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到夜晚,賈璉就先回來了,而且回來就朝著王熙鳳屋子這邊過來。


    看他迎麵走來,身上還帶著酒氣的模樣,平兒掩著嘴有些“嫌棄”道:“爺若是喝醉了,何不先去休息,等會兒若是讓奶奶看到了,又要怪罪了。”


    賈璉卻嬉皮笑臉道:“就喝了一點,不礙事的。我這不回來邀功來了麽?”


    平兒頓時莫名其妙,“邀的什麽功?”


    “你看我這應酬之餘,仍不忘想著她,眼見沒事就又回來陪她,她不更應該覺得快活才是?”


    雖然兩人現在還沒有磨合,沒能回到原先如膠似漆的樣子,但表麵上還是已經恢複了融洽,隻差被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了。


    所以哪怕王熙鳳和平兒都知道賈璉這段時間依然時不時往外跑,但也是想要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隻要把話攤開了說,她們也不信賈璉真會為了外麵那個,就舍棄了家裏的這一切。


    雖然子嗣很重要,但是賈璉能有一就有二,何況她跟二奶奶兩個又不是生不了,賈璉不至於會為此鬧得不可開交。


    何況,現在還不一定就是兒子呢。


    雖然平兒也是覺得有些奇怪,原來知道消息後鬧成那樣的王熙鳳,怎麽好像突然間就想通了一樣,也變得主動了一些。


    隻是到底矜持著沒能完全拉下臉,賈璉這邊不主動,她就也這樣晾著,也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來說明一切,結果就是一直拖到了現在。


    按照王熙鳳和平兒兩人所想的是,夫妻之間的事兒,最好是在床笫之間把話說開了,所以這個機會,自然還是要留到晚上。


    上次那“破曉”入室盜竊的事情到現在,影響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半個多月那人都沒再來過,總不至於時時盯著他們。


    而等到這次順利夫妻事兒了之後,正是賈璉最放鬆的時候王熙鳳開口,她也同樣是比較柔和的狀態下,兩人也更好談下去。


    當然,現在賈璉要見王熙鳳平兒當然也不可能攔著,隻是見他狀態似乎有些不對,才有點擔心。


    誰知道他等下進去了萬一說個什麽話,以王熙鳳那受不得氣的性子,這好不容易彌合了一些的關係,可能又要直接破裂,到時候要再挽回可就難了。


    而原本還沒覺得賈璉喝醉,但是現在卻聽他這麽一說,平兒反倒覺得他似乎真是醉得不輕了,頓時上前來要扶著他道:“爺還是回屋去休息會兒吧,午後若是還有約,也免得精神不力,怠慢了人。”


    “今日無事……不礙事的……”賈璉擺了擺手,然後碰到平兒纖手,突然伸手一把捏住,眯著眼睛道:“說來,前些日子,我和她都說不上話了,可全靠你在其中周旋,也是辛苦你了……”


    平兒原本還有些嬌羞,等聽到他說的話,卻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臉色微變,有些別扭的將手從賈璉的手中抽了出來,然後趕緊說道:“爺真是醉了……”


    賈璉愣了一下,卻是又要上來擁住平兒,但平兒卻一個扭身,泥鰍一般滑過賈璉的身旁,這下可把賈璉惱著了。


    要是原先還好的時候,平兒這樣賈璉還覺得是情趣,有興趣陪她多玩一玩,現在卻察覺到平兒是真的在抗拒和疏離自己。


    他卻也不是拿自己熱臉去貼人冷屁股的人,歪著頭看了平兒好一會兒,見她卻不再轉過身來,好似無聲的抗議,頓時一甩袍袖,輕哼一聲,然後徑自往前直接進了王熙鳳的屋子裏。


    而平兒見此轉身想要叫住他,但又欲言又止。


    她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因為被迫想起了先前無意中撞見的他的那些醜事,才會生出如此抗拒的心思來。


    王熙鳳一直說他在外什麽髒的臭的都沾上了,還想著往家裏帶,但在平兒看來,那些卻都不如這件事,是真怕汙了自己的耳朵。


    若他不是賈璉,平兒保準都得躲得他遠遠地,不再靠近了。


    雖然也知道他們爺們兒這種事情好像也算尋常,但外麵的人和自己屋裏的人,能一樣麽?


    也不能怪平兒雙標,畢竟若是想到自己男人身上還有其他男人的氣味,這比男人聞到自己女人身上有別的男人的味道可能還要惡心。


    最終,她還是沒有跟進去,隻是歎了口氣,想著回頭去煮碗醒酒湯來,給賈璉喝了,到時候精神些,王熙鳳也才好和他說事。


    而這邊,賈璉進了王熙鳳屋裏,把王熙鳳愣在當場,定定瞧了他一番,才嗤笑道:“我還道方才是誰在外麵難為平兒,原來卻是你在和她耍威風?”


    賈璉剛在平兒那裏受了氣,回頭來看著王熙鳳,也沒有回過味來,反倒是針鋒相對道:“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說我和她耍威風,倒不如問問她對我怎樣?”


    王熙鳳這下真地愣了下,然後才轉過頭來,鳳目細細的打量了賈璉一番,哼道:“原來是灌了幾兩馬尿,裝了這麽些日子下來,一下子就見了真章了?”


    “鳳丫頭,你自問,我對你如何?”


    王熙鳳不明白賈璉突然問這個做什麽,但她自然是不會服軟的,所以立刻說道:“爺對我如何,自己不該心知肚明?我操持府上事務,內要管著這個院子,外要逢迎二夫人和老太太。


    “看著倒是風光無二,裏外誰不稱我一聲璉二奶奶,可背地裏誰又曉得怎麽說我?有時倒真是羨慕那寧府大奶奶,上頭沒人壓著,夫妻又和睦,也不知過得什麽神仙日子……”


    賈璉隻是冷笑,說別的也就罷了,說秦氏?


    嗬嗬……


    王熙鳳也知道自己這個例子舉得不好,她又不是沒聽說過那些事情。


    而且以前如果說她還有理由站在道義的製高點去蔑視秦可卿,那現在自己都……


    所以臉色不自然了一下,卻又張口道:“璉大爺,您若是有事便說事兒,無需如此轉彎抹角。我也不知平兒對你說了些什麽,可她素日裏伺候我,是知道我的辛苦,心疼我,才多說了你兩句。


    “你若是覺得不滿,倒是好好說一說,你這麽些日子,平白無故就在外頭留宿,拿的錢也從來看不到去處,賴管家他們便是要盤賬,也總是要缺了你這一口子,我還得想法子去給補上。


    “你可說說,我和她是哪裏對不住你了,竟還讓你梗著脖子,在這兒質問我們的不是?”


    賈璉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自知確實有些無理,但他剛垂下頭,又一下子酒氣上湧,原本今夜在那邊被攛掇起來的決心又起來了。


    於是剛要在對麵找個位置坐下,卻突然跳將起來,把王熙鳳唬了一跳,卻見他指著自己叫道:“既然如此,那爺今日便和你明說了,我在外頭養了個外室,留了種,那是我賈家的子嗣。


    “往常你管著我,便是連平兒都不讓抬房,我想和她親熱兩下你都不樂意,鬧得現在她反倒和我越發生分了。而成婚這幾年,也不見你這肚子有什麽動靜,我也不敢納妾找人。


    “如今好不容易在外頭有了血脈,我不能叫他這樣流落在外頭,今日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這個妾,爺是納定了!”


    王熙鳳猛然站起來,手指著賈璉,雙眼瞪得滾圓,嘴巴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來,然後氣的顫巍巍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賈璉愣了一下,原本以為她在做戲,但後來卻瞧出了不對勁,頓時酒都被嚇醒了,立刻上前來有些緊張道:“你、你這是怎的了,莫不是又……”


    他剛說著,卻見王熙鳳突然兩眼一翻白,竟是直接往後栽倒過去。


    好在賈璉本就見勢不妙,這時候反應也算及時,一把拉住了她,總算是沒有讓她真摔落在地上。


    可看她的樣子,雖然不至於就這麽死了,但顯然是被氣昏過去了。


    這到底是刺激太大,還是她的身子本就沒好全?


    賈璉的心裏麵不由暗暗叫苦,這明明都等了半月有餘,也是眼看著她身體確實沒事了,而且這半月自己也是想盡了各種辦法來討好她。


    因那日晚間進了竊賊的事情,王熙鳳嚇得夠嗆,賈璉便每晚陪著她入睡,隻是沒做那事兒。


    不隻是王熙鳳沒想法,他自己也不願,誰知道會不會半道中對方突然闖入來,到時候怕不是要直接嚇軟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對於賈璉來說,能夠憋這麽久,也是很不容易了,甚至連慶兒都沒找,而到了另一邊去找那寡婦,她身子不便,他同樣做不了什麽事情。


    所以此時他是自覺時機已經差不多了,剛好今夜那邊又在催促,賈璉被催的心煩,於是灌了幾兩馬尿壯壯膽,然後就想著回來幹脆趁這個時機,直接跟王熙鳳攤牌。


    當然,他的語氣不免激烈了一些,也是前前後後各種因素影響了,讓他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而且王熙鳳不也叫他直接攤開說麽,那他就滿足她唄。


    可哪裏又能想到,這話剛一說完,王熙鳳竟然會受到這麽大刺激,竟是直接就這樣昏了過去。


    “平兒、平兒……來人——奶奶昏過去了!”


    ……


    自打薛家搬回了老宅後,薛蟠的空閑時間反倒越來越多了。


    以前還有不少時間要在那些店鋪裏麵看賬本、聽那些掌櫃的回報,但現在反倒更多的時間都在娛樂上,在家裏玩三國殺,跑到外麵那更是吃喝玩樂。


    歸根究底,還是薛寶釵現在既然放棄了榮國府那邊,那自然就專心經營著自家的事業,想著壯大自身,如此也好過關鍵時候別人都靠不住。


    當然,若是能夠營造一個自家的人脈關係網,又或者是哪怕將原先薛家的關係網重新撐起來,這樣自家也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隨意任人宰割了。


    這樣再碰到上次那樣的事情,也不至於完全無處入手,最後反倒是要靠著李昭這樣意外的幫助才順利渡過難關了。


    而且,兄長往後也能夠尋到一個好的親家,最好是能夠找到一個管得住他的嫂子,這樣自己也能夠放心。


    畢竟如果自己日後出嫁了,那恐怕是很難再回頭管薛家的事情了。


    對於薛蟠的成長薛寶釵是不怎麽指望了,也就隻能指望在未來嫂子身上了。


    不過嘛,薛寶釵到底還是閨中少女,原本想著的是她終歸還是不方便自己出麵,所以這段時間她還是得隱在幕後,讓薛蟠頂在前邊,這樣一明一暗的行事。


    就像是那次在林府客房裏,她在簾後指點薛蟠和李昭、邢忠商議一樣。


    當然,去跟那些貴女、貴婦們談事的時候,她還是可以出麵的,也比較好說得上話。


    可哪裏想到這廝原先找著機會就往外逃,而現在有了薛寶釵在,他更加沒有負擔了,反正事情寶釵都能夠處理完。


    之前薛寶釵雖然也是主持大局,但住在榮國府中,出入不那麽方便,總還是隔著一層。


    而且薛家的那些個掌櫃,雖然和薛寶釵沒有私下的接觸,可對她都是很信服的,相比於薛蟠這個甩手掌櫃,薛寶釵更能讓他們信任。


    於是薛蟠現在是更加快活自在,而薛寶釵起先還會想要約束著他,可薛姨媽那邊自從薛蟠被繡衣衛抓過那一次之後,現在更是緊著他,他樂意幹什麽就去幹什麽,根本不敢強迫。


    薛寶釵要說,她便反倒從中勸說,讓她多擔待著點兒,這讓寶釵能怎麽辦?


    甚至,薛姨媽現在更在意薛蟠的婚事,十分樂衷於去幫他物色哪家的貴女,好趕緊定親然後趁早傳宗接代。


    這樣就算往後薛蟠真出了什麽事情,起碼留下了香火,不至於絕後。


    在這點上,薛寶釵倒也是支持薛姨媽的,所以兩邊一拍即合。


    她這邊要談生意,薛姨媽則是要物色媳婦兒,於是薛姨媽便正好又成了寶釵去拜會各家的借口。


    而且有時候,讓薛姨媽去和那些奶奶太太說話,比她其實更方便。


    而她自然是去找那些姑娘,兩邊有點兒分工合作、雙管齊下的意思。


    這些自然都是薛蟠告訴李昭的,而李昭聽他說完這些,似乎還很得意的樣子,不免有些無語道:“文龍兄,你好歹是個大老爺們兒,卻讓你母親和妹子替你的事情奔波,心中不曾有愧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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