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屋子裏,隻剩下李昭與秦氏兩個。


    秦可卿躺在床上,李昭站在床沿,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然後一邊,雙手將那床帳慢慢地卷起來,讓秦可卿完整地出現在視線裏。


    當然了,此時她身上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錦緞製成的衾,遮住了大半的身體,隻露出了腦袋和一部分脖頸。


    方才賈蓉抽出來的那隻手,放回去也沒有放好,賈蓉顯然不是會伺候人的,這點小事都做的毛毛糙糙。


    不過李昭也沒有在意,看著靜靜仿佛睡美人般的秦氏,他突然探下身去。


    而就在那一瞬間,他便捕捉到了秦氏臉上的異樣,心道一聲果然。


    然後,他卻是慢慢地身體前傾、腦袋向下,眼看著與那秦可卿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秦可卿再也撐不住,雖然還是閉著眼睛,卻往旁邊挪開了一下腦袋。


    李昭卻突然笑了起來,低聲道:“夫人,事到如今,還要再裝麽?”


    秦可卿卻不再動了,李昭心想這看來也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不過對美人他的容忍度高,而且也不急在一時,便又笑道:“夫人看來,還是信不過在下。


    “不過其實在下先前給夫人把脈的時候,就已經覺察出來,夫人的脈象紊亂,但並非是因為症狀,而是心亂。夫人以為,我若是不安好心,為何先前不揭穿你?”


    秦可卿終於裝不下去,緩緩睜開了雙眼,然後注意到李昭正望著自己,不覺有些羞澀,同時心裏也有些驚訝。


    原本聽到李昭的聲音沉穩冷靜,在她預想中,就算是年輕的大夫,應該也是如賈璉或者是她丈夫賈蓉那般成年的人,卻沒想到居然是個清秀的少年。


    而且李昭身上的飛熊服也很紮眼,就算是婦人,但生在世家中,也不可能這點見識都沒有。


    之前李昭自己提了繡衣衛的身份,但秦可卿並沒有聽清楚,現在回想了下,才確定他竟真是個繡衣衛。


    這年頭,繡衣衛不拆家,改行來救人了?


    當然,最讓她在意的還是此時李昭望著她的眼神。


    雖然一瞬不瞬,但眼中仿佛隻有欣賞,而沒有讓人厭惡的那種淫邪。


    李昭此時心裏卻不禁讚歎了一下,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秦可卿方才緊閉雙目,恍似一個睡美人,但如今睜開眼來,那雙煙波橫流、柔媚多情的眸子,卻仿佛一束光直照進人的心裏。


    果然美人還是應該睜眼的,便正應了那句眉如青黛、眼含遠山,山中有清泉,水波瀲灩、清麗獨絕。


    “先生……”秦可卿被李昭這樣瞧著,雖目光純粹,卻也不免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初次相見的異姓男子,就算已嫁作人婦多年,經曆過人倫之事,卻還是免不了羞澀。


    李昭回過神來,笑道:“夫人果然靚絕賈府,能見到這一麵,在下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秦可卿感覺他這越來越不像是一個醫生的樣子,但那句“登徒子”還沒叫出口來,李昭卻又說道:“可惜,如此神妃仙子,偏就落在了寧國府這方惡土上。


    “這偌大個府邸,便隻有那門口兩隻石獅子還算是幹淨。但那對父子還可說是根子裏的髒,夫人的不淨,卻是迫於無奈,在下還是能理解些。


    “可惜夫人若隻是遇到一個怯懦的夫君,抑或隻是遇到一個想要扒灰的公爹,還有回旋餘地,偏偏兩樣都讓夫人撞上了。這府上更沒個人可以為夫人主持公道,隻能默默承受。


    “徒之奈何,可悲可歎……即便是本來沒病,慢慢也會成大病。夫人,我說的可對?”


    秦可卿心中一驚,先前被李昭看穿是在裝病,她還可以周旋一二。


    她或許在賈珍麵前處於絕對的弱勢,但能夠在寧國府上當家,沒有點兒手段怎麽可行。


    可現在被李昭直接戳破這件事情,卻令她真正方寸大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但看著李昭,她卻又不知怎麽,覺著這少年說這個,絕對不是在威脅她,或是要對她不利。


    她現在的確是在裝病,也不知道是得了誰的提醒,而且居然連那些太醫都能夠糊弄過去了。


    當然想一想這似乎又可以理解,畢竟太醫也怕擔責任,更不想要卷入是非之中,所以哪怕看出來了真相,也就當不知道。


    而第一個太醫這麽說之後,後麵的就更沒有壓力了,大家都不知道嘛。


    這就跟先前南安太妃那事兒差不多,到頭來便是李昭這個膽肥的撿了“便宜”。


    秦可卿大概也沒有想到,賈珍居然會請來李昭這麽一個外人,甚至還允許他單獨私下裏給她治病。


    他是真地關心心切,還是一點都不擔心李昭會趁機做什麽?


    當然,李昭也知道,此時他和賈蓉兩個其實就在房間外麵偷聽,如果不是門窗緊閉,他們或許還想要偷看。


    至於賈璉,他自然沒法湊過來,不然的話估計他也想參與。


    不過李昭本也沒打算做什麽,眼見秦可卿此時滿臉驚疑不定地望著自己,不敢再說什麽,也不知該說什麽,李昭再次笑了笑。


    然後低聲說道:“夫人的擔憂和心事,我也都曉得,不知道在下能做些什麽,才能為夫人分憂?”


    “分憂?”


    李昭道:“我方才說過了,夫人的確是在裝病,但也的確是有病,卻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所以夫人若有什麽煩心之事,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也好‘對症下藥’。”


    秦可卿一臉莫名的看著李昭,覺得這個第一次認識的男子實在是奇怪,讓人看不透。


    但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先前被他直接拆穿,好像一下子就暴露了所有秘密,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也或許是李昭的親和,讓她不知不覺產生了些信賴。


    所以她接下來,竟然把那些她從未想過、也從來不敢跟外人說起的隱私秘密,都說了出來。


    而一開口,慢慢地她就越說越多,自己都收不住,也不想收住了。


    說到第一次被迫時,咬牙切齒深恨之,而後便又不可抑製有些羞意。


    隻是抬頭眼見李昭並沒有發表意見,從頭到尾都是在默默地傾聽,她漸漸也就去了心中的羞怯和另一種莫名的擔憂。


    而伴隨著講述,那張美麗的臉蛋神情變換間,竟沒有一刻是能稱為美好的回憶。


    或許,從墮入深淵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成了靈魂半離竅的空殼一具,就算再笑,也隻是強顏歡笑罷了。


    直到最後秦可卿說完,自己在那裏默默垂淚、自憐自哀,李昭也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反倒很冷靜地問道:“夫人如此,就沒有想過要反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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