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家人,宋十音與邊婷玉踏上了“撞仙緣”的路程。


    九域十二城中,十二城為凡人居住的地方,九域則是傳說中的修仙界,而凡人想要進入修仙界,唯一的方法就是“撞仙緣”。


    撞仙緣一說相傳已久,來源無法考究,隻說曾經十二城遭遇大難,百姓們遙遙看見一群白衣人禦劍飛行,大為震驚。


    未知使百姓們畏懼,大難下的他們更加謹小慎微,得知白衣人是來幫助他們時,百姓們大喜過望。


    後來仙人們大顯神通幫助他們度過劫難,重建城池,過得越來越好的凡人們越來越向往仙人的能力,在被問及“凡人也能修仙嗎”時,仙長隻答道“有緣即可”。


    不多久,仙人離去,如同來時那般,忽然出現,突然消失。


    凡人們開始在十二城四處尋找仙人的蹤跡,去求那虛無縹緲的“緣”,隻為有一日自己也能如仙人那般長生不老、法力無邊。


    宋十音和邊婷玉從雲城出發,一路向南,經過翼城、塢城、定城、固城四城後,固城與靈城中間再往南方向的群山,就是她們的目的地。


    這片群山以往沒有名字,更是因為偏僻很少有人踏足,但現在它被叫做“仙山”,來往的人絡繹不絕,因為傳聞有人在這撞仙緣成功了。


    “十音,你怕嗎?”,馬車緩緩向前,車廂內宋十音和邊婷玉相依而坐。


    兩名護衛騎馬開道,剩餘兩名在最後壓陣,另一輛馬車坐著宋十音和邊婷玉的兩名貼身丫鬟,守著她們的行李。行李並不多,途經的幾個城池都有邊家的產業,可以隨時進行補給。


    “我會保護婷玉。”宋十音看著邊婷玉認真的說道,聽到這話,邊婷玉笑得兩眼彎彎。


    泥土路不算太平坦,細小的石塊時常出現,即使邊家的馬車裏鋪著的是雪貂的軟毛,坐在上麵的人還是會感到顛簸。


    宋十音用手輕輕掀開窗簾,外麵是一望無際的竹林,並無人煙,隻有零星幾隻動物,鳥兒從空中飛過,帶來嘰嘰喳喳的叫聲。


    “你說,世上真的有仙人嗎?”枯燥的路途隻有靠聊天打發時間,不多久邊婷玉又起了話頭,她也隨著宋十音的視線向外看去。


    “不知道。”宋十音放下窗簾,回過頭來看向邊婷玉,隨即搖了搖頭。


    “仙人會是什麽樣呢?莫非有三隻眼睛,四個嘴巴?”邊婷玉瞪著眼睛,用手扯著嘴角,朝宋十音做鬼臉。


    “如果有仙人,我覺得會是像婷玉這樣好看的人。”宋十音輕輕笑了笑,而眼前的邊婷玉突然愣住了。


    “如果有仙人,那肯定像十音這樣可愛會說話。”邊婷玉將手放下,笑著誇她,宋十音在心裏歎了口氣。


    之後的兩人都沒再說話,邊婷玉暗自懊悔,覺得自己觸到了宋十音的傷心事。


    宋十音相貌平平,性格死板,在人群中毫無存在感,宋家又是做的令人忌諱的棺材生意,即使宋家富裕,也沒有人願意與她接觸,宋家父母害怕長此以往宋十音會更加不與人交流,於是塞了個性格活潑、八麵玲瓏的丫鬟服侍她,因此她經常被人嘲諷堂堂一個小姐還不如身邊的丫鬟,更有不懂事的小孩叫她“棺材小姐”。


    眾人的嘲笑她從不回應,漸漸的那些人越來越大膽,從性格說到長相,“宋木頭”、“啞巴小姐”、“醜八怪”,他們會對話多的人說“話這麽多,是宋棺材的嘴巴長你身上了嗎”。


    年少的邊婷玉發現宋十音總是一個人低著頭,正義感上身,把編排宋十音的人狠狠罵了一頓,有了邊家作為後盾,對宋十音的議論少了很多,但還是有人在背後偷偷說宋十音狗仗人勢。


    這些過往宋十音都忘得差不多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就沒有放在過心上,她看著邊婷玉自責的神情,隻能在心裏說聲對不起。


    白天趕路,晚上露宿野外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一行人終於到達了最後一個城池——靈城。


    此時的城門口站滿了排隊進城的人,一年四季無論寒暑總有四麵八方的人來到靈城落腳,有的人是為了撞仙緣,有的人是為了做前來撞仙緣的人的生意。


    邊家的其中一個護衛走到了隊首,遞給了負責放行的城主府士兵一個梅花印記的令牌,士兵點了點頭,護衛朝遠處的一行人打了個手勢,馬車又緩緩向前,從人群邊上的一個小道進了城門。


    邊家在寸土寸金的靈城依舊有自己的店鋪,因為靈城的特殊存在,靈城城主製作了梅花印記令牌,作為進出靈城放行的信物,便於跨城池大家族的生意往來,僅僅壟斷雲城棺材生意的宋家是沒資格拿到梅花令的。


    馬車停在了東大街巷尾的一處宅院門口,這裏是邊家置辦的院子。


    丫鬟和護衛們將行李一件一件往裏搬,說是行李,實際上從家裏帶過來的大多是食物,已經在路上消耗完了,剩餘的這些是撞仙緣的準備。


    他們隻在這裏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發去往仙山。


    天還未亮,星星掛在天上閃爍,朦朦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


    宋十音和邊婷玉在丫鬟的服侍下起了床,洗漱之後就是出發前的準備,丫鬟和護衛並不和她們一起前往仙山,出了院門後的路一切都靠自己,意為“斬凡塵”。


    坊市中流傳著不少撞仙緣的傳說,有商人將這些傳聞收集起來做成了冊子,漸漸的被大家當成了撞仙緣必備流程,生怕其中的一個步驟沒有做到位從而影響了自己的仙緣。


    冊子中記載的方法一共有五步,第一步是“意直通”,意思是撞仙緣的意念要足夠強烈,並且這一行的目的必須明確——仙山,不能夠半路折返去做其他的,她們已經達到了,“斬凡塵”是這第二步。


    宋十音心裏清楚,這些都是沒由來的傳說當不得真,況且真正的撞仙緣根本就不算緣,這些局中人又何嚐不知道,若撞仙緣就是個定式,那十二城早就成了仙人的住所了,可模仿這個流程的人照樣隻多不少,無非尋求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宋十音和邊婷玉站在院子中央,麵朝仙山的方向,她們今天穿的是白衣,用的是蠶絲,天下間最好的布料,衣服提前包裹著仙草在盒子中放置了十七天。


    仙草是傳說中當時仙人們用來救治生病百姓的主藥,從第一個百姓見到仙人起到仙人們告別離開,一共是十七天。


    這一步叫做“留仙引”。


    丫鬟淨手之後,手拿仙草蘸取無根之水,灑在宋十音和邊婷玉兩人身上,從頭到腳一共灑十七次,走一步灑一次,直到院子門口。


    無根之水是在仙山接的未落地的雨水,這一步為“沾仙露”。


    之後兩人拿起行李,踏步出門,一路向城門走,不回頭。全程噤聲,恐驚仙人。


    這一步叫做“登天路”。


    出了城門又走了一會兒,邊婷玉好似才終於放鬆下來,大大呼了一口氣。


    “好緊張,好緊張。”這一路走來確實令人不敢放鬆,天還黑著,街上卻有不少行人,他們也都身穿白衣,從各個房門裏走出來,之後直奔著城門而去。


    整座城保持著獨屬於夜晚的寂靜,白衣人在街道穿行,到了城門也不停留,靠近仙山的南城門大開,並無士兵把守。


    邊婷玉額頭上附了薄薄一層汗,宋十音取出手帕替她擦了擦。


    城外的氣氛比城內好了不少,有不少結伴而行的人在悄悄說話,回味著“剛才在城內的緊張”以及憧憬著“我們會成功嗎”。


    眾人中,有一出城門就馬不停蹄向仙山走去的,也有在樹下休息整理行囊等待天亮再出發的。


    “天黑著路並不好走,婷玉,我們等天亮再出發。”宋十音想了想,朝邊婷玉說道。


    邊婷玉點了點頭,她現在還沒有完全緩過來,並不想立即出發。


    邊婷玉拉著宋十音找了一處人少的地方,靠著大樹坐了下去。


    宋十音低著頭,邊婷玉以為她是想家了,靠過來挽著她的胳膊說道:“走的時候,我娘和我爹大吵了一架,我娘不舍得我走,但我爹卻說,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邊婷玉雙眼渙散,陷入了回憶。


    “我本來也不想去,離開爹娘和兄姐,去那麽遠的地方,而且一旦成功,我就再也不能回家了。”邊婷玉語氣傷感,眼中有淚光閃爍。


    “但我聽說你要來,和十音在一起,我就不怕了。”邊婷玉語氣上揚,仿佛宋十音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宋十音也回憶起了當時,父母不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隻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但她執意要去。


    歎了口氣,宋十音將思緒拉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婷玉在身邊,我也不怕。”


    十二歲相識,如今已經五年,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宋十音膽小,但每次總想站在邊婷玉身前保護她,邊婷玉又將她撥回自己身後。


    天將破曉,萬籟俱寂,一縷晨光穿透薄霧。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眾人整理行囊準備出發,宋十音和邊婷玉也在這之列。


    所謂“望山跑死馬”,仙山仿佛近在咫尺,但是兩人已步行了一個多時辰。


    “到底是誰寫的要步行前往仙山,我現在覺得都是為了為難人的東西。”邊婷玉已經氣喘籲籲,額頭一直冒汗,臉頰泛紅。


    邊婷玉作為邊家最小的孩子,受盡寵愛,出行從來都是豪華馬車,這次從雲城出來一路顛簸,現在又要步行幾個時辰,終於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要不我們歇會兒吧。”宋十音現在也沒好到哪去,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邊說邊喘的答道。


    “不行,歇了我們肯定就沒有力氣再起來了,十音,你還能堅持嗎?”宋十音點了點頭,和邊婷玉兩人互相攙扶著繼續向前走去。


    一個又一個的行人超過她們,邊婷玉有了一爭的心思,也開始加快速度,宋十音隻好跟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頭頂烈日,腳步虛浮,希望就在眼前。


    仙山巍峨,高聳入雲,山體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雲還是霧,山腳被層層濃霧遮蓋,看不清山裏的麵貌。此時山腳下聚集了不少人,他們的確到達了傳說中的仙山,但撞仙緣一事卻一頭霧水,難道他們都失敗了嗎?


    找了片陰影處,宋十音用眼神示意邊婷玉,兩人在陰影下席地而坐,大口喘息,身上的汗已經浸濕了衣服,宋十音用手一擰,甚至有水珠滴下,可想而知一路的艱辛。


    好半會兒兩人才稍微緩過勁兒來,從背包中拿出水壺來喝了幾口又放回去,之後還不知道要走多久,水要省著點喝。


    “劉兄,這一路上你有發現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邊上的人說起了悄悄話,周圍靠的近的人都不自覺的豎起了耳朵。


    被叫劉兄的人搖了搖頭,麵露絕望之色,詢問之人也流露出一絲可惜,周圍偷聽的人又放鬆了下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其寄希望於有人撞仙緣成功,不如大家都無功而返,否則就是“憑什麽他行我卻不行”。


    正當大家無奈、糾結、失落的時候,“叮鈴鈴,叮鈴鈴”的聲音響起,像是清脆的風鈴聲,這聲音打斷了宋十音的思緒,她轉頭望向聲源處,邊婷玉也隨著宋十音的視線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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