並未與你說笑,那記術法確實隻用了三成左右的威能,你的功法道蘊瞬殺不了他,但他可以借此瞬殺於你。”


    李耀玄緩緩坐直了身子,看著這大伴眼中的愕然,淡笑道:“你也不必驚訝,術法相克罷了,生死道蘊在手,就連朕全力施為都瞬殺不了那小子。”


    總領司禮監數十年,聶公公自然知曉生死道蘊,低聲道:


    “那陛下您對未來的謀劃.”


    李耀玄並未表露出任何氣惱與憤怒,隻是說道:


    “許長天確實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但昭淵他又何嚐不是呢?”


    聶公公呼吸略微一滯,聲音帶著些許顫抖:


    “陛下您難道”


    話說一半,他便在李耀玄那渾濁的注視下將後半句話咽了下去,重新匍匐於地:


    “奴婢僭越。”


    “嗬起來吧。”


    自龍椅之上起身,李耀玄看著眼前這偌大天下唯一能夠信任之人,柔和的笑道:


    “你隨了朕一生,到了如今這一步,朕不可能再動你,又何必一直如此謹小慎微?”


    聶公公沒動,聲音依舊恭敬:


    “聖上待奴婢恩重如山,理應如此。”


    李耀玄聞言搖了搖頭,繞過了禦案,走至窗欞前,負手而立。


    聶公公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小步上前,侍立於李耀玄側後方。


    望著窗外月下清湖,李耀玄蒼老的眼眸中的神色逐漸恍惚,忽地喚道:


    “大伴。”


    “奴婢在。”


    “你覺得朕可笑麽?”


    李耀玄略微垂眸,盯著自己不受控製微微顫抖的枯槁手掌:


    “即便到了如今這個不能再猶豫的時間,朕依舊在猶豫。”


    “陛下,您不管做出任何選擇,對於您自己而言都是對的。”


    聶公公垂著眼簾,輕聲道:“按時間來算,三皇子還未走遠,若是那許長天願意去追,將他追回來應當不難。”


    “咳咳咳”


    似是染了風寒,李耀玄掩嘴輕咳兩聲,聲音平靜幽然:


    “筠慶那小子比你想象中的更聰明,他懂朕的心思,亦懂他那皇長兄。”


    太子意欲讓賢的念頭瞞不過李耀玄這位看了他一生的父親,輕聲笑道:


    “今夜筠慶他沒有回來便說明他心底已有定策,縱使將他抓回來也改不了他性子。”


    聶公公斟酌了一瞬,說道:


    “三皇子應當糾結了許久,方才願意離去。”


    李耀玄回眸看來,死氣彌漫的眼底帶著一抹好笑:


    “你看人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勁啊。”


    “.奴婢惶恐。”


    一瞬的對視後,聶公公便將頭低了下去:“望陛下明示。”


    說起此事,李耀玄的聲音帶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人生在世,總會有在乎東西,權力、理想、亦或情愛,有了這些,人便會猶豫糾結,但筠慶他從小就在克製自己,讓這世上沒有能讓自己糾結的人和事。”


    聶公公一怔,細聲道:


    “三皇子隻為自己而活?”


    李耀玄緩緩靠在了龍椅靠背之上,斜眸瞥了窗欞外的夜空,淺笑道:


    “是啊,這便是朕最欣賞他的原因。”


    “既然如此,陛下您年輕時為何不.”


    “但同樣也是朕最厭惡他的地方。”


    “.”


    聶公公不吭聲了。


    聖上意思他懂了。


    即便三皇子被帶回來了,聖上也不會將位置傳給他。


    因為強行傳位於他,將他扶上了那個位置,估計也隻會在將來的某個清晨能看見他潤走前,留在皇宮內的告別信。


    這位皇子不會顧及李姓天家的延續。


    麵對步步緊逼的相府許家,即便有著勝算,李筠慶大概率不會做任何反抗,直接開潤,隻顧自己安樂,不管外界洪水滔天。


    想到這,聶公公心底已然了然。


    太子已無意大統之位,三皇子去意已決,那麽所剩之人也便已然明了。


    思緒剛一閃過,


    李耀玄蒼老倦怠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大伴,下去吧。


    “朕該做決定了,朕也確實有些乏了。”


    兩日後,夜。


    嘉景帝邀大炎宰相許殷鶴、大炎國師冉劍離,北上共狩仙鹿於龍皇林,遣二皇子李詔淵領軍護送禦駕。


    翌日清晨,


    宰相三子許長天上朝受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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