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子,先莫下手。”


    蘇望亭冷冷道:“理由?”


    “若是飛沙幫不複存在了,那西域異邦的勢力便會替代他們在大漠中的地位,隻怕屆時我九州商隊及邊陲村落遭到的迫害會更甚!!”


    蘇望亭的手仍緊扣著盧起洪的咽喉,搖頭道:“這理由,不行。不殺他,此事無法了結。”


    毒郎中拍著手喊道:“誒喲喂,衝動不得!我們…還得需要他們帶路呢,否則如何找得到我師兄啊!”


    “我們慢慢找,也行。除非他們提供可讓人信賴的保證,否則,斷不能放了他們。”


    毒郎中轉了轉眼珠,突然喊道:“有了!”


    隻見他齜牙咧嘴的在自己懷內一頓的掏,片刻,一顆紫紅的丸藥被掏了出來。


    “此乃‘四蟲緩蝕丹’,若是服了此丹,每半年必須尋我討一枚解藥,否則便會渾身潰爛直至身亡。”


    見蘇望亭臉上存疑,毒郎中將胸膛拍的砰砰作響:“我毒郎中的醫術雖不敢自詡有多厲害,可配製各類奇毒和解藥,我認第二,誰敢認第一!?不信你滿江湖打聽打聽去!”


    蘇望亭這才接過那枚丹藥,放在盧起洪的嘴旁:“可願意吞服?”


    命懸一線,盧起洪哪裏會不願意,忙不迭的喊道:“願意、願意!!若在下日後再來犯雙塔鎮,便渾身潰爛而死!!”


    蘇望亭將丹藥塞入其口內,在確定盧起洪咽下去後,這才鬆開了手。


    盧起洪如遇大赦,慌張後退了兩步,捂著喉嚨大口喘著粗氣,對著毒郎中連聲道謝。


    蘇望亭指向那十幾個木箱:“將你準備的這些聘禮,挨家挨戶的發放。待那姑娘出嫁之日,你再備一份厚禮充當姑娘的嫁妝,然後派人一路護送迎親隊伍往東,出了新州方可調頭。”


    “記住了、記住了!”盧起洪忙對手下連連揮手,吩咐將箱內物資散與鎮上居民。


    直到此時,穆世蘭才鬆了口氣。


    自己惹的禍,這下才算妥善的了結了。


    隨後,訕笑又不自覺的又爬滿了他的臉。


    “嘿嘿,慕容姑娘,待我們成婚那日,我所準備的聘禮自當比這豐厚的多,這算個什麽!”穆世蘭指著那十幾個木箱,得意的說道。


    慕容雲岫嗤了一聲,冷笑道:“臉皮怎那般的厚呢?誰答應與你成婚了?嘁……我金刀慕容家會稀罕這些個東西?再說了,你一個破莊子的莊主,湊的齊人家這十幾箱東西麽?還有臉瞧不起人家呢。”


    “……”穆世蘭再次被忖的無語以對。


    仿佛每日不挨慕容雲岫幾句硬話,他便渾身不自在。


    此時毒郎中搓著手笑嗬嗬的說道:“嘿嘿,盧幫主,這要說起來,咱還能攀上點親戚關係呢。”


    盧起洪摸著喉嚨問道:“親戚關係?此話怎講?”


    毒郎中得意的晃著那顆肥腦袋,緩緩道:“有一人,整日裏滿口都是‘妙啊妙啊’的,江湖人稱‘妙郎中’,你可認得?”


    盧起洪一怔:“那…是我妹夫!”


    “嘿嘿,那是我師兄。”


    “誒呀呀!”盧起洪一拍腦門,連連甩頭,“既是有這層關係,何不早說?早知你是我妹夫的師弟,我哪裏還會帶人來此。”


    “現在相認也不算晚那!不知我師兄近來可好?”


    盧起洪聽到這話卻擰起了眉頭:“實不相瞞,我妹子她…三年前在探望我返回的途中,被異邦流竄的賊寇給劫殺了。”


    “啊!?”毒郎中大驚。


    盧起洪苦笑了一聲,接著說道:“為了此事,妙郎中與我大吵一架,怨我沒有派足夠的人沿途護送妹子。自那以後三年,我再未見過他。”


    毒郎中忙問道:“他失蹤了??”


    “不,他仍住在那片綠洲之中。雖說吵翻了,可他畢竟是我妹夫,那處綠洲我仍給他住著。隻是他那強脾氣你也知道,將我派駐在那片綠洲的人全部趕走了,這三年間雖說我也派人去探望了幾次,可他也不搭理,也沒個話讓人捎給我。哎,不知道究竟過的好不好,也不知有沒被流竄的賊寇欺負過。”


    此時蘇望亭問道:“大漠中的綠洲,全都是你們飛沙幫的?”


    盧起洪點頭:“綠洲在大漠中是極其寶貴的,那是在大漠中唯一能存活下去的地方;甚至可以說誰控製了綠洲,誰便控製了大漠。我們飛沙幫曆經四任幫主,這才將新州大漠的十處綠洲全部占領,異邦流寇和武士自那以後便沒了落腳之地,很少再來犯了。”


    “我師兄所在的那片綠洲,遠麽?”毒郎中問道。


    盧起洪皺眉想了想,答道:“妙郎中所在的那片綠洲位於新州大漠的中央附近,距雙塔鎮約八百來裏,駱駝三日可到。”


    毒郎中忙拱手道:“我們駱駝及一應物資早已備齊,可否勞煩幫主帶個路?”


    盧起洪大手一揮:“我們一起去!我也三年未見過他,甚是牽掛。這就走?”


    “走!”


    要說大漠之中的綠洲,的確很奇妙的一種存在。


    綠洲外,是風沙連天。


    而綠洲內,不但風沙不侵,而且有樹有水,甚至還能種植果蔬。


    三日後,一行人終於抵達妙郎中所在的那處綠洲。


    穿過外圍的樹林剛進入這片綠洲,慕容雲岫便驚呼不已,直呼世外桃源。


    若是不往外看,甚至有身處江南的錯覺。


    “看,那便是我妹夫的房子。”


    順著盧起洪的手指望去,隻見一汪清澈的水潭旁,一座三開間的木屋臨水而建。


    “師兄,我看你來了!!!”


    毒郎中急不可耐的往那木屋跑去,率先推開屋門衝了進去。


    可蘇望亭一行人還未來得及跟上,隻聽毒郎中的哀嚎聲突然從木屋內傳出!


    眾人一驚,不約而同的衝了過去。


    衝入屋內一看,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眾人。


    隻見屋內四處積滿了厚厚的灰塵,顯然已很長時間無人打掃。


    而裏屋的一張床上,赫然躺著一副身著衣物的白骨!!


    毒郎中正扶著床沿痛哭不已。


    “這……”


    盧起洪急衝到床邊,仔細辨認著白骨身上的衣著。


    片刻後,盧起洪潸然淚下。


    “妹夫,你怎的不聲不響的就這麽走了!!”


    蘇望亭歎了一聲,低聲道:“屍體已經完全白骨化,並且屋內無一絲異味。鬧不好,這妙郎中怕是死了有大半年了。”


    “看來不是被人謀害,這裏有封遺書。”穆世蘭的聲音悠悠傳來。


    眾人回頭一看,隻見穆世蘭手中抖動著一張滿是灰塵的紙。


    毒郎中聞言一把奪了過來,湊在眼前仔細看著。


    “妻已歿兩年有餘,自覺獨活於世寡然無味,就此自行了斷。若有人發現在下的遺骨,請一並埋葬於屋後吾妻的墳塋旁。為表謝意,床下有銀兩若幹,自行取走便是。”


    讀完,毒郎中猛的抬起淚眼,呆望著眾人。


    穆世蘭伸手指向那張紙:“背麵,還有字。”


    毒郎中立即將紙翻過一麵,撣了撣灰,再次低聲念了起來。


    “若是吾師弟尋到了此處,勞煩師弟將我夫婦二人的遺骨帶回平州老家祖墳合葬。望師弟勿念,祝安好。”


    “師兄!!”毒郎中撲通一聲跪下,雙手抱頭痛哭。


    蘇望亭沒有去安慰。


    人在痛頭上,最好的安慰便是不去打擾,讓他盡情的發泄。


    天色將暗時,眾人已在水潭邊升起了一堆篝火。


    而妙郎中夫婦的遺骨,已被妥善的收斂於一個木箱內。


    毒郎中輕撫木箱,呆坐於篝火旁自言自語道:“我師兄自幼對我照顧有加,把我當成親兄弟看待。萬沒想到,他竟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人世!!”


    蘇望亭輕撫毒郎中後背:“想開些。你師兄夫婦二人生前感情一定極深厚,否則你師兄也不會緊隨夫人而去。想必,這對於你師兄來說是一種莫大的解脫。”


    毒郎中呆望著篝火,微微頷首。


    而穆世蘭則呆坐於毒郎中的對麵,默不作聲,滿麵悲涼。


    慕容雲岫心裏明白,他必定是觸景生情,也想起了自己那未完婚的亡妻。


    “對了,慕容姑娘。”毒郎中突然望向慕容雲岫,“有件事,想必會令你失望。師兄的藥箱藥櫃我都找遍了,卻未發現金紋壁虎尾,想必,是被他配製丹藥時給用完了。”


    “用完了麽……”蘇望亭也望向了慕容雲岫。


    未等慕容雲岫開口,穆世蘭問道:“那金紋壁虎生長於何處?”


    “九州西南,夜流國境內。多生長於懸崖峭壁上那陰暗潮濕的縫隙或是山洞內。”


    “若是尋到了那金紋壁虎,我又去往何處尋你配製還顏膏?”穆世蘭又問道。


    毒郎中輕歎了聲,拍了拍木箱:“我自在平州順陽城西北三十裏的虎頭山上為師兄守靈一年,你若尋到了那味藥,去找我便是。”


    未等穆世蘭應聲,慕容雲岫擺手道:“算了,我倒不是非得醫好這道疤痕。其實我早已想開,若沒了漂亮的臉蛋,反倒活的輕鬆些。”


    “不!!”


    穆世蘭竟一把抓住了慕容雲岫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是帶著疤痕出的門,回去時,一定得是完好如初!”


    望著他那雙極其認真的目光,慕容雲岫一時呆了,竟忘記抽回自己的手。


    蘇望亭笑道:“看此情形…我想慕容姑娘你不會再跟著我了吧?看來,已有人替負起了你的毀容之責呢。”


    慕容雲岫這才猛的抽回了手,滿臉飛紅。


    穆世蘭立即回道:“自然是不會再跟著蘇兄了。明日我便陪慕容姑娘奔赴夜流國,不尋到那味藥,我誓不回九州!”


    “嗯。一路上有你陪著她,的確讓人放心。”蘇望亭連連點頭,偷瞄向慕容雲岫。


    而慕容雲岫竟反常的沒有駁斥穆世蘭,仍是紅著臉垂頭不語。


    看這樣子,是默許了。


    “那你呢?”毒郎中問道。


    沉默良久,蘇望亭滿麵無奈的搖頭道:“四大名門,我得罪了個遍。尤其是那鐵山寺,竟將住持的死算在了我的頭上。我想,我還是暫且在這片綠洲住些時日吧,待想好了去處再說。”


    毒郎中點頭:“我也是這麽個意思。”


    盧起洪聞言不失機會的討好道:“此是大漠深處,東邊武林中人絕不會想到你會藏身於此。我會定時派人給你送來米麵菜蔬,肉幹和酒也是管夠,你隻放一百個心好了,安心的住下便是!!”


    頓了頓,盧起洪又問道:“若是一人覺得煩悶,不如我送幾個女子來服侍你?”


    說完,盧起洪臉上泛起了淫笑。


    他自認為,這馬屁拍的是恰到好處。


    畢竟,蘇望亭也是男人。


    “嗬嗬,不必。不過,若是再讓我知道你四處擄掠良家女子,別怪我給你斷藥。毒郎中可是將那四蟲緩蝕丹的解藥全都給了我,別忘了,你可得半年服用一次。”


    “這……”


    盧起洪冷汗涔涔。


    看來這馬屁,是拍到馬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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