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空曠,一入殿內外界的風雪聲便徹底隔絕。


    整個大殿裏空蕩蕩的,數根粗壯的柱子支撐著穹頂,堂下擺著幾張地形沙盤。


    靴子踩在石磚地麵上的回響使得整個大殿寂靜而空曠。


    許元心裏估摸著這裏大概便是北封前線的指揮部所在。


    不過居然沒人?


    一邊思襯,許元一邊繼續朝大殿內部走去。


    按照大炎的建築習慣,這種大殿後方一般會有幾個院子,給重要之人作休憩之用。


    李清焰不在這議事大堂,應該便是在更後麵。


    正想著,許元忽然聽到一陣甲胄摩擦的聲音從殿後麵的廊道中傳來。


    重甲甲片喀嚓的摩擦聲。


    頓下腳步,舉目望去。


    很快,一名相貌清秀的年輕人便後方走了出來。


    著一身黑底紅邊的厚重甲胄,甲身鐫刻陣紋。


    不過男子身上的堅硬甲胄破損了一大片,露出的內襯布甲與護心鏡,渾身上下都浸染屬於蠻族的黑色血液。


    不是別人,正是被李清焰扣起來的元昊。


    許元略顯驚訝的喚了一聲:


    “元統領?”


    “.”


    在這大殿內見到許元,元昊眼神同樣有些訝異。


    在他的認知中,這個時候許元應該已經跑路出城了。


    他可是告訴過對方,這北封城最多也隻能堅守一旬時間。


    君子不立危牆。


    城破之時,那些蠻族可不會他大炎宰相質子的身份而害怕,相反可能會更興奮。


    收斂思緒,元昊快步上前,拱手一禮:


    “三公子。”


    許元上下掃視一圈元昊的甲胄,略顯疑惑的出聲問道:


    “元統領,你這是”


    元昊也不是隻知打仗的愣頭青,自然也是知道,三公子的身份不能暴露,拱手一禮:


    “方才元某聽令趁蠻族立足未穩,外出襲擊蠻族大營,此行是找武元殿下匯報述職。”


    許元輕輕得“嘶”了一聲:


    “我聽婁姬說,李清焰不是已經嚴禁任何人出城了麽?”


    元昊老老實實配合演戲:


    “如今我黑鱗軍雖受武元殿下之令,但更受相國府之令。”


    “是婁姬讓你做的?”許元沉吟一瞬


    “.”心中翻了個白眼,元昊麵露難色沒吭聲。


    “不能說麽.”


    許元呢喃一聲,輕輕點了點頭,又出聲道:


    “元統領,方才我在外麵校場看到有人在行刑。”


    元昊愣了一瞬瞥了一眼殿外,皺了皺眉:


    “已經砍了?”


    “嗯。”許元點頭


    元昊略顯遺憾的歎了口氣:


    “對,我們的人。不管怎麽說,黑鱗軍出城襲營都與武元殿下如今命令相悖,需要一個推幾個重要人物出來殺了服眾,若不殺,宗門那邊恐怕會生出亂子。”


    許元略微皺了皺眉,低聲問道:


    “是我們的人?”


    聽到這個問題,元昊古怪的看了許元一眼,隨即意味不明的低笑一聲:


    “婁姬大人給的名單,殿下讓我們自己動手。”


    許元若有所思:“他們犯事了?”


    元昊嘿嘿一笑:


    “這倆人說來也有些可惜,都是修煉資質都是上佳的人才,隻不過為了更多修煉資源這倆人把手伸到後勤物資上了。”


    許元挑了挑眉:


    “怎麽說?”


    元昊笑著答道:


    “如今北封城物資稀缺,市麵上各種物資價格都瘋漲了很多,他們倆主管北封城內黑鱗軍的物資庫存,高價在黑市上賣了不少東西。”


    說著,元昊話鋒一轉,歎了口氣:


    “不過本來說我親自動手,結果已經砍了,蠻族殺的就是不得勁,嘖”


    看著元昊滿臉遺憾的模樣,許元眼角跳了跳,輕咳一聲:


    “我知道了,元統領你先下去吧,李清焰在內廷裏?”


    元昊拱了拱手:


    “武元殿下還有兩位皇子殿下都在內庭裏休息。”


    說罷,


    甲胄摩擦聲伴隨著腳步再次響起,最終消失在了大殿入口.


    議事大殿之後是一條細長的亭廊。


    漫天的大雪在廊道兩側的庭院內飄然而落,院內的亭台樓閣一片銀裝素裹。


    順著亭廊走出去約莫十幾丈,許元忽然頓住腳步,在亭廊一處分叉盡頭的亭子裏,他依稀看到了有人正安靜的坐在那裏。


    一邊喝酒,一邊賞雪,望著滿天的飛雪,眼神憂鬱。


    正看著,那人忽然轉過頭。


    二人的目光忽然便在雪中對上了。


    兩邊都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訝異,仿佛在說:


    這吊人,居然還沒跑路?


    收斂眼神,三皇子笑嗬嗬的朝許元朗聲說道:


    “三公子,一起來賞雪飲酒?”


    沉吟一瞬許元倒也沒有急著去見李清焰,轉而緩步朝著那亭子走去。


    來到近前,許元看到亭內布局,略顯好笑的出聲道:


    “如今北封被圍,三皇子殿下倒也挺懂享受,隔音陣,暖陽陣一應俱全。”


    亭子內的木桌上擺著一個溫酒的架子,旁邊則是一個烤架,烤架上的各色獸肉滋滋作響。


    北境的冰寒都被隔絕在了亭外。


    李筠慶很光棍的搖了搖頭:


    “離破城就剩幾天了,趁著還能吃多吃點。”


    許元表情古怪的坐下,很自覺地取出一個杯子,便給自己倒上一杯:


    “如今北封城尚未被徹底合圍,三皇子若想跑咳,若想離開,我覺得應該不難吧?”


    三皇子砸了咂嘴,搖頭道:


    “我倒是想,可我那皇姐一個唾沫一個釘,封城就是封城,一個人都不準走。”


    許元抿了口溫酒:


    “伱可是他親弟弟,怎麽說也得有點特殊待遇。”


    “嗤”


    李筠慶嗤笑一聲,眼神帶笑:“三公子,在我們家,血緣這東西可沒你們家那麽好使,我那皇姐從小在北境長大,與我這小弟的關係比起陌生人好不到哪去。”


    話語有些直接的讓許元沒法接。


    三皇子似乎也沒有繼續說的意思,忽然笑眯眯問道:


    “對了,三公子,本王方才在府衙內見到你家一個叫周琛的大宗師,你有印象麽?”


    “周琛?”許元略微挑了挑眉,恰到好處的流露一幕訝異:“他居然在北封城裏?”


    “看來是認識了。”三皇子笑得很賊。


    許元盯著李筠慶看了數息,搖了搖頭,轉移話題問道:


    “你皇姐呢?”


    三皇子似乎確認了某些事情,聳了聳肩,語氣抑揚頓挫:


    “因為你們相國府那不知名的一把手,黑鱗軍貿然出城,可把皇姐氣得夠嗆,她現在應該在通訊圓晶那邊聯係增援。”


    “是麽?”


    許元眯了眯眼。


    這三皇子應該是意識到了一些事情,不過既然說出來那就說明他並沒有外泄的意思。


    想到這,許元微微一笑:


    “那二皇子呢?”


    “他在幫著皇姐處理軍務。”


    “軍務?”許元有些訝異。


    三皇子擺了擺手,解釋道:


    “不是負責城防的具體事務,而是幫著我皇姐坐鎮府衙,調度物資,城內治安,以及城防預備隊一類後勤事務。”


    許元目露一抹思索:“他還懂這些?”


    “當然了,父皇都說我二哥像他。”


    三皇子目露一抹讚歎,抬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微小的距離:


    “他基本什麽都略懂一些,比我那隻知仁義禮教的大哥強多了。”


    許元沒見過當朝太子,因此也不知對方話裏真假,輕笑一聲,道:


    “既然三皇子殿下如此看好你二哥,奪嫡之爭,你幹嘛跟著你大哥?反正你們家血緣關係也沒那麽重要。”


    “.”


    三皇子沉默一瞬,忽然幽幽一歎:


    “三公子,


    “我父皇登基後,我那幾個皇叔要麽自盡,要麽瘋了。”


    “.”


    風雪如瀑,映襯著李筠慶臉色的無奈。


    許元則笑眯眯的問:


    “那怎麽確定你大哥登基後就不會動你?你可掌著皇家所有的商會,還有禦影衛,這威脅嘖嘖。”


    無外人在場,三皇子的話也很直接,道:


    “大哥二哥都不支持,我總不能去支持我那六弟吧?他外公琅琊侯手裏也就三萬琅琊軍,給武成侯手下的北封軍塞牙縫都不夠,這讓我怎麽支持?”


    許元啞然,舉杯。


    兩隻酒杯在風雪中碰在一起,隨後飲盡。


    許元放下酒杯,悠悠一歎:


    “你倒是挺難的。”


    三皇子無奈的歎了口氣,又獨自喝了一杯:


    “確實挺難,最是無情帝王家,我也隻能賭了,若是大哥真要動我,母後估計會勸他,而且從小一起長大,我又兢兢業業幫他這麽多年,願意主動放權的應該能做個閑散王爺。”


    許元瞥向一旁散發著暖意的烤架,忽然問道:


    “那筠慶你就這麽願意將自己命運交由他人之手?”


    三皇子眯了眯眼,笑道:


    “三公子,你的意思是”


    “既然難,為何你不親自上?”


    “.”


    亭內忽然沉默。


    半晌,


    三皇子忽然哈哈一笑,指著自己,道:“我?我拿啥和我二哥大哥爭?論出生我比大哥晚了二十幾年,論能力我不及二哥”


    許元默默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三皇子聲音停滯,眼眸一凝。


    這吊人居然直接承認了。


    嘛,不管承不承認對於他而言都一個樣,反正他不敢往外說。


    凝重逐漸消失,三皇子靠在了椅背上,笑嗬嗬盯著許元:


    “三公子,我呢就一俗人,很清楚有些欲望一旦打開了,就收不回去了。”


    “你真不想坐?”許元眼神古怪。


    “想啊,我都說我是俗人,能坐的話當然想坐。”


    三皇子盯著許元的眼睛,一字一頓:“但我可不想做個隨時被廢的傀儡,所以三公子還是別挑撥離間了,此行結束若是能活下來,我就要點兵去瀛洲島那邊做個土皇帝。”


    許元歎了口氣,道:


    “殿下倒也是清醒,知道遠離漩渦。”


    三皇子歎了口氣:


    “不清醒不行呐,此次北境之行,我那二哥靠著這表現多半能在軍中爭取到一些支持,在我父皇那邊也能露臉。


    “如今北境之亂就算能贏,也贏得不會太好看,父皇身體又病重,以我大哥那溫潤的性子想要登基大統多半有些難,而若我那二哥登基大統,我的下場.嘖嘖。”


    “.”


    許元聽到這話,輕笑一聲沒說話。


    懂了。


    這太子是給皇帝和他那老爹收拾完宗門,給天下休養生息準備的。


    現在宗門未平,大統之人自然需要換一換。


    不過太子監國這麽多年,也不太可能和三皇子嘴裏說得如此不堪。


    若真這般不堪,那二皇子也不可能如此拚命的主動來到這北境。


    想到這,許元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瞥了對麵的李筠慶一眼。


    這小子,嘴裏跑火車的能力不弱於人。


    而李筠慶似乎是徹底開擺了,轉而笑著問道:


    “三公子,今晚要不要去城南的勾欄看看?這北境勾欄的姑娘比起咱們京都可要高挑不少。”


    許元翻了白眼,道:


    “都被圍城了這個時候勾欄會開門麽?”


    三皇子擺了擺手,笑道:


    “三公子,越亂的時候,奸商就越能賺錢,現在北境三洲那麽多宗門高層的子女被困在這孤城裏出不去,他們壓力這麽大,總得找地方發泄,城內勾欄價錢會翻倍,但絕對會開。”


    話落之時,


    亭外的風雪之中,一道紅衣身影落到了三皇子後方的雪地上,長腿一跨便悄無聲息的進入了亭內。


    許元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紅衣女子,表情立刻嚴肅:


    “太貴,去不起。”


    三皇子笑嘻嘻的歎道:


    “嘖,三公子還真是鐵公雞,今夜我做東,如何?”


    許元再一次看了一眼,三皇子身後那麵色冷得能結冰的紅衣女子:


    “今夜可能不方便,你皇姐可能需要我。”


    三皇子正想說話,忽然注意到了許元的目光,麵色一變,但頓了一瞬後,他依舊堅持笑道:


    “無妨,如今軍情緊急,我那皇姐肯定要去城門樓上巡查,不可能留宿在這府衙”


    “啪!”


    李清焰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李筠慶後腦勺上。


    “.”許元眼神示意與自己無關。


    “.”三皇子捂著腦袋悶頭裝死。


    李清焰深吸一口氣,冷冷的掃了許元一眼:


    “跟本宮來,本宮有事情要問你。”


    說罷,轉身便走。


    許元下意識側眸看了一眼李筠慶,結果這小子直接一聲不吭的趴在石桌上裝死。


    李清焰走出亭子,許元正準備跟著離開,卻見死人忽然抬眸衝著他眨了眨眼,嘴唇微動:


    晚——上——見


    “.”許元。


    還是有點低燒


    or2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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