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位身懷六甲的夫人卻被人罵著趕出了葉家,從那之後,那富貴老爺倒是有一段時間不往葉家去了。但葉家院子裏一到入夜便能聽到女人的哭聲。後來葉家似乎是打算遷徙離開上京,然而離開上京的前一夜,葉家卻被官府包圍了,那羌漠商人被抓走了,之後他們便不知道那羌漠人犯了什麽事,也不知道那位於夫人又去往了何處。”


    聽著翠翹每細說一分,薑念嬌的心便越往下沉陷一分。


    縱然她想自欺欺人,可那些信息的指向卻分明都是薑放一直對於瑟舊情未了,二人從母親尚未難產而死時,就一直有所勾纏。


    她甚至不敢去細想,一個尚且懷著孩子的女人在發現自己丈夫與有夫之婦糾纏於一處是何種感受,她甚至不敢細想母親的難產會不會與他們有關。


    她就說依她父親的性子,怎麽可能待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孩視如己出。


    原來薑芝真是他的親女兒啊。


    薑念嬌隻覺得一切都變得莫名可笑。


    回望重生的那一世,因為母親早逝,父親總是形色匆匆,她一直都無人管束。


    小的時候還尚且有母親留下的丫鬟婆子照顧自己,可等她在稍有記事的年紀,她的父親卻又以各種理由將母親留下的舊人全數遣散了去。


    以致在她最該被教導的年紀,沒有被好好教導。周圍的丫鬟婢子哪個不是捧著她,費盡心思討好著她。


    也因此她被養的妄自菲薄,性情嬌縱。


    即使後來於瑟入府,那於瑟從一開始就打算捧殺了自己。


    又怎麽可能細心教養,她甚至還在自己身邊安排了一些整日唆使她做壞事的丫鬟,而她自己永遠都是一副好說話的後母姿態。


    從前她並不懂這用心,她隻是單純的討厭這對母女,畢竟自從他們入府以後,總是很忙的父親開始常常歸家了,然而他回家的時間雖然多了,但卻依然沒怎麽把目光投向自己。


    其實自己好像也沒那麽需要他,畢竟從小到大,她所獲得的感情從來都是缺失的。她早習慣了這種狀態。


    隻是她雖然不需要,卻也見不得父親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那對母女身上。還跟自己說什麽薑芝是妹妹,讓自己要好好對這妹妹。


    可他也從未好好對過自己啊。


    從前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如今似乎都能得到解釋了。


    從前她一直覺得於瑟母女是多餘的人,可原來多餘的從來隻有她一個。


    ……


    月入霜華林,星染螢河照。


    在做了關於過去的噩夢之後,薑念嬌眼下便再睡不著了。


    夢裏時而是她被賣入青樓裏被人淩辱,遭那老鴇毒打的舊事


    時而是薑家傾覆之後,她那風度翩翩的夫君以言語羞辱她的不潔,後院的婢子丫鬟更是一個比一個懶怠於她。


    甚至連當初皇城被攻破後,所有舊朝官員退離上京,她也是唯一被丟在舊宅裏的官家夫人。


    想到夢到那些舊事,她自然是再睡不著了,故而她隻提了一盞小燈,披衣打算到處走走。


    明日便要拜別姨母,重新回到那令她感覺心煩意亂的薑府,她心下隻更覺煩憂。


    知了那種事,她連對著姨母時,都有好幾次沒忍住情緒,甚至想追問姨母知不知道母親當年的舊事。


    她實在不敢想自己麵對著薑放時,又該是何種情緒。


    走到霜華林的邊緣時,她居然聽到有人深夜未睡,隻獨自在此吹笛子。


    聽到這聲音,她本是下意識打算離開的,畢竟這種時候還沒睡的怕不是宮裏的那些貴人。


    她並不想與這些貴人們有什麽過多交集。


    然而那笛子悠揚的樂聲,隻引得螢火如細紗一般綿延入內。


    她心下好奇,便也不自覺跟著踏入叢林深處。


    叢林深處居然是一處人工小湖,湖中有一小亭,亭中一燈如豆。


    遠遠望去,那亭中似乎正有人影立於亭邊。


    她尚且未看清亭中那人是誰,就感覺到自己身後似乎有一團陰影襲來。


    她下意識想閃開那人的靠近,然而她腳下卻有石子絆了她的腳步。


    隨後薑念嬌被迎麵而來的另一人攬住,迅速後退。


    那人一襲白衣,身如蘭芝玉樹。隻在薑念嬌即將被那襲來的劍鋒直刺後背時,以二指捏住那柄劍鋒。


    同時那人隻厲聲斥了一句“退!”


    剛才出手襲擊薑念嬌的暗衛,在請罪之後,便飛速消失在了林中。


    剛剛情形太過緊急,薑念嬌也沒來得及看清來人是誰。


    便聽那人溫聲喚了她一句“嬌嬌,我們好久沒見了。”


    隨後他將薑念嬌從自己臂彎之中扶起時,映入薑念嬌眼簾的便是一個燦如晨星的笑容。


    然而薑念嬌看清楚這人後,心裏卻隻是想:什麽好久沒見,明明才不過幾日沒見吧。


    她在心內腹誹之時,同時隻匆匆行了一禮道“剛才多謝三殿下出手相救,我還有事便不打擾了。”


    說完這話,她轉身欲走,然而趙衍楨卻伸手攔在了她的麵前。


    他隻似笑非笑的望著薑念嬌道“嬌嬌便沒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薑念嬌一臉疑惑的望著他,他們之間有什麽好說的,他們之間攏共見過的麵怕是不超過四回吧。


    不過想到這趙衍楨來日還是陳靖淮的頂頭上司。薑念嬌也不好太拉對方的麵子。


    故而她停住了腳步,


    “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薑念嬌不解的問道。


    “那日你我在酒館之事,姑娘當真半分記憶也沒有了嗎?”趙衍楨往前走了一步。


    薑念嬌不禁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自己與他發生了什麽嗎?


    隨後她想到就是那日酒館與他喝了酒之後,自己的係統便徹底下線了。


    所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想到這裏薑念嬌不免停下了退後的步子,她輕聲道“我那日似乎醉的厲害,我們之間有發生什麽嗎?”


    趙衍楨聞言,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隻流轉著迤邐的光澤,他狡黠道“那日姑娘強吻了我,還說心悅於我。”


    聽到他這話,薑念嬌隻覺萬分荒謬。


    她強吻於他?還說心悅於他?


    她是昏了頭才會這麽做吧?


    從一開始她的未來人選裏就沒有他。


    她就算醉的再厲害,也不可能做出這等荒謬之事,故而她隻麵色微微一沉“殿下說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我如今早有婚事人選了,明日我便要回薑府待嫁了,還望殿下莫要隨便開這種玩笑。”


    “嬌嬌,本王沒有開玩笑,你若不信,我可以讓那日在屋內的暗衛來說說我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薑念嬌自然不想聽那暗衛說什麽,反正是他的人,還不是他說什麽便是什麽。但聽到當時屋子裏有暗衛之時,她還是不禁毛骨悚然。


    畢竟在沒醉酒之前,自己可是趁著他不在時,曾偷偷在他的酒裏加了料,然而他現在卻告訴自己那屋裏有暗衛,這麽說來,豈不是自己從頭到尾的那點小動靜都是看在他眼裏的?


    想到此處,她不免充滿疑心的看向趙衍楨,然而他的麵上卻並無任何異色。


    他甚至居然真打算招那隱在樹上的暗衛來說說那日的情形“袁宋,嬌嬌不信我,不如你把那日酒館發生的事同嬌嬌再仔細說上一遍。”


    隨著他的招呼,樹上一道黑影縱身一躍,有如月夜的黑色蝙蝠一般,薑念嬌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的身形,那人已經穩穩當當的跪在了薑念嬌的身前。


    “姑娘,您那日醉後的確曾主動吻過殿下。卑職當時一直匿在樹上,這點卑職可以佐證。”那袁宋聲音分外低沉,縱然說這種事也絲毫不帶一分感情。


    隨後他又略有遲疑道“不過姑娘和殿下具體說了什麽,卑職並沒有聽到。”


    而隨著那袁宋的話音落下,薑念嬌此時腦海裏也似乎隱約有些十分破碎的片段浮現在腦海之中。那些片段裏自己似乎的確曾坐在某人的大腿上,還強行將自己的嘴唇湊了上去。


    所以她是真的瘋了嗎?


    一想到這些破碎的片段。


    薑念嬌方才後知後覺,隻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一頭鑽下去。


    所以她到底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啊!


    而且趙衍楨也真是,為什麽居然還要讓自己的侍衛來說這種事。


    趙衍楨微笑著看向表情精彩紛呈的薑念嬌,知道她應當是想起了些什麽,故而他隻揮手示意剛才的暗衛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嬌嬌是終於想起來了嗎?”趙衍楨輕笑了一聲問道,而且他似乎十分可疑的又向薑念嬌邁近了一步。


    薑念嬌怎麽可能承認這種事,她立刻出言否定道“什麽想起來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說完這話,薑念嬌轉身欲跑,然而趙衍楨卻是一把攬住了薑念嬌的腰肢。


    “嬌嬌這是打算事後不認賬?”他薄淡的唇角微微一揚。


    林深驚見鹿,月下美人來。


    縱然她平日再如何躲著趙衍楨,此時也不免為他的皮相惑的恍了神。


    隨後他那雙仿佛盛滿美酒的琥珀色眸子隻微微耷拉,他仿佛語帶失落道“也是,嬌嬌若不是抱著不認賬的心態,又怎麽可能轉頭便同我那堂兄求陛下賜婚呢。”


    他那副幽怨神態倒仿佛怨夫一般,雖然她與趙衍楨的確沒什麽交集,但他此刻給自己的感覺也太奇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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