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崇嘉三十五年,陽春時節,陽州下了一場陰啞綿亙的小雨,如山脈般的烏雲覆蓋住大半個陽州城,將陽光盡數吞下,城中掛著刺骨冰冷的寒風,街道上行走的路人紛紛裹起厚衣,行路匆匆。


    陽州在經曆了浩浩蕩蕩呂府被抄家之事後,城內開始出現了很多聲音,大家都在思考這件駭人至極的大事到底是因為些什麽。呂府可是陽州赫赫有名的府邸,矗立於陽州土地百年之久,如今一日之間便落得這般慘淡下場,令人不禁唏噓害怕,果真鄭家才是貨真價實的土皇帝,誰敢招惹誰必死。


    “哎,這陽州以後怕是姓鄭的天下了。”有粗布麻衣的商販坐在屋簷下說話。


    “誰說不是呢,憑借鄭侯爺在朝中如魚得水的勢力,又是大皇子身旁最為得力的人,他不豪橫誰豪橫?”另一名商販回答道。


    “聽聞乃是大皇子與三皇子的奪嫡之戰引發的後果,鄭侯爺在朝內朝外抓捕殺害了不少忠臣良將,你說這燕國是怎麽了,鬧得人心惶惶,百姓過不安生了,哎。”


    “這世道不好啊,我隻希望聖上不要再加重我們百姓的賦稅了,要不然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今年本就賺不到幾個錢,還有老婆孩子要養……”粗布麻衣的商販垂頭喪氣道。


    “哎,誰不是呢……”


    百姓們對麵著這種大事隻得背地裏唾罵幾句,在街上都不敢大聲討論,生怕一不小心連累自己遭禍。街上滿是地方官兵巡邏,每天轉來來去,今天說你是殘黨餘孽,明天又來抄你的家,嚇的各家各戶大門緊闔都不敢出門透氣,街上行人十分稀少。


    陽州在一日之前還不是這般風景,一日之後風景霎變,僅僅一日之間,頗有古詩滄海桑田,世事變遷,物是人非的意味,這人世間許多事真是無法預料,越是平凡人越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儼然砧板上的魚肉,任由庖人宰割。


    在一家裝修精美的酒閣中,位於頂樓的雅間內坐著一位頭戴帷帽的紫衣女子,那女子抬手緩緩飲下一口熱茶,遙望著樓下的雨幕,對著身後伺候著的仆從朱唇微啟。


    “那個被抄家的呂府是怎麽回事?”


    “回客人,前段時間大皇子與三皇子爭奪皇位,三皇子犯事被聖上關了禁閉,呂府很早之前招惹了鄭侯府,鄭家少主於是乘機發難抄了呂家,僅僅用了半日,便讓呂家在陽州地界除名。”仆役娓娓道來。


    “哦,還有這種事,真是有趣。”紫衣女子嘴角上揚,這人世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事情真是層出不朽,凡人總是對於這類事樂此不疲,這些手段在她眼裏太過拙劣低下,如她這般看過雲上風景的修行者,對於這些橋段都是當小二把戲罷了,上不了台麵。


    這大概便是頂層修行者與下遊修行者的心境之別。


    雲泥之別。


    “對了,那呂家是不是有一個叫呂靖緣的人。”紫衣女子又問道。


    “嗯,是有一個叫呂靖緣的人,他乃是呂家少主。”


    “那呂靖緣的生母姓什麽?”


    紫衣女子不由回憶起自己與那年輕小子初次見麵,她便注意到他的長相,他的長相很像一個人,她當時沒有仔細去想,後來心靜下來,突然發覺呂靖緣的長相跟母親雲姮常年掛在房間牆壁上的一副畫上的另一個女人很像。畫卷上一個十八九歲的妙齡女子牽著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兩者都長的很好看,大的那個五官已然展開,傾國傾城神仙之姿,小的那個宛如豔紅花苞嬌滴滴的就欲綻放,將來也是姿色不輸於姐姐的大美人。


    妙齡女子叫雲姮,乃是她的生母,小姑娘叫雲姝,是雲姮的親妹妹。聽聞母親說,小時候在南楚國之時,有一位道人看中了自己的修行天賦跟長輩一番溝通後便將自己接至蓬萊島修行,留下了資質平平的雲姝未能帶走。


    三十年過去了,身為雲姮之女的她,來到了燕國,來到了陽州城,又機遇巧合的遇到了那個長相熟悉的呂靖緣,她心中感覺到了千絲萬縷的因果關係,莫非呂靖緣是自己的弟弟?


    “他有個養母姓甘,至於生母這個我真不知道。”仆人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


    懷揣著疑慮的紫衣女子又問道:“她還有個養母?那她生母呢?”


    “生母十多年前去世了。”


    “什麽?還有這種事。”紫衣女子很是驚訝。


    “嗯,不過聽聞前些日子,甘夫人也去世了,如今呂府被抄,呂靖緣也落得個下落不明。”仆役說道。


    “鄭府。”紫衣女子眼睛一眯,口中緩緩念叨。


    “結賬吧,我喝好了。”紫衣女子突然站立,丟出一塊白銀。


    “好嘞!客人吃好了,希望下次再來。”仆役趕緊屁顛屁顛的拾起銀子,恭恭敬敬的將她送下閣樓。


    走出酒閣後,紫衣女子目朝北方望去,那裏有股黑色妖氣衝天淩雲,很是囂張霸道,有人間妖王的威儀,她麵色如常的往城北行去。


    “我陸蓮英倒要瞧瞧這陽州城有何方神聖,竟然如此招搖過市。”


    ————


    宋府內,宋群聽聞了呂府的事跡也是心急如焚,這鄭雲霄膽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敢行這般凶狠之事,令人始料未及。


    正當宋群就欲氣衝衝的離開府門,去找正鄭雲霄理論之時,他被林漁歌擋住了腳步。


    林漁歌以一種十分蔑視的眼光盯著他,悠悠說道:“就憑你一介書生現在趕去,莫不是活夠了,想去送死?”


    宋群被她的眼神及話語懟的麵色漲紅,他怒言道:“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雖然我實力低微,但我依然知道為朋友兩肋插刀,我今日一定要向鄭雲霄討個說法!大不了血濺三尺,我也要他付出慘重的代價!”


    “值得嗎?”林漁歌像看傻子一般看他,怎麽這小子這麽固執單純。


    “值得!”宋群大聲篤定道,眼眶泛紅。


    “看你這身板,估計連鄭胖子身邊的侍從將官都過不了,少說大話了,我與你一同去吧,也出門溜溜轉轉。”林漁歌轉身慢步走在前麵,步伐神態很有高手的風範。


    “那好,感謝林仙子的慷慨相助!”宋群喜尚眉睫,原來這位神出鬼沒的高人也是有人情味的啊!


    “我也去,帶上我!帶上我!”陶軟也急匆匆的跑了出來,追上了兩人的背影。


    三人走在大街上,正好遇到了身騎棗紅汗血馬的鄭雲霄,那廝身披一身寶甲,全副武裝,眸光似猛虎下山,很是飛揚跋扈。


    “哦,這不是宋家的小公子嗎?不在家待著,來街上幹嘛?”鄭雲霄對著宋群笑了笑,滿臉橫肉不停的顫抖。


    “哼……鄭雲霄你好大的威風啊,居然敢抄呂府,是聖上下旨的嗎?還是你乾綱獨斷!蒙蔽聖聰!你真是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宋群張口怒罵。


    “嗬嗬,我怎麽做,可由不得你宋家小公子說話,我鄭家掌控陽州的兵馬大權,這陽州膽敢有人造反,為禍朝綱,那我就要為聖上掃清忤逆殘黨。”鄭雲霄完全沒有把宋群放在眼裏,在這陽州城鄭侯爺才是唯一的神。


    “好啊你!看我今日不將你打下馬!”宋群怒發衝冠,快步衝進官兵隊列。


    彪悍的士卒將他攔下,卻不敢妄動傷到他,這宋大將軍府的名諱還是很大的,在這陽州城如若說鄭家是赤陽,那宋家便是輝月,兩者都不是省油的燈,區區士卒將官還是不敢僭越欺上。


    “宋大公子,我還是勸你早日回家待著,最近陽州城可不太平,如若是出了什麽事,牽連到了你,屆時我可保不了你。你要知道大牢的滋味可不好受,你這細皮嫩肉的可經不起那些酷刑的折磨。”鄭雲霄目空一切的騎馬掠過,他放出一句狠話氣的宋群渾身發抖。


    “大膽!鄭雲霄,你會招報應的!我看你能神氣到什麽時候!”


    鄭雲霄隻當做耳旁風,不為所動,他策馬奔騰起來。


    在鄭雲霄身後,有一位老官宦也騎著汗血馬,乃是宮中的老人。那頭戴花翎冠的老宦官,麵色白皙,臉上無一絲胡須,氣勢陰戾逼人,有種民間盛傳的專吃小孩補陽的老太監的模樣。老宦官乃是宮中南門貂寺,跟大皇子關係匪淺,乃是燕國宮廷中武學修為巔峰之一。


    當南門貂寺路過時,瞥了一眼林漁歌,他那殺意畢露的瞳孔驟然一亮,這少女不是一般人,是個天賦極高修為極高的道家修行者。


    具有武道八境巔峰無限接近圓滿修為的南門貂寺感到一絲忌憚,他慢慢回調視線,不去看她。


    連久在宮中深居的南門貂寺此時都出現在了陽州城,這陽州城將要引來暴風驟雨了,要改天換地了。


    當南門貂寺趕上鄭雲霄的快馬後,鄭雲霄漫不經心的吐出一句話:“貂寺大人,此役若是能祝我一臂之力,我可將珍藏多年的半部武道秘書《神符陰兵術》,借與你觀摩,怎樣。”


    “當真?”南門貂寺渾濁的眼眸熠熠生輝。


    “正真,首先咋們得活抓呂靖緣。”鄭雲霄眼神陰厲。


    “這個小事一樁,看我不出五日將他送到你麵前。”南門貂寺胸有成竹道。


    “那晚輩就等待貂寺大人的喜訊了!”


    “哈哈哈。走走走,去最好的酒樓喝酒!”


    ————


    鄭府內,采苓樓上有一人孤零零的觀雨吹冷風,那美貌女子手掌放在欄杆上,神色黯淡,好像丟了魂,她手中攥著一張紙筏,是白羽禦術傳給她的。


    上麵寫著,由於傷勢過重,需要回到祁芒山療傷,希望她自己保重,以後有緣再見。


    鍾九秋突然有些想念這個自負的男人了。


    “祁芒山是吧,我會去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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