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光顯然不想在程學東麵前提自家的痛處,不由黯然:“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還是不提也罷。”


    程學東對劉曉光家裏的情況很熟悉,不由繼續關切:“你家的素雲可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也很崇拜科學家的。你可要珍惜人家,千萬不要讓自家後院失火呀。”


    劉曉光苦笑擺擺手:“算了,咱們就不提這個了。你今天剛到,我還是安排你早點休息吧。”


    程學東點點頭:“好吧,正好我也累了。”


    當劉曉光把程學東帶進宿舍休息時,程學東一邊鋪床一邊詢問:“南老師既然一直沒有回家,那住哪間宿舍呢?”


    劉曉光搖搖頭:“整個宿舍都沒有南教授的行李。他可能不住在這裏。”


    程學東不由停下來,並抬頭詫異地望著劉曉光:“南老師不住這裏能住哪裏?”


    劉曉光一聳肩膀:“你問我?我問誰去?”


    程學東好奇道:“你每天工作在南老師身邊,怎麽會不知道他住哪?”


    “唉,算你給說著了,我真不知道南教授晚上住哪,因為我每次離開單位時,南教授還在工作中,即便加夜班也是如此。”


    程學東愕然了,內心深處又泛起了漣漪。


    劉曉光一副釋然的樣子:“好嘞,咱不多說了,祝你睡個好覺。”


    程學東趕緊把思緒回歸現實:“老劉,謝謝你!”


    已經一隻腳邁到門外的劉曉光回過頭:“老程,你謝我什麽?”


    “感謝你今天為我安排的一切。”


    “你呀。”劉曉光不滿程學東對他的客套,用手指點了點他,然後關門而去。


    程學東今天過累的了,從大清早乘坐快車從千裏之外的上江趕到了北齊,下午到達南家參加壽宴,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得到休息,所以也沒有睡前洗漱,直接脫去幾件外套就鑽進了剛鋪好的被窩。


    不過,他暫時還沒有睡意,眼睛瞪得很大,直盯在天花板上,腦海裏想到了自己的導師南秉懷···


    南老師現在該應酬完了吧?他是否休息了,究竟在哪休息呢?


    程學東毫無頭緒,想用手機給南秉懷打個電話,但又怕這麽晚了會驚擾他,於是忍了下來。他很了解自己的這位導師,就算目前做什麽,都可能給對方帶來打擾。


    他的念頭一閃,還是撥通一個號碼。不過,這個號碼是王淑珍的。說老實話,雖然王淑珍在他臨走時把自己掩飾得挺好,但還是讓他內心隱隱不安,總覺得妻子變化得太快了,令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嘟嘟嘟····


    已經接通半天了,另一端一直沒有人接聽。


    程學東頓時緊張起來了,因為他心裏清楚女兒雖然今早跟自己打一個照麵,但中午過後,還是要返回到學校裏去的,估計今晚是妻子一個人在家。她遲遲不接電話,會不會有什麽意外?


    他殷切地等待著,同時又忐忑不安。


    “喂?”


    程學東的眼睛又瞪亮了,雖然電話被接聽了,但話筒中細嫩的女聲並不是發自妻子。


    “你是誰?”他緊張地質問一句。


    女子發出嗔怪的聲音:“程老師,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劉燕···”程學東猛然想到了劉燕,“你在我的家裏?”


    “您呀,真沒把我放在心上,虧我今天上午親自把您送到車站。”


    程學東趕緊辯解:“我不知道你今天就能搬到我家裏住,所以沒有想到是你接電話。”


    劉燕同樣做出解釋:“我送完了你,下午又送走了小薇,覺得王老師挺寂寞的,便再也沒回單位的宿舍。”


    “哦,淑珍怎麽沒接電話?”


    “她睡得死,您的來電並沒有吵醒她,但卻吵醒了我。”


    “對不起,我是因為放心不下她才···”


    “沒事,我能理解。您那裏一切都還好吧?”


    “嗯,我挺順利地到達這裏,剛下火車還參加一個家庭生日宴會。”


    “哦,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喝了不少酒呢。”


    “到底是誰過生日,讓您剛下火車就馬不停蹄地參加呢?”


    “她是我的師母。我當時剛從接站的劉工嘴裏聽到這個消息,就跟他一起過去了。”


    “哪個劉工?”


    程學東感覺她有點好奇心太重,隻好進一步說明:“他是我的一名出色的同行,一直在南老師身邊工作。”


    劉燕不由發出感歎:“我差點忘了,在您的周圍同事都是教授專家級的重量人物。”


    “那也未必。不過,能夠參加這個項目的團隊,可都是有非凡成就的科學家。”


    劉燕露出羨慕的語氣:“我要是能參加那個團隊該多好呀,能在那些專家身邊學到很多東西。”


    程學東心裏一動:“你要是能來到南教授身邊工作就更好了,不僅僅能學到他淵博的知識,更能學到他做事情一絲不苟的態度。”


    “哦,南教授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科學家呢?”


    “這···恐怕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哈,您既然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那就說三四句,假如三四句也說不清楚,幹脆就說五六句,甚至是無數句。”


    程學東露出無奈的微笑:“丫頭,你真這麽好奇嗎?”


    “是呀,當我一想到那位堂堂的南教授是中國天眼項目的首席科學家,就對他仰慕得緊,自然想多學習他的做人做事了。”


    程學東思忖道:“可他也不是一個完人,在兢兢業業工作的同時卻要犧牲一下家庭,就比如今天的事···”


    劉燕一聽他欲言又止,就更加緊追不放了:“今天不是他的老伴過生日嗎?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程學東平時就很喜歡這位妻子曾經帶過的學生,如今人家又代替自己照顧妻子,所以要不耐其煩地滿足她的好奇心,於是就把今天下午的宴席情況詳細講述一遍。


    劉燕聽得很感動:“南教授真是為了事業能豁出一切呀。我真是越來越崇拜他了。”


    “是呀,他永遠都是我們的榜樣。不過,他的老伴同樣是一位偉大的女性,為了支持他的事業,同樣做出無私的奉獻。”


    劉燕的語氣突然很低沉:“程老師····當您想到南教授的老伴時,是否能聯想起王老師···她恐怕比誰都不容易···”


    程學東心頭一震,不由失聲道:“淑珍現在的狀況怎麽樣?”


    劉燕沉默片刻,趕緊掩飾:“她挺好的,還睡得香。但作為女人,總會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時常陪在自己的身邊。”


    程學東不由歎息:“我虧欠她的真是太多了。”


    “好了,我可能打擾您休息了,就不多說了。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程學東一聽她終於要為這段談話劃上一個句號了,也發出一句由衷的聲音:“小燕,淑珍就拜托給你了。”


    當劉燕結束通話後,不由跟王淑珍四目相對。


    王淑珍其實沒有睡,而是因為語氣太虛弱,不敢接丈夫的電話,但又想聽到丈夫的聲音,於是就由躺在身邊的劉燕代勞了。


    劉燕剛才一直糾纏程學東談話,其實就是為了滿足王淑珍,因為王淑珍隻有聽到丈夫的聲音,黯淡的眼神裏才能煥發一絲光彩,仿佛在享受一場無與倫比的視聽盛宴。


    此刻,丈夫的語音戛然而止了,王淑珍也不禁流出了心酸的淚水。


    劉燕趕緊從自己這一側的床頭櫃上取來一片紙巾,親手幫她擦拭眼淚。


    “王老師,您的視力越來越差了,不宜再流眼淚了,否則真有失明的危險。”


    王淑珍淒切地點頭:“我知道···其實我視力怎麽樣···已經不重要了···畢竟看不到咱們祖國的天眼落成那一天···甚至再見學東一麵也未必能辦到了···”


    “王老師···請不要這麽說···您隻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就一定能看到他回家的那一天···”


    “小燕···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病隻有自己清楚···不過···我想趁我沒走時···還要做一點事···”


    劉燕趕緊表示:“您想做什麽就對我說吧,我會幫您達成心願。”


    王淑珍深吸一口氣:“首先是我的女兒···希望我能撐到她考學離開的那一刻,但還有幾乎半年時間,所以,我必須努力活到那個時候。”


    劉燕連連點頭:“王老師是最有毅力了,一定能堅持下去。”


    “我還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把你介紹到南老師的身邊工作···”


    劉燕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這怎麽可能?我的資曆這麽淺,就算為南教授端茶倒水都不配呀。”


    “你是資曆淺···但正是學習和曆練的階段呀···如果在南老師身邊工作···對你是大有幫助的···也算代替我完成一個心願···因為我要是不生病···肯定能加入那項偉大的工程中去···”


    劉燕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透露出向往,但嘴裏卻表示:“我現在要照顧好您,哪都不想去。”


    王淑珍黯然苦笑:“你還年輕···不能照顧我一輩子呀···來日方長吧···其實如果在南教授身邊工作···也能順便幫我照顧學東···”


    劉燕聽了王淑珍這句斷斷續續而又意味深長的話,頓時臉頰有些發燒,欲言又止。


    再說程學東通完電話後,便眯了一會,但很快就清醒了,因為他還沒有見到最想見到的人。


    當他躺在床上一陣翻來覆去之後,便再也按耐不住了,立即披衣下床。


    由於他隻是拖下了外套,所以穿起衣服並不麻煩,等穿戴好一切後,就推門離開了宿舍。


    宿舍就處在這棟大樓的北段,他在走廊裏徘徊一會,便信步走向了前麵的科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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