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琰上門的時候,何天正在用晚膳。


    吩咐下人加雙碗快,王公公親自送了過來,放下後領著下人們都遠遠地退了出去。


    蕭景琰腳剛踏過門欄,視線就像被磁石所吸引,聚焦在了一道少年身影上。


    “像,太像了....”蕭景琰失魂地喃喃道。


    人怔在原地。


    何天朝著對麵的旗勝點點頭,笑道:“旗勝,長輩當前,你還坐著幹嘛,我教你的規矩呢?”


    少年腳步挪動,仰視眼前英武硬朗的男子,這,就是自己另一位叔父嗎?


    “侄兒見過王叔。”旗勝說著就要來個跪拜之禮。


    蕭景琰慌了,伸手扶住他,雙臂緊緊地抓住,聲音哽咽道:“乖....別多禮...能看到你,叔父很開心...”


    抬起頭時,眼眶竟已泛紅。


    自祈王兄和林殊死的那年起,他隻流汗流血,再也沒掉過淚。


    本以為,在那一年,他就流光了這輩子所有的淚水。


    可是今日,知曉兄長血脈有了延續,喜不自禁。


    何天在旁邊津津有味地喝茶吃瓜。


    真瓜,保熟的那種,這是他那喜好享樂的紀王叔命人在虎丘溫泉邊上栽培出來的,在冬日裏可是稀罕品種。


    前兩天辦完事回京路上偶然遇到,他“化緣”了幾個,本來是當做飯後水果的。


    結果提前用上了。


    “好啦,邊吃邊說吧,再不吃飯,飯菜都要涼了。”


    接下來,何天就親眼目睹了蕭景琰是如何從一個悶瓜蛋子變成了一個話簍子。


    王府的這頓晚膳,足足用了一個半時辰,這一對叔侄就講足了一個半時辰。


    殘羹剩飯留給下人收拾,何天讓已經露出疲意的旗勝回去休息,自己帶著蕭景琰前往書房談話。


    蕭景琰三步一停,五步一回頭,直到旗勝消失在了視野裏,他才恢複了正常的步調。


    進了書房,何天剛坐下,就看到蕭景琰隆重地朝他行禮:“謝兄長,保全了祈王兄的血脈!”


    何天無語地捂著頭:“別鬧。祈王兄不隻是你的兄長,和我也有血脈親緣。況且,感謝的話祈王兄生前親口和我說過來,犯不著你來替口。”


    蕭景琰這才記起,當初去天牢裏替梁帝傳旨的就是何天,想必何天說的事情就是發生在那時候。


    何天伸手示意蕭景琰坐下,開口直言道:“我想你心中必定有許多疑惑。想問什麽就直說吧。”


    .......


    靖王離去後,何天在書房裏自己呆了一陣。


    捋清楚接下來的思路,何天拉動了牆上的一根繩子,沒過多久,外麵就傳來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


    秦般弱走了進來,徑直走到何天旁邊跪下,把手上端著的羹湯放到了何天手邊。


    何天端起羹湯輕輕聞了聞,沒有異常味道後,才拿起湯匙喝了一口:“唔,味道不錯,有點長進。”


    “能得公子這一句,般弱就心滿意足了。”秦般弱雙手置於膝上,舉止頗為端莊地回道。


    何天瞄了一眼,她的手指有傷,看傷口痕跡應該是做菜時弄傷的。


    “以後這些事情就還是交給膳房裏的人來做。接下來,你有別的事情要忙了。”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遞了過去。


    秦般弱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師父璿璣公主留給她的錦囊,她向來都是隨身攜帶的,隻是之前被何天要了去。


    “公子盡管吩咐。”她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


    “你找個合適的時間和借口,把錦囊裏的東西交給譽王。”何天道。


    “是,公子。”秦般弱柔聲應道。


    何天斜倚著頭,視線投過去:“你覺得譽王得知自己的身世後,會有什麽反應?”


    錦囊裏藏著的是璿璣公主的姐姐玲瓏公主寫給譽王的書信。


    譽王隻知道自己的生母是祥嬪,卻不知道祥嬪就是玲瓏公主,自己身體裏流著一半滑族的血液。


    “譽王此時正是春風得意之時,站在了生平的最高峰,皇位觸手可及。但若是得知此事,想必會寢食難安,晝夜難眠吧。”


    秦般弱是知道錦囊裏藏著什麽的。


    留下錦囊之時,師父璿璣公主曾經交代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絕對不能打開。


    但是師父入土的第二天,她就打開了這個錦囊。


    也是因此,她才選擇了輔左譽王。


    這封書信就是她應對譽王的一個底牌。


    “譽王也能算是你們半個滑族人,如果他成功登基,滑族複國的希望大增,再不濟滑族在梁國境內的遭遇也會好上不少,你就不心動?選擇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我一步步推譽王下火坑?”


    麵對何天的問題,秦般弱臉上波瀾不驚,不急不緩地回道:“公子莫要說笑,也不要再逗弄般弱了。譽王是什麽樣的人,公子隻會比般弱更加清楚。就算我舉滑族之力幫他奪得皇位,以他和梁帝如出一轍的刻薄寡恩心性,成功後也隻會翻臉無情。


    怕是他登基之日,就是般弱人頭落地之時。在大梁國內苟延殘喘的那些可憐族人,也將迎來血光之災,殺身之禍。”


    秦般弱在譽王身邊潛伏了多年,對譽王藏在麵具底下的模樣再是清楚不過。


    她起初對譽王還有所希冀,對來自何天的命令有些排斥,辦事隻出三分力。


    畢竟譽王身上流著的是滑族皇室的血,是滑族正統,若是他登上大梁皇帝寶座,那對於滑族來說,就是鳩占鵲巢。


    但是等看清譽王心性之後,秦般弱權衡利弊之後,就徹底投向了何天。


    她不想,也做不到,用自己的血肉去鑄就別人向上的台階。


    “那你就不怕我和譽王一樣,事成之後,也來個鳥獸盡,良弓藏,走狗烹?”何天突地一個俯身,伸手捏住秦般弱白皙的下頜,語氣玩味地說道。


    秦般弱癡癡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突然笑顏展開,像是冬日裏綻放的一朵嬌豔的玫瑰,危險又迷人。


    “般弱不怕。”


    “為何?”


    “公子可知,公子和譽王、梁帝等人,最不同之處是什麽?”


    “??”


    “公子最不講顏麵。”


    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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