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蘇家大院中的氣氛發生微妙變化,上到門庭族人,下到丫鬟仆役,平日裏對陳長安可以說要多嫌棄有多嫌棄,此刻看他的眼神,充滿熾熱的希冀與讚賞。


    宛若……在看親兒子似的。


    尤其對於後者來說,仍然留在蘇府的,要隨行到外城,而轉度給別家的,去後難免受“土著”欺負,能繼續留在內城蘇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環境熟悉,人脈熟悉,要伺候的主子什麽脾氣熟悉,哪個丫鬟性子悶騷,那個男仆喜歡瞎搞,更是熟上加熟。


    作為家主的蘇青棠與妻子秦芙蘿不斷交換眼神,試圖通過陳長安抓住能夠恢複內城戶籍的機會。


    老二蘇婉青自知平日裏的所作所為過於刻薄而不好意思開口,使勁兒掐丈夫朱家文的胳膊,想讓這位彬彬有禮的儒生代為出麵。


    唯有蘇婉秋,巴不得陳長安趕快走別接案子,隻有外城戶籍才能徹底阻斷袁雲飛的騷擾,好不容易盼來的轉機,豈能再轉。


    她開口提醒道:“陳長安,公主殿下請你辦案,是榮幸,不過,你不再為我夫,與蘇家沒有任何關係。”


    “……”


    秦芙蘿惡狠狠的剜了眼老三,一臉溫柔的阿西吧,心說真是個敗家女。


    這時,站立在門邊台階之上的長寧公主居高臨下籠視陳長安,嗓音如鳴珮環:“我不管你現在和蘇家什麽關係,立刻隨我前去查案,本宮可以給你私人的獎勵。”


    陳長安暫且不做決定,而是反問:“敢問公主殿下,是什麽案子!”


    長寧公主略為猶豫半拍,字字道出:“府中貼身丫鬟小蓮昨夜被害,幫我找出凶手。”


    陳長安聞言打了個激靈,腦海中瞬間形成條通路,上次她失蹤三日而無性命之憂,自己就有匪徒動機並不單純的猜測,而今剛獲救沒幾天,府上丫鬟便遇害,不得不引人發省。


    倘若真是同夥賊寇所為,之前橫插半腳想必已惹得他們懷恨在心,再插個第二次,逼急了定會派人來做掉他的。


    但如果拒絕,以對方公主的身份和手中掌握的權勢,要整死他個瞎眼贅婿簡單的跟畫圈似的,一番深思熟慮,陳長安四十五度仰首看向房梁上的白衣少年。


    即便背地裏真是同夥賊人,撐死不過粗鄙武夫,這位小舅子……呸,前任小舅子到底是修仙的人物,有他在身邊,哪個敢放肆。


    當然,再不濟,還有發中竹簽,經過昨夜在飄香院的參詳,現在基本不交手像上次搞遠程擊殺的話,戳死強敵保命還是可以做到的。


    前任小舅子加竹簽,雙保險!


    雙手拱住朝房梁行禮,陳長安朗聲道:“倘若蘇劍仙肯同去,草民肯定徹查此案,給公主個滿意的答複。”


    自然是說給門口這群官方人士聽的。


    “不去!”半空中,那位衣袂飄飄的精神小夥回應的幹脆利落。


    臥槽……


    若非打不過,陳長安當場就要口吐芬芳,無奈的她看向長寧公主等人,嘴邊的口輪匝肌扯出個窩,無奈的口氣:“公主殿下,他不去,那草民實在無能為力!”


    話音剛落,站在房梁上麵的蘇鼎風聲波浩浩:“不要試圖用朝廷來施加壓力,你覺得,我會在乎?”


    “額……”陳長安無語。


    長寧公主氣的蹦跳:“陳長安,要你查案就查案,為何非要讓他去,哼,倘若不肯,本宮砍你蘇家滿門。”


    “啊……”


    秦芙蘿趕緊站出來福了福身子解釋:“公主殿下,這……這陳長安現在並非我蘇家贅婿,他不去,和蘇家無關啊!”


    陳長安嗬嗬道:“現在不是我不去,是房梁上那位不去,他可是你親兒子,有關係麽?”


    “你……”


    秦芙蘿梗直脖子,氣的臉蛋通紅的像是剛砸過牛頓腦袋的紅蘋果,緊咬住貝牙試圖反駁,卻又艾特不到反駁的理由。


    不得已看向房梁頂的蘇鼎風:“風兒,要不,你就和陳長安去查案吧!”


    蘇鼎風傲嬌抬首:“昏暈朝……”


    戛然而止整理措辭,改口道:“我乃巴山劍派門人,當以清流入世,再以清流出世,豈能置身於此等凡塵瑣事。”


    陳長安越聽臉越發的皺巴巴,擺出副反正要和群高武團夥明爭暗鬥,這位修仙的貨不去他陳某也不去的架勢。


    但當留意到來自長寧公主與花木藍的不善眼神,他態度當下慫了許多,看向李術:“李大人,能送我去房梁嗎?”


    “哦,可以!”


    李術抓起他的後衣領,臂膀肌肉鼓脹,彎曲出個弧度,待弧度再回直,脆生生的瓦片破碎聲響起,陳長安被成功丟到想去的地方。


    “啊!啊!啊!”


    雙手護頭兩腳後蹬穩住身體,暗地裏啐了口李術,他整理整理發型看向蘇鼎風,抱拳道:“小舅子……哦,不是,蘇劍俠……”


    蘇鼎風擺手打斷:“休要多說亂我道心,不去!”


    陳長安笑嘻嘻:“我並非是來勸說的,隻是看蘇劍俠英姿颯爽,有感而發四句話,說完即走。”


    見對方沒反應,陳長安當是默認,自顧自朗誦:“君有青鋒一口,久被塵勞關鎖。有年塵盡生光……”


    說到首句的時候,蘇鼎風兀自翹眉抬臉,滿不在乎,第二句出來時,不自覺的去看手中鐵劍,第三句入耳,思維慢半拍的浮現出前一句的內容。


    自己而今在山門中總被那位劍氣能硬扛東海怒濤,無量涯一臉斬妖三百三的大師兄搶風頭而鬱鬱不得誌,與久被塵勞關鎖幾字可謂貼切。


    而有年塵盡生光這句,宛若在說他蘇大劍仙將來定然揚眉吐氣,滿懷抱負,滿腔劍意能有所成就,可之後呢?如願以償,風光登頂之後是怎麽樣的?接著說下去啊。


    這種卡點卡出的感覺,等同於屎拉到一半突然夾斷,拉不出來,又提不回去,難受,極度難受,蘇鼎風有預感,後麵的半句才是點睛之筆,而且氣吞山河波瀾壯闊。


    可究竟是什麽?


    奕奕眼神盯住陳長安,他小心翼翼控製住聲調:“最後呢,把最後一句說出來。”


    陳長安嘴角輕揚,隨即是副謙卑作態道:“請隨我前去查案,等案子出結果,定然相告!”


    蘇鼎風湊近些,豎起巴掌擋住眾人視線絮絮低語:“為何非要讓我跟你去?”


    陳長安倒也坦然,實話實話:“畢竟查案子嘛,難免會得罪幕後黑手,招致殺身禍端,所以,請護我周全。”


    嗬!就這就這!


    蘇鼎風還以為他要找自個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眼眉立起,後退幾步拉開距離,站在房梁頂姿態昂揚聲音嘹亮:“好,既然如此,我就與你同去!”


    “雖說作為巴山劍派弟子,不可沾染世俗雜務,但見不得世人蒙冤受害。”


    說完他用同樣的手法從後衣領上提起陳長安,悠悠然飄落到地麵,瞧向長寧公主,下巴一挑:“走吧!”


    長寧公主嘴角微縮,欲言又止。


    李術,武元衡,花木藍三人相互交換眼神,同樣的反應,突然就營造出種令陳長安覺得很是尷尬的氣氛,賤兮兮的笑道:“走走走,公主姐姐趕快向我說說案情具體經過。”


    “誰是你姐姐!”長寧公主翻個白眼轉身離去。


    李術嘿了聲:“走吧,還是我來與你說。”


    於是,他們領著陳長安與蘇鼎風往公主府而去。


    還不等走遠,秦芙蘿就湊到老三跟前笑嗬嗬:“婉秋,聽母親給你說,陳長安要是查出案子真相,公主要賞賜他,可一定不能休,這樣咱們又能夠恢複內城戶籍。”


    “但如果他查不出的話,你就及時撇清關係,知道不,反正鼎風不是被指派的,又有巴山劍派撐腰做後盾,咱不怕!”


    蘇婉秋當然不情願,且先撇開恢複內城戶籍又要忍受袁雲飛的各種騷擾不談,單單是母親有利近之無利遠之的處事做派,就令她不敢苟同!


    但還沒來得及表態,父親蘇青棠和姐姐蘇婉青就開口說出同樣的話,並且聯合秦芙蘿圍成半弧形把自己圍困在中間。


    秦婉秋無奈的道:“我已經把他休了,怎麽可能因為戶籍再更改,你們看看家文,什麽都不在乎,隻顧著讀書,其實隻要跟他一樣,熱衷於想做的事,城內城外無所謂。”


    謂字字音剛落,正蹲在房簷底下手捧《春秋》苦讀的朱家文抬頭,頗有些憨態的道:“嶽母大人說的對,內城者,中正也,還是內城好!”


    蘇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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