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長發之下的俊朗麵孔和那一貫陰鬱的眼神,不是聶雲飛還能是誰!!


    隻是他常年隨身的丁香劍此時卻不在腰間,而是安靜的躺在杜鵑兒的墓前。


    “你未被季無常殺死??那…山坳間的那具白骨是何人?”蘇望亭激動的吼道。


    聶雲飛不以為然的說道:“某個不知名的替死鬼而已。”


    蘇望亭再次踏上石梯,沉聲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可聶雲飛隻是輕哼一聲,並未答此話,隻是望向了身旁的丁亦玉。


    丁亦玉一把揪住聶雲飛的衣袖,悲聲道:“聶郎,此人斷不是我們能應付的,你速速逃走。爹娘留給我的東西,我是絕不會雙手奉上的!”


    聶雲飛冷笑一聲,盯著那張冰冷的白玉麵具淡淡道:“你果真要死守?隻怕你是不知這玉麵妖刀的手段,說殺,可就真的會殺的。”


    麵具後頭傳來丁亦玉的抽泣聲,隻見她撲到了聶雲飛的腳下,哭喊道:“聶郎!我臉上的麵具一直在等著你親手揭開,可你自成親至今,卻從未碰過我!我也深知得不到你的心,可如今即將生死兩別,你就不能假裝在乎我一次麽??”


    蘇望亭聞言一驚。


    原來這丁亦玉的新婚郎君,就是聶雲飛?


    “你在這裏成親,合適麽?”蘇望廳牙關緊咬,怒目而視,“杜鵑兒,又怎麽辦?”


    聶雲飛眉頭緊皺,繼續無視蘇望亭,滿臉不耐煩的俯視著腳下的丁亦玉喝道:“你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既然你已下決心寧死不退,何不將那東西交與我?莫非你想帶土裏去?”


    丁亦玉伏在其腳旁抽泣了片刻後,長籲了口氣,悲聲道:“罷了、罷了!那東西不留給你,我還能留給誰。”


    “哼!那本就是我的東西!”


    丁亦玉緩緩伸手,以指在掌心邊比劃比說道:“聶郎,我雖寧死都得不到你隻言片語的溫存,但還是惟願你餘生安好。若你今後回首往事之時能想起我,我便已心滿意足。”


    聶雲飛皺眉緊盯著丁亦玉的手心,冷冷問道:“你確定是藏在了此處?”


    丁亦玉放下手,點頭。


    “哼!”


    聶雲飛無情的抬腳甩開了丁亦玉,轉身便往上掠去。


    “聶雲飛!!!”


    蘇望亭一聲怒吼傳來,聶雲飛嚇的是渾身一顫,急停下了步子,回頭。


    “你可知杜鵑兒,已經死了!!!她至死都未等到你,你竟在此和人成親!!!”


    “她…死了??”聶雲飛的雙目,逐漸瞪圓。


    呆立了片刻,聶雲飛顫聲問道:“她…她如何死的?”


    蘇望亭望向丁亦玉,欲言又止。


    可聶雲飛卻立即從蘇望亭的目光中明白了過來,殺杜鵑兒的凶手是誰。


    一行淚,自他的眼角滑落。


    顫抖的手,自懷中摸出一柄泛著寒光的匕首。


    “混賬!!!”


    聶雲飛大吼一聲,手中匕首猛的向丁亦玉的頭頂刺去!!


    “叮!”


    火星濺起。


    一柄黑色的長刀,將那柄匕首擊飛。


    蘇望亭,瞬間現身於他二人身前。


    蘇望亭一把揪住聶雲飛的衣襟,咬牙道:“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算得什麽??”


    話畢,蘇望亭一把將聶雲飛推翻在了石階之上,深吸了口氣強壓滿胸怒火,低聲道:“杜鵑兒的仇,我已經報了。邱不逢,也已經死了。你,也是時候變回曾經的那個驚風劍客了,變回曾經在杜鵑兒心目中的那個聶雲飛!”


    “不!!!不不不不不!!!”聶雲飛嘶聲怒吼,連連揮動著雙臂,模樣猙獰,“我聶家被滅門,杜鵑兒被殺,皆是由天機九章所引起!!隻有殺盡九州那道貌岸然的四大名門,隻有殺盡所有想染指天機九章的畜生,此仇,方才算報!!!”


    話畢,聶雲飛起身瘋了般的向上跑去,別跑別喊道:“我這便要去拿回那三枚屬於我的白玉片!!玉麵妖刀,你若要阻止我拿白玉片,隻管來殺我!!!若現在不殺,待大仇得報我便要將白玉片毀掉,誰也別想得到!!”


    蘇望亭呆望著那道倉惶上樓的身影,卻無動於衷。


    “轟隆隆……”


    樓上穿來一陣石門落下的聲響。


    蘇望亭,終究是未對聶雲飛出手。


    此時自己曾經對杜鵑兒許下的那句承諾,在他的耳旁回蕩。


    “我答應你,將你心中的那個聶雲飛,給你帶回來……”


    原以為聶雲飛隨杜鵑兒也一並去了,蘇望亭對未能履行承諾而愧疚不已。


    可如今眼見聶雲飛竟出乎意料的還在人世,所以這句昔日許下的鄭重承諾,他蘇望亭當然想繼續去為杜鵑兒兌現!


    即便,她已經死了。


    蘇望亭輕歎一聲,低頭望向了蜷縮在石階一角的丁亦玉。


    此時他才注意到,這個姑娘竟一直在細聲的哭泣著未停過。


    就連發泄,也是這麽的安靜。


    “好了,別哭了。我說過,我不會殺你的。”


    丁亦玉抬頭望了蘇望亭一眼,抱著雙膝細聲道:“未…未料到聶郎他,竟然想殺我……”


    蘇望亭輕歎一聲,在她的身旁坐下,輕聲問道:“你可知道杜鵑兒?”


    丁亦玉點頭。


    “那你又可知杜鵑兒是被何人殺死的?”


    那副麵具垂了下去,丁亦玉微微搖頭。


    “是你爹娘。”


    “我爹娘?”丁亦玉猛的抬起頭,驚聲道。


    蘇望亭點頭:“所以他才會對你出手。”


    丁亦玉一把捂住胸口,急聲道:“我…我不該將白玉片給他!!他若參透了《人經》,必定會去找我爹娘報仇!”


    蘇望亭聞言一怔,遂苦笑著低下了頭去。


    他實是不忍心,將自己已手刃她爹娘之事說出來。


    沉默良久,蘇望亭低聲問道:“你覺得你爹娘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對麽?”


    丁亦玉再次抽泣了起來,細聲回道:“可他們畢竟是我的爹娘。”


    蘇望亭點頭:“不錯。所以你也必須得盡孝道。”


    頓了頓,蘇望亭又問道:“聶雲飛為何會在此與你成親?還有,你爹親口說已殺死了他,為何他還活於人世?”


    丁亦玉低頭擺弄著手指,支吾道:“都是因為我爹…他太疼我。”


    “哦?”


    原來,丁亦玉十四歲那年,隨她爹娘去了一次天嵐峰。


    那一次,季無常和丁白露是再次上門請求邱不逢允許他們重回宗門。


    結果,邱不逢還是未答應。


    正是那一次去天嵐峰,丁亦玉第一次見到了天嵐峰的少年天才,聶雲飛。


    隻一眼,那顆情竇初開心便已交給了他,自此不忘。


    直到多年後,在丁白露的逼問之下,丁亦玉才透露出了自己的心聲。


    於是愛女心切的季無常趁著那次在山坳間逮住聶雲飛的機會,以他的性命和白玉片為要挾,逼他與自己的女兒成親。


    為了練得奇經報仇早已不顧一切的聶雲飛,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於是季無常胡亂殺了一個正在附近搜尋聶雲飛的小派弟子,給屍體換上了聶雲飛的衣服,並取走了他的丁香劍。


    由此造成聶雲飛已死的假象,這樣一來,便無人會去追尋聶雲飛的下落。


    也正好可讓聶雲飛死了心,餘生便老老實實的與自己女兒廝守在一起。


    季無常又為防聶雲飛婚後對自己的女兒不好,便將白玉片交給了自己的女兒,並說若是真心待丁亦玉的話,那這三枚白玉片,也許可以一枚一枚的歸還給他。


    由此可見著季無常雖是陰險歹毒之人,可對自己的女兒卻是百般的遷就,為了滿足她的欲求是煞費苦心。


    聽到這裏,蘇望亭連連搖頭,更加不忍將其爹娘已被自己所殺的消息告之。


    “傻姑娘,你也太心軟了一些,竟就這樣輕易將白玉片還給了他。嗬,可那也沒辦法,誰讓他將你的心奪走了呢,若是他想要,隻怕你連命都願意給。”


    丁亦玉悲聲道:“早知如此,倒還不如將白玉片給了你。這下,我爹娘危險了。不行,我得去九州尋我爹娘,讓他們小心聶雲飛!”


    蘇望亭一把攔住了她,摸著下巴思索了良久,笑道:“其實你勿須太過擔心。他聶雲飛尋不找你的爹娘。”


    “此話怎講?”


    “嗬嗬,其實我在來夜流國之前,已知你爹娘去往了東海。傳聞東海的一座小島上隱居了一位奇人,這位奇人有法子令你爹娘的容顏及經脈恢複原貌,並可讓他們擺脫對毒藥的依賴而不影響修為。”


    “當真??”丁亦玉不自覺的一把抓住了蘇望亭的手。


    蘇望亭苦笑著輕推開了她的手,點頭道:“實不相瞞,我此前於新羅返回九州之時,在海上翻了船,正是這位奇人將我救起並將我帶回了他的小島。在島上,我親眼見著了你的爹娘。要不,我又怎會知白玉片會在你這裏?”


    丁亦玉這才猶豫著點了點頭:“未料到爹娘竟能遇著這種高人,這可是好事。”


    蘇望亭接著說道:“據那位奇人說,需留你爹娘在島上至少十年,方能徹底恢複其容貌和經脈。所以說丁姑娘,你隻安心的等待便是。”


    “你…能否帶我去那座島?我想陪著我爹娘。”


    蘇望亭擺了擺手:“那位奇人曾告誡,萬不可向人透露出其隱居的位置。他於我有救命之恩,請恕我不能相告。嗬嗬,你隻好生的活著,終有一日你會見著已恢複正常的爹娘。”


    丁亦玉長籲了口氣,輕拍胸口:“若果真是那樣,我便放心了。”


    其實蘇望亭編了這麽一大段瞎話,也是於心不忍。


    如今其在黑澤的勢力已幾乎被自己瓦解,心上人也已拿了白玉片拋棄了她。若是她去往九州再打聽到爹娘已不在人世的消息,那真真就是在此世間舉目無親,無依無靠了。


    若是如此,這個柔弱的姑娘怕是活不了多久。


    倒不如給她一個盼頭。


    “嗬嗬。”蘇望亭拍了拍手,起身,“在你爹娘回來之前,這片黑澤我就先還給六彩門了。”


    “那若是我爹娘回來了呢?”


    蘇望亭聞言一愣,遂苦笑著攤開了手:“那我再來便是。到時我與你爹娘好生商議一番,這黑澤你們與六彩門各得一半,又何必要咄咄逼人全部霸占呢。”


    丁亦玉連連點頭,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絲欣喜:“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沒必要將人家逼至如此。放心,到時我自會勸我爹娘的。”


    “那……這十年就委屈你一人獨自在此等著了,那片花田畢竟是害人之物,我也讓六彩門暫且除掉,等你爹娘回來再說。如何?”


    丁亦玉沉默了片刻,細聲道:“那鴉片本就是害人之物,除掉也好。待我爹娘回來之日,我再好生勸勸他們另想些別的營生,還是不害人的好。”


    蘇望亭笑道:“你說的很對。你放心,我會讓六彩門的人遠離這黑澤中央山丘,不會來打擾你。隻是…你一直悶在這石山之內,不會覺得悶麽?”


    丁亦玉卻笑嗬嗬的連連擺頭:“不會。我天生不能於外頭的日光下久立,否則肌膚便會被受傷,所以自幼便躲在這石頭山之中,早已習慣了。嗬嗬,就連燭光稍微亮些,都會感到不適。”


    “哦?原來你滿頭滿臉的遮蓋著是為了這,我還以為是……”


    “以為我是為了遮住醜陋的臉?”丁亦玉立即接道。


    蘇望亭連連擺手:“不、不!是在下一時失言,失禮了。”


    “嗬嗬,雖說你是個能招來腥風血雨的男人,可透過腥風血雨,我卻能看見一顆善良的心。你,是個好人。”


    說著丁亦玉竟一把取下了自己的白玉麵具。


    “若是你這樣的人,我不介意露出真容。”


    “咦!?”


    瞪著這張一直被麵具遮住的麵龐,蘇望亭竟不自覺的倒退了兩步。


    險些再次跌下了石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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