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城。


    宮宴之上,梅長蘇看到了讓他心心念念了一整晚的變數。


    南楚使臣團就坐在他的斜對麵,為首的人他認識,陵王宇文暄,平日裏最愛以閑散王爺的模樣偽裝自己,背地裏光梅長蘇探知到的,南楚朝中幾位重臣,有一位已經被他拉攏了。


    在他的右手邊坐著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相貌俊朗,呼吸沉穩有力,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桀驁不馴,就差鼻孔朝天,把我是高手這幾個字刻在臉上。


    人如其名,宇文傲,很傲。


    梅長蘇打量的目光並沒有引起宇文傲的注意,場內有大半人都和他一樣的表現。


    入圍文試的十人之中,論及武力,其餘九個加起來都不如宇文傲。


    妥妥的奪冠大熱門啊。


    “蘇先生,霓凰的終身大事,就全托付在先生手上了。”同坐一席的霓凰湊過來低聲說道,神態自若,仿佛這場比武招親的女主角不是自己。


    “郡主言重了,承蒙郡主看重,蘇某必竭盡全力。”梅長蘇揣著手,不假思索地回道。


    “先生可知,民間有人開盤,宇文傲選婿成功的賠率是一百賠一百零三,但就算是這麽低的賠率,到昨晚封盤,壓在他身上的金額已經超過了二十萬兩了。”霓凰說道。


    “此事蘇某也知道。郡主安心,蘇某向你保證,此番比武招親最終的人選,隻能是郡主自己青睞之人。”梅長蘇言辭鑿鑿。


    霓凰眼神略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說道:“蘇先生,依你之見,入圍的這十人之中,有誰是霓凰的佳偶?”


    梅長蘇身上的寒毛豎了起來,他剛從霓凰的話語裏,似乎聽出了一絲幽怨。


    他想起年少時在樹人院那時,六皇子曾經說過的一個玩笑話。


    除卻人生來的五感,有些女子還有著神秘的第六感,不講道理,不通邏輯,但是卻非常精準。


    難道霓凰就是如此?


    否則他天衣無縫的偽裝,怎麽會被看破。


    “郡主的婚姻大事,陛下都把選擇權交到郡主手上了,蘇某一介草民,怎敢多舌。郡主按著自己的心意走便是了。”梅長蘇避重就輕地說道。


    霓凰沒有就此停步,而是追問了一句:“那如果,這些人,我一個都沒有看中呢?”


    梅長蘇沉默了,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霓凰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和蒙摯不同,他不願意讓霓凰牽涉到他的複仇中來。


    再說,他也不確定霓凰心裏是否還有他。


    這些問題,究竟是出於感情,還是出於執念。


    聰明如他,也難弄明白男女之情。


    “蘇先生如此表現,是我的問題讓蘇先生也覺得為難了嗎?”霓凰步步緊逼,非要從梅長蘇嘴裏再逼出點什麽。


    梅長蘇心裏暗歎,目光在大殿內掃了一圈,停留在了譽王的下首。


    “郡主,蘇某知悉郡主昔日曾有過婚約,但是早已作廢多年。這些年來,這天下英雄就沒有能入你法眼的嗎?我聽聞,郡主和福王殿下....”


    “咳咳咳咳!


    ”


    一陣急促且尖銳的咳嗽聲打斷了梅長蘇的話。


    循聲望去,除了何天這個病王還能有誰。


    “皇兒,你身體還好嗎?要不要宣太醫過來給你看看?”梁文帝一副慈父的麵貌關心道。


    也就是在各國使臣麵前,梁文帝才會裝出這幅樣子。


    何天這個兒子在他麵前的存在感太低太低了,要不是他的一身病,梁文帝怕是早就忘了這個兒子。


    從小到大都不知道在鬼門關前走過了多少回,太醫院的院首提過,何天能夠活到今時今日,是一個奇跡。


    “謝父皇,咳咳....兒臣並無大恙,隻是近來天氣轉冷,偶感風寒,兒臣已經用過藥了,過幾天便好。就不用勞煩太醫跑一趟了。”何天起身謝恩,邊咳邊說道。


    “如此也好,來人,在六皇子旁邊加一個火盆。”


    “是,陛下。”


    “謝父皇。”


    何天重新坐下,似乎是不想驚擾到其他人,捂著嘴輕咳,嘴角卻在直抽搐。


    好你個梅長蘇,我還沒對你怎麽呢,非要把火往我身上引。


    感情糾紛這種破事,他可不願摻和。


    “蘇先生,你方才想說什麽?我沒太聽清。”


    梅長蘇張張嘴,最後無力地吐出了一句:“被這麽一打岔,我也忘了。”


    何天都虛弱成這樣了,他再試圖把何天和霓凰配到一起,是要讓霓凰早日守寡,繼承何天的財產嗎?


    “酒過三巡,這般寡坐也無味,在場既然都是百裏挑一的勇士,不妨趁著今日宴飲,大家再切磋切磋如何?”譽王舉著酒杯笑道。


    太子麵色不太好,但是難得的沒有反對。


    譽王是揣測梁文帝心意才說的這番話,他跳出來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北燕使臣和梅長蘇聽到百裏挑一這詞的時候都感覺有些不自在,他們挑出來的那個百裏並不在現場。


    梁文帝笑道:“皇兒所言甚合朕意。大家隨意挑戰,隻是手下要注意,留些分寸便是。”


    蕭景睿第一個站了起來:“陛下,在下蕭景睿。願向宇文勇士請教。”


    打是打不過的,想讓宇文傲掛點彩都難,但是來之前,蕭景睿已經和前十裏的其他幾個大梁朝的人通過氣。


    車輪戰!


    就算無法讓宇文傲受傷,消耗一番他的體力也好。


    梁文帝笑著點點頭,轉頭看著宇文傲。


    宇文傲慢悠悠地喝光手裏的茶水,蔑視地看了蕭景睿一眼,冷然道:“蕭世子師承天泉劍,不知道劍法火候比卓青遙如何?”


    蕭景睿聽聞自己兄長名字,眉頭微蹙,猶豫了一下,坦白道:“卓青遙是我兄長,在天泉劍法上的造詣比我高很多。不知宇文勇士這個問題,有何深意?”


    “我的童子曾經和他比過一場,三十招內他還能招架得住,三十招後就疲於應付,在四十七招時落敗。你自認不如你的兄長,你兄長不如我的童子,那你覺得,我倆之間,還有切磋的必要嗎?”宇文傲說話的語氣裏滿是不屑和高傲。


    蕭景睿怔住了,他沒聽自己兄長說過此事。


    宇文傲站了起來,雙手作揖行禮道:“陛下,在下有一個請求。”


    “說來聽聽。”梁文帝麵無表情地說道。


    “在下希望在打敗在場的其餘幾人之後,陛下可以恩準我與蒙大統領交手。久聞蒙摯將軍大梁第一高手的威名,希望此機會,能夠和蒙將軍請教請教。”


    宇文傲的話讓殿內不少人臉色都變了,他竟然想挑戰蒙摯!


    梅長蘇凝眉注視著宇文傲,這個人,或者是他背後的人,究竟想要幹嘛?


    先是挑翻他精心挑選出來的百裏奇,接著又要動搖蒙大哥的地位,難道幕後黑手是在針對他不成?


    “咳咳。”還在輕咳的何天伸手擋住嘴鼻,順帶著掩飾住了嘴角的笑意。


    針對梅長蘇幹嘛,隻是裝了這麽多年兒子,他想“孝順孝順”上麵那位父皇罷了。


    最為倚重的禁軍統領敗在敵國一個無名小卒手下,應該能把梁文帝的臉給打腫吧。


    】


    這麽多年的一句句父王,這些欠下的債,總要先收些利息。


    梅長蘇想要報仇他不阻止,但是不代表著要事事按照梅長蘇的節奏來走。


    自他降臨在這個世界上,梅長蘇就隻能當個配角。


    梁文帝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和震怒,看了旁邊的大太監一眼。


    太太監會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嗬斥道:“大膽!蒙將軍堂堂禁軍統領,一介草民,竟敢冒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大太監的動作就是一個信號,譽王緊隨其後:“宇文傲,你先是視在場各位英雄好漢於無物,又公然藐視我大梁朝堂,本王希望你記住,這裏是大梁,不是南楚!”


    太子見風頭被譽王搶了,氣得牙癢癢,但是也隻能跟在後麵輸出:“宇文傲你太目中無人!陵王殿下,你們南楚派這樣的人來參加比武招親,究竟是出於什麽用心?”


    陵王宇文暄苦笑著擺手,委屈道:“陛下,譽王殿下,太子殿下,這實在怪不得我呀,我這位堂弟自小性格就是如此,我打不過他,更加管不了他。”


    宇文暄表現太差太浮誇,在場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在演戲,有心者更能聽出來他在給挑逗譽王和太子的關係。


    聽聽,把譽王都放在太子前麵了,這是在暗示,在南楚人眼裏,譽王更加有希望登上寶座。


    以太子的氣性,就算看得出來,事後也不免要找譽王麻煩的。


    “何況,我心想,我這個堂弟雖然在練武方麵有一點點天分,但是畢竟年紀尚幼,功夫火候不足。蒙將軍那是何等英雄人物,琅琊榜第二,大梁第一高手,這個名頭一占就是十年呀。如果蒙將軍能幫忙教訓教訓我這個堂弟,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實在是感激不盡。”宇文暄用最無辜的表情說著氣人的話。


    被這麽一通擠兌,蒙摯開口了:“陛下,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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