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昀垂下了眼眸,不再繼續看著被魔障絆住心神的施薇歌,臉上的神情晦澀,似是在思忖回憶著什麽。


    “屆時她不僅死路一條,連往生的機會都沒了!”


    這擲地有聲的一句話無疑是打碎了文昀自以為是的期盼和假象,即便是在不入流的幻象裏重複以往的情形,文昀還是容易動搖心神,牽扯出心裏的那一點點情意。


    他不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更不是因為沒辦法去阻止那個人,而是他明白唯有一死才可求得一生,正因為聽瑤對文昀而言是無可替代的存在,他現在必須得著手計劃才行。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後,文昀又恢複了以往人前雅正的模樣,側頭轉身走到施薇歌的麵前,一臉冷漠又輕蔑地看著這個心思頗多卻陷入妄念而不自知的女人。


    忽而文昀又想到選拔大會上,靖塵挫敗這個自視甚高的淩海門女弟子後大義凜然嗬斥看戲者地模樣,眉頭微微揚起。


    “修道無關輸贏,更無關姓甚名誰,有道心,有自己的道,那一個女人又為何不能修道?”


    文昀心裏也不得不佩服起靖塵能一板一眼地將這句話用在了施薇歌這樣的人身上,可真是說的端端正正,天界的仙道風貌倒真能從中窺得分毫,也不知是不是他在上者仙地從骨子裏熏陶得好了,才能如此睜著眼說瞎話。


    “‘女人為何不能修道?’嗬,當然人人都可修道,可修的什麽道,有沒有道心還真不好說,就連她修道是為了什麽都得好好斟酌下......別是什麽三教九流都能修煉成仙,連魔界都不如!”


    文昀冷哼一聲,掩住自己快要溢出的不屑和蔑視,佯裝成漫不經心的樣子,輕輕抬手在施薇歌的眼前拂了過去,隻見施薇歌雙目裏一絲黑氣閃過,朱唇不停地開合默念著什麽。


    “這等惡心至極的算計心思還想對瑤兒出手,不知所謂!”


    文昀說罷也不再繼續理會這個呆呆愣愣地女子,收起袖子背著手等著心魔漸深的施薇歌醒來,臉上的雲淡風輕還是忍不住撕扯出一點嫌惡出來。


    施薇歌的雙目很快就回了神變得明亮,但眼裏變了點什麽卻始終教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深深看了一眼背對著等她跟上步伐的身影,輕咬住下唇藏起自己都忽略已久的春意,臉上的紅霞像極了她當初的織紗,帶了點羞媚之意。


    “文昀師兄說的——不是玩笑話吧?薇歌可經不起這樣的戲耍的。”


    柔柔的聲音一出便是能教男子聽了心中拂過春風淌過沁人的泉水一般酥軟熨帖,施薇歌向來都是貴女小姐的做派,這等小心思自然也更會拿捏一點,隻是文昀可不似普通男子那樣,會被施薇歌牽著鼻子走,於是強忍住不耐和殺意,如往常一樣溫和有禮。


    “薇歌師妹這樣說話才是拿我說笑,走吧,人境的虛無之地比起其他兩境要難上許多,再耽擱,隻怕我們連末位都搭不上了。”


    假笑一閃而過,回過頭的文昀眼裏一片寒冷,為今之計,得先知曉妖魔兩族動向才能進行下一步,而聽瑤這邊情況不明又碰上了歪心思的施薇歌,文昀心中少不得焦躁和急切,就算將施薇歌納為了棋子之列,應付著說話都有點嫌費口舌。


    施薇歌聽聞文昀的話,流露出一副輕淺溫婉的笑意,便邁起步子慢慢走到了文昀的身邊緊緊地挨著他,文昀瞟了一眼也沒說話便和施薇歌二人各懷心思地尋起路來。


    一旁的施薇歌眨了下有些幹澀刺痛的眼睛,抿了抿有些褶皺的嘴唇,但麵上依舊是溫婉動人的樣子,始終架在臉上。


    當然文昀對施薇歌隻是種了心魔,倒也不是就此讓施薇歌突然變成了不帶腦子的花癡女人,她自是知道文昀有所保留的可不是她聽到的一星半點兒的小秘密。


    隻不過恰好知道的是他想殺了聽瑤這件事罷了,文昀幾經試探未果也不會輕易放鬆警惕,所以她還是暫時看看情況再想想是否需要拿捏住機會“借花獻佛”一下。


    二人就這樣頂著麵具般的假笑和客套,在霧氣繚繞視野朦朧的虛無之地不知兜兜轉轉了多久,別說妖獸魔獸靈獸這些了,就是一點灰他們也沒碰到,加上虛無之地是無盡的天封地鎖的環境,時辰的變化也是一無所知。


    文昀和施薇歌二人修為雖高,但畢竟還是修道修了半路的人,沒有吃食這些也還過得去但沒有一滴水卻讓他們的身子有些難以強撐。


    施薇歌麵上雖是平靜如水,看不出什麽,但心裏早把傳達規則的掌教劈成了好幾截,說是讓他們這些參加試煉的弟子自行在幻境裏解決這口腹問題,這是要讓他們自己幻想飽的意思麽,吃食先不說,水都見不著就很難熬了。


    “什麽都沒有,莫不是讓我吃人啊!”,施薇歌在心裏暗恨地埋怨起來,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幽幽地看向了一旁蹙眉抿唇的文昀,然後又慌張地眨了眨眼睛低下頭。


    “我怎麽......不會有這種事的!不會的不會的!”


    施薇歌安撫好自己的心神,咽了下口水後斜看文昀一眼,發現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變化才稍稍安下心來,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像凡間那等求生的饑民一樣,她可是仙門弟子,這樣的身份才能讓她尊貴榮光。


    文昀知道施薇歌的動靜,但以為她隻是又動了什麽小心思便不放在眼裏,而是專注地觀察著這個虛無之地來。


    文昀雖被半個元神的缺陷拖累,但並不妨礙他的修為資質在這些弟子中出類拔萃,是以飲食問題文昀是還可以扛上一扛,更何況玄風山練就的廚藝傍身,自是不必憂愁什麽。


    同樣地,還是這個飲食問題,文昀也想到了掌教說的要自行在幻境中解決之事。


    掌教既然能將這個同規則一並告知他們,那麽說明這個是可以存在並實現的,也就沒有理由讓他們這幫弟子進行身心折磨之後才開始和獸類斡旋奪得仙門標記,明顯多此一舉,能想到的就是,這個“虛無之地”並非虛無之地,而是另有玄機。


    思及此,文昀蹙著的眉才稍稍鬆了點,腳下的步伐也逐漸變快起來,麵對虛無之地這種朦朧的未知感也更加從容了些,可文昀並不知道一旁的施薇歌此時卻是在極力壓製著神識帶來的不適和各種揮之不去的聲音,已經從文昀的身旁掉在了文昀的身後。


    施薇歌的臉色蒼白,眼神漸漸有些渙散,配著一身仙氣渺渺的襦裙倒還有點病弱西施惹人憐愛的感覺,隻是她開始有些辨別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走路也變得踉踉蹌蹌。


    “殺了他!飲血啖肉——你就不必再煎熬了!”


    “不!我,我不會做這種有失身份的事!”


    詭異的女聲在施薇歌的腦中響起,施薇歌有些淩亂的神智一下被這和她一樣聲音牽扯回來,心底的惶恐和動搖也越來越強烈,而腹中如螞蟻抓爬的饑餓感已然將她逼至瘋狂的邊緣。


    “你看,你的修為不低都要忍受這種煎熬,為何不殺了他增進一點修為!”


    “就算你下不了手,可難保——他不會啊......”


    這一句話傳出,便真真正正地擊潰了施薇歌僅有的那點微弱的意識,她強忍著不適不對文昀發起攻擊並不是生了情愫於心不忍的這種可笑理由,一則是自己的修為不如文昀二則是一路維護秉持著仙門貴女的身份斷不能回到人間粗鄙的那種醜態,所以便一直掙紮著。


    但人就沒有不自私的,她是沒有對文昀下手,可文昀會念著這點困境之恩不對她下手麽,施薇歌自己的心裏是完全沒有底的,加上文昀一向深藏不露,滿心滿眼都是那魯莽丫頭,對她也是曖昧不明,她可不敢篤定自己不會成為文昀的餐食。


    防線一旦擊潰,人反而就會變得孤注一擲起來,說話做事也不再瞻前顧後束手束腳,不是破罐子破摔,隻是明白生存的角逐總得有一個不遵守規則的贏家。


    文昀還在想著怎麽找到虛無之地的突破口解開囚徒之困,當真把施薇歌拋在了一旁不予理會。


    而施薇歌此時卻像換了一個人,撕去了嬌柔溫婉的外衣,眼中盡顯猙獰和貪婪,悄悄舉劍踱步在文昀的身後準備一舉將其斬殺,卻不料文昀的頭微微偏向一旁,劍刃擦著身子而過。


    然後雙手背在身後,不過眨眼功夫,文昀便不留殘影閃到了施薇歌的身後,伸出一掌將手裏的藍光打出,生生將施薇歌擊飛,嘔出一口粘膩的黑血。


    “哼,果然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文昀一眼就看出施薇歌中了障眼法,一掌打出還是留了半分餘地的,但看著眼前將真實的自己暴露得一覽無餘的女人還是嘲諷地勾起了唇角,不過一瞬便塌了下去。


    施薇歌已經沒有了神智,明亮的雙眼裏有的隻是不知被什麽妖魔灌輸的邪術,閃著點點綠光,涎水和血漬掛滿了她平時甚是愛護的衣襟,佝僂的身軀也讓她從身份的神壇上重重跌落,隻見一陣刀光劍影,二人便開始纏鬥了起來。


    “我不想死,所以你——必須得死!”


    “什麽?!”


    施薇歌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出來,文昀臉上的表情有一絲龜裂,然後又無奈地埋怨起自己過於高估了施薇歌這個人的心思城府,居然給她種了個不深不淺的心魔,以至於現在反過來要解決她這個爛攤子,還真是“解鈴還須係鈴人”,於是隻得出招應付著失了神智的施薇歌。


    虛無之地的霧氣又變得濃烈起來,一個黑色的身影隱匿在霧氣之後盯著和施薇歌周旋得遊刃有餘的文昀,如同幹枯樹皮一樣的手慢慢交疊起來,僵硬的指節一下一下地點在手背上,然後留下微不可聞的滄桑悄然退去。


    “是個人物......我居然小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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