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外一陣破風聲劃來,青翠林海瑟瑟作響,淅淅瀝瀝,女鬼先是定睛一瞧,隨後麵色驚恐,丟下呂靖緣蹬腿後撤宛如兔奔。


    那道劍氣平掃而來,速若鳴雷,一瞬十丈,凡自空中跌落而下觸碰到劍氣的竹葉皆被平整切割為二,粗壯似臂膀的斑駁竹杆也負下累累傷痕,女鬼被嚇的眼珠都要掉下來了。


    “閣下是何方神聖?不知小女子所犯何事?觸怒了劍仙,還望大師恕罪,饒了奴婢。”女鬼不敢去扛下那股浩然劍氣,而但那道劍氣也隻是虛張聲勢,想要一舉誅殺女鬼也是癡人說夢。


    “我是來救這年輕公子的人。”持劍人將長劍負在身後,步法穩健,緩緩逼近。


    “哦?我倒以為是劍道名家,不過是一區區弱女子,就憑你一人之力真有把握在我手下搶人?”那人走近,女鬼遠遠便發現端倪,跟意料中有些相差懸殊。


    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纖細腰鼓,素潔柔順的深紫色長裙,腰間環著手工精致的丹凰玉帶,女子未束發戴冠,發尾縛著小巧玲瓏的翡翠方石,臉上蒙著一層薄紗,睹不清真容。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也罷今日便鏟除你這鬼魅,為野關戶積福,以後也可少幾樁無辜人命,一舉兩得。”紫衣女子將左手一揮,右手掐訣,那長劍猝然輕吟,劍身衍生出一道青罡,火焰繚繞,在暗淡月夜開拓出一片明耀逼仄空間,雖不廣袤卻也有幾絲生生不息的溫熱。


    “究竟鹿死誰手還未嚐可知,小姑娘初來乍到,這泥澤久積淤沙你可別浸濕了那雙好看的繡鞋,這一襲無塵無垢的衣裙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女鬼愈發笑得花枝亂顫,胸前那兩團雪白搖之欲出,遮蓋住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龐,女鬼倒也有些姿容。


    “我就當是將死之人其言無忌,哦,不對,是將死之鬼。”紫裙女子不在廢話一腳踏在竹枝上,那枝條微微一傾,在猛地朝下一衝,宛如燕雀撲食。


    “在我的結界裏也這麽肆無忌憚,妹妹你未免太小看我了。”紅裙女鬼露出狡黠微笑,大袖一卷,霎時風起雲湧。


    雲銷雨霽,迷障退散,視野開始清晰,是一處荒僻廢城,三丈高的石牆已是千瘡百孔,那甸甸石磚磊起足足半丈寬厚,卻被摧毀如斯,如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可見是經曆了一番慘絕人寰的攻伐奪掠。


    護牆內是一片死寂,房屋跨塌,各處低窪血漕暗紅,戰幡飄蕩,流血漂櫓,觸目且驚心,有烏鴉在繞枝淒鳴。


    “障眼法,你這女鬼倒是法術高深,算我看走眼了,看你這拙劣技法能困我幾時。”握劍女子死死盯著八麵瞬息萬變的氣機,不敢有所妄動。


    ………


    “將軍!前方便是羊城!我們逃出漢西州,抵達廣陵州!”一陣急遽馬蹄聲呼嘯而來。


    “咚咚咚!”遙隔五裏處,是竄動飛馳的火把及嘈雜的追喊怒嚎,蜿蜒小道兩側的鬆柏野岩被火光映襯的峭楞魑魅。


    “兄弟們加把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人發出悲壯的怒號,想點燃眾人求生的信念。


    “今日落得這步田地,是我曹某,對不起諸位!走到這步田地,我也不怨天尤人,隻是連累了你們,若是不嫌棄此刻起你我不在是主仆而是肝膽相照的兄弟。我曹某一生經曆大小戰役百餘場,為燕趙開辟江山版圖近半,也算是功名滿貫,也可名垂青史,身居高位時不乏沽名釣譽之輩,阿諛奉承之徒攀附逢迎,窮途末路時也非孑然一身,猶有親兵十人,此生足矣!”為首將領回顧一眼,尾隨七人皆是衣衫襤褸,體無一處完膚,將領身中十餘劍傷,發宇繚亂,臉頰密布血汙,此刻大口呼氣。


    “有曹將軍這句話,不枉我等人間走這一遭!即使拚到最後一人,也誓死保衛大將軍!”。眾人聽後雙眼緋紅,視死如歸,拔劍大吼。


    “將軍!前麵有座小城!我們進城可躲避一時,再做打算!”始終尾隨於將領馬後的提槍近侍指了指前方。


    “那好,全速行軍!”


    當一行人飛快略過紫裙女子身前之時,為首將領與她短暫的四目相交,旋即回頭目視遠方,“大將軍?曹彥眀?曹大將軍?他……是父親……”。


    在目光對接的刹那,女子身軀一僵,那副麵孔竟是如此熟悉,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朝夕相處過。


    隻是那人早已逝世,長辭人間。


    “呼呼呼!”千萬束流星劃破闕夜,舞若火蛇,直指那窮途末路的十一人,女子順著流星軌跡死死盯住那漸漸消失的背影不知怎的淚流滿麵。


    廢城被烈焰吞噬,數千士卒圍而包剿。


    “爹!”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啕,女子匆匆跑去。


    大火席卷,烈焰焚天。


    “爹!你在哪裏?你在哪兒呀!”女子衝進擁擠人潮中。


    一人拖刀奔出陣,是一蠻夫,高一丈,濃眉大眼,麵相凶煞,有戾氣在膨脹,那口刀足有七尺,寬一寸,地表留下一條凹縫,一個靠山震,撞飛寒鐵步甲十餘人,迎麵一騎朝他襲來,蠻人橫手一刀,斬斷馬腿,騎兵落馬一個翻滾,提槍躍去,蠻漢握刀一揮,刀口溢出氣罡,赤身彪漢連帶長槍被一劈為二,猛夫愈殺愈勇,紅眼豎發,大步跑向拔劍將領。


    “曹彥明!拿命來!”蠻夫舉刀大嗬。


    “住手!”紫裙女子聲嘶力竭,最終那將領不敵蠻夫,無力跪倒在地,身首異處。


    “你這妖魔,找死!”紫裙女子青筋暴起,流下兩行清淚,玉墜震顫散作齏粉,滿頭烏發騰空飄蕩,她仗劍騰空。


    女子豎劍於胸,真氣凝聚化質,無數盈盈竹葉抱劍迂回,似有定海巨柱之威儀。


    “行移巫山,流覆霜雨,落劍!蛟龍入海平!”


    一道青罡分割作兩道,瘋漲至一丈七,儼如神兵般璀璨。


    “什麽?道家第七境大成,這女子居然是歸真境劍子!”躲避在暗處的女鬼啞然失色,化身一縷黑煙想要逃之夭夭。


    “看我劈開你這結界!”


    蛟龍入海,在泥澤山體上劈出一道顯赫溝鴻,女鬼結界頃刻支離破碎。


    女鬼花容失色,一身紅衣盡碎,那道劍氣還未力竭,女鬼又被削掉半個身軀,元氣大傷,“公子快救我!”


    “想走,受死吧!”


    “雷霆之術,道門符籙!壓劍!天罰!”


    雲巔綻放光芒,電光掣掣,在鯨食天地靈氣,一束金線落下,其威勢非人力可擋,對抗者,唯有神形俱滅。


    “白仙師,快救救奴婢!賤奴還不想死啊!”女鬼被天憲束縛住,無法動之分毫,哭的梨花帶雨。


    “我可沒讓你去招惹這麽一個天才劍修,自己闖的禍事不該自己去解決嗎,怎麽這下知道搬出我了,先前不是那麽自信滿滿?真是會給我找麻煩。”不知從何處走來一紫冠黃袍男子,麵帶譏諷,仰頭望了望天,一手拋出物件,一手捏著紙扇,一物憑空罩住女鬼,為其庇護,化解了浩蕩雷劫,滅頂之災終究是沒砸在女鬼頭上,後者險些嚇傻,而在神秘物件依稀裂出數道劍痕。


    “擋我者死!”那持劍女子看見莫名出現的男子更是惱怒,一氣之下有總舍生取義的架勢。


    “劍法不錯,可圈可點。”


    黃袍男子縮地成寸貼近持劍女子,女子神色大驚,劍罡爆發,濃鬱劍氣浮在身前腦後,寒鋒所到之處,白鴻閃爍,行雲劍,霧雨經,那劍快若疾雷。


    “行雲霧雨劍經?今天開了眼界了,小小陽州竟然藏龍臥虎,可真是意外之喜,令我越來越感興趣了。”黃袍男子依仗詭異身法,比劍氣還迅捷幾分,指尖與劍鋒相撞發出清脆聲鳴,儼然推拿太極一般輕而易舉化解那些淩厲劍式,大概是玩膩了,黃袍道人一指掀飛靈劍,旋即掌心觸及女子胸口,仿佛推在棉花上,女子瞬間失衡。


    在那道人推掌的一瞬間,紫裙女子感到一股浩瀚真氣,那是貨真價實的道家第七境巔峰,隻差一小步邁入道家第八境。


    道家十一初境,第九境以後在比之前,可謂相差懸殊,雲巔陸地,兵家第八境乃是分水嶺,儒家第九境躋身為小宗師。


    眼下這道人的半步第八境已是如此厲害,第九境不敢想象。


    “公子,奴婢知錯了,你快救救我吧!”女鬼左右皆不是滋味,恨不得一頭鑽進泥沼中,當下氣息奄奄,中了道家劍修傾力一斬,少說折損三十年修為,但在目睹一番神仙打架後,目光突然有了抑製不住的別樣神采。


    一日前紅衣女鬼在林中遇到白姓修士,也不自量力去試探,誰知一個照麵便被擊潰,甚至還被逼簽下“賣身契”一輩子淪為白姓修士的賤婢,今日又走眼惹怒了道家第七境劍子,險些灰飛煙滅,可謂命途多舛。


    “近日來參悟了那本《千鳥雷法》果然是玄妙無比,還祝我半步第八境,否則不會這麽輕易勝你。”


    “這位道家同門,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我看你很眼熟啊?”黃袍男子一手握著寶扇,一手伸出中指點在女鬼眉心,後者如沐甘露,重新煥發生機,被截斷的半副身軀在緩緩複原,從始至終男子沒有瞧女鬼一眼,紅衣女鬼卻是倍感涕零,就差五體投地焚香叩拜了,要是神仙男子不嫌棄她醃臢身軀,讓她淪為賤婢終身做牛做馬都行。


    “你是那日的祁芒山修士?”提劍女子單手握劍,抱住另外一隻手臂,蹙眉低語。


    “不錯,不過萍水相逢你還記得我,今日賣我個麵子,咱們做個買賣,我將那死氣沉沉的公子哥交給你,這女鬼你放她一條生路,我跟這女鬼有些因緣,你覺得如何?我說話算話。”黃袍男子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似乎不在乎他的提議是否能生效,在他那叫人捉摸不透的目光中,一切話語出自他口應該是天經地義說出必行的底氣。


    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天地間,什麽最能證明一切,支配一切,無論朝野與鄉田,仙家或俗世。


    答案很簡單——權與勢。


    錢?這類酸臭的東西算不上。


    就像黃袍男子眼中的提劍女子跟腳邊蜷縮畏懼的女鬼毫無兩樣。不,至少前者值得他正眼相看。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提劍女子向前邁出一步,裙擺鼓蕩,劍氣又充沛一分,殘枝落葉聚而螺旋。


    “我不過是可惜了你這百年難一遇的劍修根骨才靜下心來跟你談條件,話可別說的這麽絕,否則今日那男子你帶不走,連你也脫不了身。”黃袍道人目光深邃不見底。


    “這一切都是你精心布置的?”紫裙女子抿唇詰問道。


    “唉,這莫須有的罪名可不能亂扣,我也隻是路過而已,倒是你,身為你家公子的心腹丫鬟,卻暗藏不露,也許別有居心的不是我,是你也未嚐可知,可惜眼下這位公子哥橫躺在地生死不知,假如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不知又該是怎麽一副風景,你說呢?”


    “曹家後人。”身攜仙氣的道人說的風輕雲淡,那持劍女子麵色凝重,左手捏為拳,身軀劇烈顫抖。


    “黑色氣機可是你的手筆?”


    “這個真不是,不過你以為陽州城隻有我一個外來戶嗎?其中高人可多了,你可太天真了。”白羽咧嘴一笑。


    “我不會善罷甘休的,後會有期。”思忖片刻,女子緩步靠近自家少爺,一把托起他,語氣冰冷,那長相並不難看甚至有些瀟灑風流的道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望著兩人背影離開,道人歎了一口氣,“我苦心經營的計劃就敗的徹徹底底,全拜你所賜,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古人誠不欺我啊!……”道人負手走出竹林,拋下紅衣女鬼,那女鬼戰戰兢兢不敢有所動作一直將額頭壓在地上。


    “起來吧,原諒你了,以後爭取多立功!”一個時辰後空中洋洋灑灑飄來一句話,女鬼方才如釋重負。


    (女主的真實身份出現了,後期可能會有點虐,讀者們注意保護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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