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府的監牢裏今日又收押了一批新犯人,當那些人被收押進大牢之內時。


    薑念嬌居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


    然而跟在那些人中的的確有一名幹瘦黝黑的婦人,隻是那婦人往日明亮的一雙眼睛卻透出一種死灰之色。


    她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身處何處。而在為其他人安排牢獄之時,到了這婦人後,獄卒們顯然犯了難。@


    這裏關押的大多是男性,女犯很少,前陣子倒是關押進來一名女犯,然而那人顯然是得了上頭特別照顧的。


    她住的單間裏,其他人可不敢在沒有上頭同意的情況下,將人提溜到她那牢獄之中。


    故而獄卒們在分配到這婦人時,顯然十分為難。


    然而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薑念嬌又怎麽可能讓他們將莫霞送入男子監獄。


    故而她主動開口道“不如將她安排到我這一間吧!”


    聽了薑念嬌的提議,那獄卒正是求之不得,不過他們仍是為難道“可陸文書那邊我們怕是不好交代。”


    “你們就說是我要求的。”薑念嬌順著他們的話道。


    獄卒們得了話,當下便將莫霞推入了薑念嬌所在的牢獄之內。


    待獄卒們將牢門重新鎖上後,薑念嬌不禁小聲道“莫前輩,您怎麽也來了?”


    莫霞看著薑念嬌,起初也有片刻驚訝,她雖然知道薑念嬌被暫時收監,卻沒想到兩人居然能碰上。


    她隨後神色並無異常道“我刺傷子,所以被關押進監獄了。”


    隨後她又細細與薑念嬌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完之後,薑念嬌對莫霞倒是又感激,又滿心感慨。


    “阿芝能得莫前輩救助,是她的福分,念嬌在此感激不盡。”


    隨後薑念嬌又出言寬慰道“不過莫前輩倒也不用太過憂心此事,隻要您不是殺手,這事對您的處罰倒也不會很重。”


    莫霞隻跟著心事重重,卻又滿不在意的點了點頭,她的心思似乎並不在此事之上。


    薑念嬌不免低聲問道“莫前輩,我瞧您似是心事重重,可是有什麽難處不得排解?您可與我說說。若我能幫您的事,我一定會盡力幫您。”


    莫霞看了薑念嬌一眼,見她滿眼真誠,她還是沒忍住把薑芝的事說了一遍“我看到你妹妹左腿膝蓋右側的胎記了,她那個胎記和小童的胎記幾乎一模一樣,就連位置都沒分毫變化。看到她那胎記的時候,我真有一瞬間覺得她是我的小童。”


    聽到這話,薑念嬌也是一愣,不過她都著人查過當年之事了,於瑟當年應當也的確是懷了孩子的,而且據她所知於瑟應當從來沒有去過淮泰才是。


    她既沒有去過淮泰,又怎麽可能抱走莫霞前輩的孩子呢。


    薑念嬌隻能輕聲安慰道“莫前輩,我那繼母沒有去過淮泰山城,阿芝應當也確實是她所生,您也不必氣餒,待我出去了,我也派人替您去找。”


    莫霞聞言卻是慘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我想小童或許早就不在人世了,畢竟仇家尋仇,哪可能會放過這小娃娃,就算偶爾被人撿到,一個女娃怕也早被人溺死了。是我一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罷了。”


    話音落下,莫霞本就飽經風霜的一張臉容隻更似是蒼老委頓了許多。


    那感覺就像是一個人的靈魂支撐都被徹底抽走,剩下的不過一具空殼。


    看著這樣的莫霞,薑念嬌一時也不知從何安慰。


    而後莫霞安頓了沒多久,獄卒們領著陸知章過來隻突然指著讓莫霞去接受審問。


    哪有剛安排了住所,便要審問的道理。


    薑念嬌不免出言反問“怎麽現下就要審問?”


    陸知章見是薑念嬌,眼中隻微帶一絲驚訝道“你們認識?”


    薑念嬌也沒打算瞞他,她點了點頭。


    陸知章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垂下眸子,隨後溫言一笑道“嬌嬌應當也知道她所涉的是什麽案子,這樁案子上頭很重視,府尹大人也不敢輕視,這不剛聽說有嫌疑者被扣押,便趕了過來親自審問。”


    “那……會不會用刑啊?”薑念嬌頗為擔心道。


    畢竟那日與陸知章去過一趟審訊室,那滿屋子的刑具與地上斑駁的血跡還是給薑念嬌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陸知章聞言隻笑著寬慰道“她隻是有嫌疑,並非真正的犯人,一般情況下,隻要她肯配合,我們是不會動用私刑的。”


    聽了這話,薑念嬌方才驟然鬆了一口氣。


    而陸知章也因為審訊室裏那上京府尹還在等著,他也不敢多加耽擱,故而他隻與薑念嬌安慰了幾句便領著莫霞匆匆離開了。


    莫霞被人帶到那間昏暗的審訊室時,不大的屋子裏滿是腥臭之氣,看著牆上的各種刑具,與地上的斑駁血跡,這屋子倒似是個小型屠宰場。


    逼仄的室內,一名身著深緋色官袍,頭戴黑色烏紗官帽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堂上,他蓄著長須,皮膚白淨,臉容斯文。


    隻是那一雙瑞鳳眼裏卻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狂喜。


    莫霞幾乎是一到了審訊室,衙役們便直接將她按著跪在了上京府尹的身前。


    “大人,人已經帶到了。”陸知章輕聲稟報道。


    鄭府尹隻朝他點了點頭,陸知章便隻往一旁放了筆墨的案前座下。


    隨後在他準備蘸墨之時,鄭府尹卻隻朝他揮了揮手道“你先別忙著記錄,聽完之後再寫也是一樣。”


    陸知章聞言自然提出自己的疑問“大人這恐怕不妥吧?”


    那鄭府尹聞言隻似笑非笑的看了陸知章一眼“鄭文書,您可是今朝春闈探花,若不是那審卷官不識你的才略,今朝的狀元你也是拿得的。”


    “人說知經綸,七歲明韜略,又兼之過目不忘的本領,如今待案子審完再做記錄又有何不可?”


    這鄭府尹雖句句都看似是在誇他,然而在陸知章瞧來這人分明就是在嘲諷於他。


    文章做的天下第一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不得上意賞識明經綸又如何?到頭來也不過是個探花。七歲知韜略,卻隻能在一介庸才手下當個記錄案卷的文書。


    不過他如今倒是低調許多,鄭府尹的一番誇獎隻讓他立刻站起來道“陸某愧不可受鄭大人的誇獎,與大人相比,陸某實在才智淺薄。”


    不過話雖如此,他卻也果真不再動筆,他清楚鄭府尹想做什麽。


    在一切都沒平穩之前,他也樂得配合。


    隨後那鄭府尹隻一拍驚堂木道“堂下所跪何人,還不報上姓名?”


    隨著驚堂木拍響,莫霞隻麵無表情的報上自己姓名“民婦莫霞,淮泰山城人氏。”


    “你既是淮泰山城人氏,又為何跑到上京?那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誰?”


    聽到鄭府尹這話,莫霞有些奇怪的看向對方,不過她仍是低聲道“無人指使,民婦往年行走於江湖之中,曾與人結仇,為仇家劫擄走了女兒,民婦不願相信女兒身死,便四處打探,這十多年來民婦……”


    然而她話還未說完,那鄭府尹卻是一拍驚堂木道“一派胡言!”


    莫霞隻也低聲道“民婦所說句句為實,大人若是不信,盡可以尋人去各處打聽。”


    然而鄭府尹哪裏是想聽這些,他隻厲聲嗬斥道“誰與你問這個了?”


    隨後他又轉移話題道“本官問你,你當日可是拿刀捅下?”


    “捅了。”莫霞誠實回答道,隨後她又似覺不妥,隻又補充道“不過我所捅之處並不致命。不過是……”


    然而那鄭府尹卻再次一拍驚堂木,厲聲怒斥道“本官問什麽你答什麽!不得多言


    。”


    陸知章見他問話如此套路,心裏已將鄭府尹的心思猜了個十之八九。


    這樣刻意誘導性的審問顯然並不合理,其他隨同者也是知情的,然而他們卻隻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


    看著他們這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陸知章不免也出言提醒道“大人,縱然是嫌犯也有把話補充完整的權利,您這樣做怕是多有不妥吧?”


    聽到陸知章這話,鄭府尹隻斜睨了陸知章一眼,他冷笑一聲道“陸大人,眼下到底是您是府尹?還是本官是?”


    鄭府尹說完這話甚至還不忘剮了一眼陸知章。


    陸知章被如此反問,隻高聲道“自然是大人,隻是下官以為鄭大人審問犯人之時,未免太過具有誘導性!”


    他這話一落,便如窗戶紙被捅破,所有人隻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陸知章都被如此打壓了,怎麽還如此不識時務。


    都到了此刻,他竟還擺出如此臭架子,倒也真是不知死活了。


    鄭府尹果然應聲怒斥道“陸知章!別給臉不要臉!你不過小小一個文書,卻敢對上司之事指手劃腳!還敢出言無狀!陸知章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大人?下官不明白自己有何處出言無狀了,更不明白下官說的哪裏有不妥了,根據我大邕典律第一百三十四條……”


    見陸知章居然還引經據典上了,鄭府尹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隻指著陸知章,高聲咆哮道“來人!將陸文書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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