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筱晚步履踉蹌地走著,她的圍巾不知何時已經散開,大片大片的雪粒飛進她敞開了半邊的衣領中,刺骨、冰冷,還帶著割膚而過的疼痛。


    她已然將這一切置之度外,如目盲般隨意遊走著,什麽天黑,下雪,警燈,夏秋楊,包括沈魏風,都看不見了,都飛走了。


    絕望中,她伸手摸向身前的皮包,那裏沒有槍,大衣口袋裏也沒有,到處都沒有。


    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沈魏風怎麽能讓她就這麽死去?至少他還需要她口中的供詞!


    不,沒關係,沒有槍還有山,這裏,最不缺的就是荒涼和斷崖,還有陡坡上密集叢生的荊棘……


    人說,海枯石爛,可這段情實在是太短,前前後後不過一年多的光景,能抵得過什麽?又能扛得住什麽?


    她這時才明白自己甚至連周楚凝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孰重孰輕本是一目了然!


    再說,現在海枯石爛也很快,威尼斯的石像不也長了石癌,南美叢林裏的古墓石牆不早就斷得七零八落?


    所以,雖然蘇筱晚的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轉瞬間腦子裏的邏輯卻比數學公式還清晰。


    清清楚楚地絕望,簡簡單單地毀滅。


    她突然覺得就這樣死在愛的人的手裏也算得上壯烈,不然這一生,她這樣的一生大約什麽也不會留下,輕飄飄地來,無聲無息地走……


    在這條走熟了的寬路上,印著寥落的幾點霓虹燈影,紅的藍的紫的迷幻的圖案,遠遠地音像社裏的快歌從門縫兒裏擠了出來,一聲高一聲低,扯著人的耳朵,撕著人的心,再遠處,天上「嘭」地一聲響,小孩子手裏的二踢腳總是這樣胡鬧得沒個來由,近處空氣裏散著誰家新煮的羊肉湯的腥膻之氣……


    蘇筱晚覺得自己腔子裏大約是空了,隻有腹中的生命是實打實地在跳動,許是她心情波動,如今這小東西也開始會感知會共情,此刻正焦躁地扭動著,成了她生命裏唯一的沉重……


    ……


    不遠處路邊的鎮衛生院裏,正忙著樓上樓下跑前跑後的肖華和他老婆剛看完病,他老婆懷著孩子傷風了,肖華一刻不敢耽誤,上午在隊裏忙得差不多了,中午就瞅空跑了出來,在鎮上租的小屋裏陪他老婆吃了頓午飯,歇了一會兒,又收拾了一遍行李,兩人這才一塊兒來了鎮衛生院。


    不過普通的小感冒,大夫給開了藥,肖華拿著單子去了二樓,他老婆就扶著腰在走廊裏的長椅上坐下等著。


    這女人的月份大了,不過半個多月的光景,已然肚大如羅,孩子才不管什麽人世紛擾,長得飛快,而那突然腫脹起來的腹部似是擠占了太多空間,把血管也壓住了,她嘴唇顯得多少有些青紫,雙腳鼓得如同新蒸好的饅頭,一雙手也跟小胡蘿卜似的,一節一節地撐得皮膚發亮。….


    說是孕婦全記性不好,生完了孩子更是發懵到人都認得七七八八,話也講不利落,最被人笑的是生產的撕心裂肺待到孩子一出來便全不記得了,簡直比金魚的記憶力還糟糕。


    可肖華的老婆並不完全如此,她的身子雖然讓懷孕折磨地不成樣子,但記性、脾氣和腦子都不耽誤,該記的仇還記的,該發的脾氣一秒鍾都不能等,更別說那腦子裏的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全清楚得很,不說別的,單看看肖華脖子裏耳朵後的長長短短的抓痕就知道這女人的厲害。


    而在這天之前的兩周裏,隊裏其實已經開了大小幾次會,一些遺留的人員問題這時都提上了議事日程,所裏等著要隊裏這邊的人員報告,沈魏風便把幾次會後的討論結果先行寄回了所裏。


    不過這結果很快就飛出了辦公室,飛進了各個宿舍人們的耳朵裏,肖華在幾天之後也得知了所裏對自己的處理意見


    。


    情況當然是糟得不能再糟,他不知道若是這個時候沒了這份工作,以後的日子怎麽過,老婆和她肚裏的孩子拿什麽養。


    雖然心裏萬分難受,可他原本還是不打算跟他老婆提這糟心事的,一來是為了她在懷孩子,二來也是忌憚她那壞脾氣,總之本不該說。


    但那晚兩人一躺下,女人主動往他身上一粘,意誌力這東西就變得不大牢靠了……


    此時,肖華老婆一手扶腰一手拄著長椅,頭偏向大門口,盡力呼吸著打開的半扇門外吹進來的冷的新鮮的空氣。


    她現在是孕中後期,常常燥熱得厲害,根本無懼這天的風寒,涼風裏她一雙眼睛隨意看向門外,那幾步外就是衛生院門前的寬路,路邊的幾盞燈照得什麽都一清二楚,她先是看到雪粒下得密集了,然後就看到一張殺死也忘記不掉的臉,那個美麗而又淒涼的麵孔,那個禍害了她全家的死「狐狸精」……


    肖華從二樓拿了藥下來時發現他老婆不見了,走廊和診療室裏都不見人影,他急匆匆跑出來也沒找著人,隻有地上新落的一層薄雪上印著一串清晰的腳印,他覺得那大約是他老婆留下的,便趕忙追了出去……


    ……


    鎮派出所院裏,聽了監控那頭兩人的通話之後,沈魏風扔下耳麥轉身就衝了出去,東子自然馬上跟了出來,恰巧撞上過來匯報的老金。


    「嚴頭兒,那個……」


    「來得正好,通知大家,馬上準備行動。」東子不等老金說完就直接布置了任務,眼睛還是不離沈魏風的背影。


    老金一愣,問道:「怎麽?不等了?不是說要到十點左右嗎?」


    「不等了,抓!就現在!」東子說得極利落,人跟著沈魏風追了出去,一著急還扯嗓子喊了起來:「魏風,別急!跟我的車走!」


    老金也不管那麽多了,領了任務而去,先跑出去開車一陣風似的走了。


    沈魏風被東子喊住,兩人一起上了車,也緊隨其後加速往小公園方向趕去。


    東子開著車,中間勸解沈魏風道:「你先消消氣,別等會兒見了人家亂發脾氣,這電話打都打了,還能怎麽樣?補救的法子也不是完全沒有,再想辦法吧,現在關鍵是人得安全,隻有沒有性命之憂,什麽都好說。」


    沈魏風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又跳,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轉頭對東子說:「我就一個要求,把她留給我來解決,不要讓你的人上去拷住她。」


    東子聽了一愣,看了看沈魏風,理解地點了點頭。


    風中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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