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清晨,室外涼爽,思心園外薑芝提著自己親手熬的燕窩便準備過去看於瑟了。


    畢竟從於瑟出事後,因為薑放說她需要靜養的命令,她這幾日一直沒能見到自己母親。


    如今她想著於瑟摔倒的事已經過去了幾天,就算再怎麽休養,於瑟應該也能見人了。


    不想她提著食盒過去時,思心園卻仍舊是大門緊閉,而且除此之外,那門外竟還守著兩名家丁。


    看著這樣的架勢,薑芝一時也隻覺得這情形似乎有些古怪。


    畢竟思心園外何時守過這麽多人。


    可因為思母心切,她還是直接趕了過去。


    然而到達思心園的那扇紅木大門時,那兩位手持木棍的家丁便將大門一攔。


    “二小姐,老爺有令,這段時日任何人都不許來探訪夫人。”


    薑芝乍然聽了這話,也不免有些氣餒,可想想薑念嬌前日跟自己說過的話,她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訴求“兩位大哥我隻是想見我母親?為何不能讓我見她?就算養傷,這都已經三四天了,難道我連看她一眼都不行嗎?”


    那兩名家丁倒沒想到二小姐也有如此多話的一日,不過想到二小姐跟夫人的感情,他們便也不覺得奇怪了。


    他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隻是今日的事是老爺下的命令,他們顯然也頗為為難。


    其中一名家丁隻道“二小姐,您就別為難我了吧,我們不過都是些奴才,主家吩咐我們辦事我們哪敢違抗。”


    另一名家丁也出了個餿主意道“二小姐若真想見夫人,不如去同老爺求情吧,隻要老爺同意讓您見夫人,我們絕無二話。”


    薑芝自然不知那人打的什麽主意,似乎是覺得對方的提議頗為有理,故而她隻思忖一番,竟真打算打道回府。


    隻是父親去上早朝了,回來也是幾個時辰後的事了,故而求情之前,她還是將自己手裏的食盒遞到其中一人手裏道“這個你們能替我送過去給我母親嗎?”


    那家丁想著老爺隻是說夫人不許見人,可沒說外人不許送東西給夫人。


    而且夫人這被關押的日子,他也聽送飯的嬤嬤說夫人這段日子都不肯用飯。


    如果是二小姐送過來的東西,沒準夫人就吃了呢,故而考慮到這一層麵,那家丁還是痛快的應了下來。


    見自己的燕窩被順利送進去,薑芝便也放心的準備回去了。


    隻是回去的路上,在途徑花園小徑一個拐角處時,她卻聽到前方似乎正有人提到自己母親的名字,也是由此,她隻下意識躲在了園林入口處的一叢鳳尾竹後。


    “孔嬤嬤,您說老爺這是打算將夫人關多久啊?他們二人感情一向甚篤,怎麽會突然便鬧成了這樣?”充滿八卦探聽意味的微壯仆婦是洗衣房的仆婦管事周玉興。


    這人可是個慣能嚼舌根子的。


    她此時手裏拿著換洗的幹淨被褥墊子,顯然是準備去思心園裏換掉屋內的被褥。


    被喚作孔嬤嬤的卻是個老仆婦,這婦人身形清瘦,加之顴骨高,故而皮相瞧來總似有幾分嚴苛意味。


    而她的性格也如她的容貌一般嚴苛,她不是個喜歡議論主家是非的,聽到周玉興這話,她隻冷冷道“周管事,有些事不該打聽的少打聽,既然老爺說了夫人是摔了腿,那便是摔了腿,這宅子裏若傳出別的什麽流言,到時候可別由此給自己招來什麽禍事。”


    說完這話,那孔嬤嬤隻快走了幾步,倒似是有意與那周玉興拉開距離。


    被孔嬤嬤這麽一番教訓,周玉興隻輕哼一聲“牛什麽牛,真當人不知道似的,什麽摔斷腿,摔斷腿能對人動殺手?我看著老爺怕是等人生了孩子之後,就會將人直接殺了吧,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呢。”


    周玉興吐糟了幾句,隨後便也匆匆追上了孔嬤嬤。


    一時倒


    沒人注意到園林角落裏的鳳尾竹中還藏著一名少女和她的丫鬟。


    薑芝聽到這話便覺身形有些不穩,她雖然不知道於瑟到底是因為什麽而與薑放發生爭執,但她知道薑放這次很可能是動了真怒,畢竟這幾年,父親與母親還從來沒有發生過如今這種事。


    一旁的丫鬟本就是於瑟安排在薑芝身邊的,此時聽了於瑟的事也是心內惶惶。


    她隻輕聲道“小姐現在可怎麽辦?夫人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您之後可就隻有孤身一人了啊。”


    薑芝輕聲道“我去求父親,他們定然是有什麽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況且父親為人一向寬宏,定然不會與母親計較的。”


    那丫鬟卻是直接否認了薑芝的想法“小姐還是太天真了。”


    隨後那丫鬟便接著煽風點火道“小姐,你說老爺跟夫人感情一向和睦,好好的怎麽會吵架呢,您說這其中沒有大小姐在從中作梗我可不信?”


    薑芝雖然心中焦慮,卻還是出言駁斥了對方的話“你別胡說!阿姐不是這樣的人。”


    丫鬟隻似是委屈道“小姐,我這不也是擔心夫人和您的處境嗎?大小姐與夫人一向不和,而且若這事真與大小姐無關,那為什麽之前從來都是夫人管著家中事務,如今夫人一出事,老爺便將手中的權利都給了大小姐。”


    薑芝自然是不肯相信這些的,她隻冷著小臉道“這家本就是阿姐的,我跟母親不過是外來者,尤其是我……我又不是父親真正的女兒,能得父親收留,我已經十分感激了。父親讓阿姐管事不是很正常嗎?”


    聽到薑芝這話,那丫頭隻道“小姐說什麽傻話,這薑家當然有您的一份。”


    隨後那丫鬟隻小聲道“我之前便是伺候夫人的,我聽夫人說過,她前任夫君可是個羌漠的商人,您看看您自己有哪點像是羌漠人的樣子?”


    “而且您若真不是薑家的孩子,您不會真以為老爺會願意替別人家養孩子吧?”


    聽到那丫鬟的話,薑芝的眼睛瞪得極大,不過她還是下意識訓斥了一句“你別胡說!”


    丫鬟卻像是看不懂薑芝的情緒還在嚷嚷著“我怎麽可能胡說,二小姐我在這薑府伺候多少年了,這府裏主子們是個什麽脾氣我還能不知道?”


    “當初老爺的原配夫人新喪之時,也不是沒有女子挺著肚子找上門來說懷了老爺的孩子,結果這些人可是無一例外不被趕出了府,還落了胎。”


    “而且夫人又是老爺的初戀,您覺得他真會對一個娶走自己初戀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如此溫柔以待嗎?”


    “薑府發家靠的可不是慈善。”


    這丫鬟的話,似乎也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隻是薑芝對此顯然還是不敢置信的態度。


    畢竟自她有意識起,她便沒有見過母親口中的生父,她隻與自己母親被薑放養在青玉坊的一套小院子裏。


    而且薑放每隔便會來看自己與母親,每次過來,薑放都會給她買各種小玩意,也常抱著自己舉高高。


    她那時跟別的小孩玩的時候,也曾被人說是沒有父親的野種。


    可她不信,非要與人爭論,還說薑放便是自己的父親。


    甚至為了確認這一點,她還在薑放過來看自己跟母親時主動喚了他一聲爹爹。


    然而她也清楚記得她第一次喚薑放為爹爹時,薑放的神色分明有些尷尬,自己母親也隻同自己說薑放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叔叔。


    她那時並不明白,既然母親與薑放是夫妻,而她也是於瑟生下來的,為什麽薑放卻不是自己的父親。


    後來知了些人事,她從別人口裏也慢慢知曉了許多事。


    原來她們的家庭的確很奇怪,她的母親也並非什麽明媒正娶的夫人,雖然這院子裏的人都叫她母親為夫人,卻也改變不了她隻是薑放養在府外的外室罷了。


    而她若真是薑放的孩子便該跟他一起姓薑才是,可是在沒有入薑府之前,她一直都是姓葉,而葉姓正是自己母親前夫的姓氏,所以她連外室的孩子都算不上,她隻是母親與前夫的孩子。


    也是因為如此,她後來更是一直管薑放叫叔叔。


    直到那年薑放將自己母親迎娶入門,她隨母親一起進入薑府,她才正式改了姓,真正認了薑放做自己的爹爹,她才像是有了一點歸屬感。


    但這種歸屬感,在見到被關在屋裏,大哭大鬧著痛罵她母親的薑念嬌。


    在聽到從前府裏舊人偷偷議論自己母親是如何上位,又是如何氣死前一任主母時被徹底粉碎。


    雖然後來薑念嬌懂得了掩飾自己的情緒,那些舊人也被母親用各種手段打發了出去。


    可她卻還是有種如受黥刑的恥辱感。


    她心裏一直謹記著自己並非是薑府的小姐。


    如此一來好像自己便能與那些事情做個分割,然而麵前這丫頭卻說她是薑放與於瑟的親生女兒。


    這怎麽可能?


    故而在那丫鬟喋喋不休,仿佛一定要說服自己承認自己是薑放的女兒之時。


    她終於沒忍住憤怒的情緒,她低吼了一聲“夠了!依瀾!你現在是我身邊的丫鬟,不是母親的人,無根無據的事情不要多說!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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