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要說恨還不至於,封氏更多是遺憾吧,畢竟現在找到了香菱,若是丈夫也在,那一家團聚也是一樁美談。


    李昭對鳶兒使了個眼色,鳶兒立刻心領神會道:“我去給老爺煮點熱湯……”


    不知不覺已經進入十月,天氣逐漸轉涼,白日還不那麽明顯,但到了晚間來,氣溫降得比較厲害。


    雖然李昭不懼這氣候變化,但也會受到些影響,喝點熱湯舒服些,何況香菱、封氏她們也更需要這個。


    等鳶兒離開,李昭才對封氏笑道:“如今沒有旁人了,也不需要守那勞什子規矩了,女婿便在這裏叫一聲嶽母大人。


    “等往後,老夫人還是住在我這院子裏,平日裏有什麽事情,可以和鳶兒、或是李嬸說。英蓮既然許我為妾,那往後我也算是半子,自當為嶽母養老送終。”


    封氏連連擺手道:“這怎麽使得……”


    其實她能過來看到香菱,知道她還活著,過得也還好就心滿意足了。


    便是就此回去姑蘇,繼續等著某個不可能回來的人,也此生無患。


    她也沒想過要賴在這裏,畢竟就算是真正嫁娶,人家也多半不樂意還有什麽嶽父嶽母住在一塊的,又不是入贅。


    李昭卻沒跟她廢話什麽,笑著笑著說的話卻很堅決:“嶽母何必與我客氣這些?小婿隻要看到英蓮開心,其他不求什麽。


    “況且嶽母也莫要將我當做什麽大人物,你怕是還不曉得,我原也跟英蓮一樣,是被賣進了大戶人家裏麵為奴。也算我有些運道,又得了貴人相助,才得以脫籍為民,如今又在繡衣衛當差。


    “往後老夫人便安心住在這裏,若姑蘇那邊還有什麽記掛的事情,與我說一聲,我讓人通傳過去就是了。”


    封氏沒法再反駁了,不然反倒是不給麵子。


    雖然看李昭這樣強勢自然有些擔心,但又想到自家夫君,或許作為這一家之主,強勢些也不是壞事。


    “對了!”李昭卻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也是今天在鎮府司看邸報的時候發現的,那賈雨村先前被落了應天府的官職,如今不知怎麽運作,又入了順天府。


    因這幾個月來,京城很是發生了些鬧大的事情,五城兵馬司那邊都有人員變動了,順天府當然也免不了。


    隻不過這次給的借口體麵些,是告老還鄉,那順天府尹才不到花甲之年,老個屁。


    尚書台的尚書令今年都快七十了還戀棧不去呢,不過皇帝給個台階下,接著便是,難道還能有什麽反駁?


    而賈雨村好巧不巧成了順天府尹的候補之一,估計是通過賈政走通了四王八公的關係,結果就讓他先代上了這個位置。


    李昭對這賈化當然沒什麽好印象,但看他現在及日後的仕途,生命力還挺頑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能蹦躂著。


    李昭便想著與其要防著他,倒不如想辦法往他那裏紮個釘子。


    而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那夫人嬌杏。


    這原是甄家的丫鬟,當年賈雨村落寞時借住甄家,和她對上眼便以為她是瞧上了自己,記在了心上。


    後來賈雨村高中外放為縣太爺,便尋到了嬌杏,將她納入房中,在原配故去後,便將她作為續弦。


    曾經的丫鬟如今成了官太太,曾經的小姐卻一度成為奴婢,如今也不過做個總旗官的妾室,這人生際遇,陰差陽錯,竟至於斯。


    李昭不曉得那嬌杏的本性如何,所以便有意通過封氏這邊了解一下,若是本性不錯,倒是可以和她接觸一下,通過她來監控那賈雨村所為。


    將來賈雨村遲早倒台,也可以搭救她,或是及時將她拖出火坑。


    封氏聽李昭問起這個,不明其意,但還是搖搖頭道:“那時嬌杏年歲也不大,還有些孩子心性,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不知道她長成什麽樣了。”


    李昭愣了一下,卻是有些哭笑不得。


    沒想到封氏這是以為自己對那嬌杏也有意,想要找來跟香菱湊成一對主仆呢。


    他既然莫名其妙能知道香菱的身世,知道個嬌杏也不足為奇。


    他隻好說道:“老夫人誤會了,我不過是聽說那嬌杏之後另有際遇,如今順天府的賈府尹,有個續弦的夫人,便是那嬌杏。”


    封氏愣了一下,訥訥道:“原來,他竟成了順天府尹麽?”


    李昭也不奇怪,封氏先前應該再見過賈雨村,但那時候賈雨村才剛發跡,哪裏有現在的風光。


    而且他把嬌杏要過去,連嬌杏自己都莫名其妙,哪裏知道賈雨村就因為當年無意中那一眼,就把她當成了識英雄的慧眼呢。


    封氏又哪裏想得到,不僅賈雨村越走越高,嬌杏也登堂入室了。


    “李老爺的意思是……”


    “老夫人喚我昭哥兒便可,李嬸子也這麽叫我。”李昭笑著糾正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我對那賈雨村並無所求,隻是想到了先前他與甄老爺的淵源,甄家與他可算是有知遇之恩,他總得回報一二。


    “我做這繡衣衛,雖暫時平靜,但也不知何時便會遭遇橫禍,又或是天命難違,將遠赴邊疆戰場,到時候若是出個什麽事情——我隻是這麽一說,夫人不必驚慌。


    “隻是有備無患,夫人若是能夠再找到一個依靠,到時候你與英蓮有個庇護,我也能夠暫時安心。”


    封氏點點頭,倒是相信李昭說的話,對於繡衣衛的名頭她也是知道些的,而且按照民間的傳言,繡衣衛跟官場可是不對付的,李昭自然不可能是要跟賈雨村走近,也沒法走近。


    就算他樂意,賈雨村那邊也會退避三舍,要不然怕是會被文官們背後嚼舌了。


    李昭想要給她們母女另尋一個庇護的,這份心意讓人實在是無法拒絕,更讓她為之動容。


    卻又看了似乎還不明白什麽事情的香菱一眼,歎了口氣道:“英蓮雖然先前多舛,但碰上了老爺,卻實在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李昭笑著擺擺手,自然不會把這種奉承話放在心上,雖然他也覺得香菱現在算是有福的,但這是她本應得的。


    如果不是薛蟠,就算沒有自己,她早先被那馮淵娶回去,說不定也不會差。


    隻能說人生際遇就是如此令人難以琢磨……


    然後李昭又對門外候了一會兒的鳶兒喊道:“鳶兒,你先帶著老夫人過去那邊安排好的客房,給她收拾好了再過來。”


    又對封氏笑道:“老夫人長途跋涉也該累了,先好好歇息一晚,有什麽事情咱們明日再說。便是跟英蓮,也是來日方長。她平日裏好讀書,老夫人倒不妨陪她多看看書。”


    要培養感情很簡單,從共同的愛好入手,封氏估計也是書香之家的出身,這方麵肯定沒問題。


    香菱隻是情緒不夠外放,即便是和李昭這些熟了的尋常時候也不會顯得那麽親熱的,所以她這邊完全沒必要著急。


    封氏點點頭,又看了香菱一眼,便跟著進來放下熱湯的鳶兒出去了,香菱似乎這時候才回過一點兒神來,下意識要跟著出去,李昭也沒攔著。


    等她到了門口才拉住她,玩笑道:“你卻是要把我落在屋裏,跟著你母親去了?”


    香菱回過頭看著他,頓時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而那邊封氏聽到聲音也是回過頭來,笑了笑道:“英蓮,等明日娘再過來。”


    雖然香菱還是沒說出什麽話,但這個舉動卻已經足夠讓她心頭觸動了。


    等目送著封氏她們走開了,香菱才回過頭來,麵對著李昭,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低聲道:“老爺,是奴不好、嘴笨,想說很多的話,卻又說不出來,倒要老爺為我操心。”


    香菱隻是有些呆,又不是真地蠢笨,該知道的、有心的肯定能看得清。


    李昭卻覺得她這樣越發顯得嬌俏可愛,讓人想要欺負,手伸下去自她腿彎將她抄起來,然後抱到了床邊,笑道:“你若真要報答我,那就好好聽話。”


    香菱知道他說的是那種聽話,頓時將臉埋入他胸口。


    而片刻功夫後,鳶兒伺候完封氏回來,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嚶嚶之語,麵色一紅,眼角卻仿佛能滴出水來,在門口候了會兒才推門進去。


    隻是剛一進去,就被一隻手過來一把拉了過去,隻來得及“哎呀”一聲,門被關上,裏頭的聲音卻被隔絕,隻有一些壓抑的悶哼聲不時傳出來。


    另一邊屋子裏頭,金釧兒正貼在門口聽著動靜,隻是隔著中間一個大屋子,她哪裏能夠聽到什麽。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好像還是能夠聽到一些聲音時不時的傳來,讓她想到李昭的大手撫摸在自己身上的感覺,一時夾緊了大腿。


    過了會兒才不甘心的坐回了榻上,兩支隻套著襪子的腳踩在腳踏上跺了幾下,瞥了旁邊愣愣的角兒一眼,恨恨道:“你若是再長大些就好了……”


    角兒剛來李府就知道要怎麽討好人的小丫鬟,雖然年紀是小,卻又怎麽會不知道金釧兒這話的意思,頓時委屈道:“角兒不小了,隻是老爺嫌棄角兒小。”


    金釧兒冷哼道:“這麽說來,你還覺得是老爺的不是了?”


    角兒哪敢,哪怕是在私底下當著和自己一榮俱榮的女主人的麵,也是連連擺手辯解道:“姨娘可莫要嚇奴婢,婢子膽兒小,不禁嚇。”


    金釧兒聽著對方的語氣,卻是冷笑道:“我看你哪兒都小,就是這膽子不小,怕是以為仗著有李嬸的庇護,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吧?”


    角兒立刻跪下來,委屈得直掉眼淚,“婢子知道姨娘一貫看不得我,覺得我跟您不是一條心,可婢子什麽都不會,隻會伺候人。老爺不把婢子當女人看,婢子若是上趕上去,卻要把他惹惱了不是?


    “婢子是李嬸子買回來的,自然和她多親近一些,隻是婢子如今伺候著姨娘,姨娘若能好也少不了我的好處,我又豈會不知?平常跟李嬸說話也沒少提姨娘的好話……


    “若是姨娘還是覺得婢子在您麵前礙眼,讓您覺得心煩,那婢子隻能回頭去跟李嬸說,我粗手粗腳實在不是個伺候人的料,隻能回頭去跟著那些婆子做些粗使的活計。”


    金釧也是做丫鬟過來地,哪裏不知道丫鬟難做,隻是這做了一段時間的姨娘,還在府上做了一段時間的主母,心裏難免有些飄忽,後來看到和香菱的差別待遇之後,又難免有些失衡。


    她好賴也是知道這些肯定和角兒無關的,甚至看得出李昭還是挺喜歡逗弄角兒,隻是單純覺得她年紀小,不想動她。


    而且若是角兒真離開了,先不說她這邊沒人伺候,這事情又會叫李昭那邊怎麽看?


    所以她還是扶起了角兒,幫她抹去眼淚,歎了口氣道:“你看看你,我不過是抱怨兩句,也不是當真的,我又哪裏不曉得你的好處。隻是老爺說是對我們兩邊勻時間分別作陪,到底還是向著那邊多一些。


    “本來以為今日那英蓮的母親來了,老爺會來咱這裏,卻沒想到還是去了那邊。我知道不獨是那甄姨娘,還有鳶兒那蹄子,碰到我的時候,她那樣子倒像是她才是姨娘一般,我心裏也看不過去。”


    好容易勸慰住了角兒,眼看著李昭今夜是不會過來了,她又拉著角兒一起上床睡著。


    隻是怎麽睡得著?


    翻來覆去許久,腦袋裏一直在轉著念頭。


    原先在榮國府上,她可是親眼看著王夫人如何被賈政冷落的,甚至知道王夫人並沒有她麵上表現出來那樣冷淡平靜,在夜冷無人的時候,也曾覺得寂寞,曾渴望男人的懷抱。


    隻是那時候賈政卻在趙姨娘屋裏,而王夫人的夢話卻落在陪侍的金釧耳中。


    不過金釧兒從來不敢往外傳,知道這種話傳出去她就死定了,王夫人絕不會放過她。


    但也正因如此,輪到她自己麵對這種局麵的時候,她便鉚足了勁、想盡了辦法要爭寵。


    而且,她也不是毫無辦法。


    雖然李昭看起來的確是更喜歡香菱一些,但留在她屋裏更多恐怕還是因為多了一個鳶兒,自己又何妨也拉一個過來呢?


    角兒肯定不行,但是她還有一個更好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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