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我怎麽生了你這個爛東西!枉你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竟連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記得!


    你居然狗膽包天,敢做出如此傷風敗德、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這一張老臉都被你和你妹妹給丟光了!


    真是枉為人子!”


    盛紘暴跳如雷,氣得在堂屋裏上躥下跳,看著跪在地上的盛長楓,盛紘的心是越來越堵。


    當初他那一哆嗦怎麽不往牆上去呢!


    生下這麽個沒臉沒皮的混賬東西!


    “父親!父親!”盛長楓帶著哭腔,顧不得跪得生疼的膝蓋,往前挪了幾步,抱著盛紘的腿哭喊道:“父親,兒子隻是一時湖塗,又痛失生母,心憂阿娘,心緒不寧,才會被妹妹的幾句話給迷了心智,犯下如此滔天大錯!


    兒子如今已經徹底醒悟,不求父親原諒,隻求父親莫要因為我動怒傷了自己的身體。”


    王大娘子在旁邊暗暗撇嘴,不愧是那個狐媚子的種,這張嘴就是厲害。


    “你還敢將事情都賴在你妹妹頭上!”盛紘氣得想要抬腳去踹盛長楓,但是盛長楓抱得很緊,他抬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氣得他七竅生煙,奪過大娘子手裏的團扇就往盛長楓頭上打去,邊打還邊罵道:“我盛家都是鐵骨錚錚寧折不屈的好二郎,怎麽就出了你這麽一個沒有半點擔當的壞種!


    你妹妹不知廉恥,見不得家裏姐妹過得好,不顧盛家清譽,要拉著盛家闔府上下一起去死,她是有錯,但是你呢!你愧為她的兄長,不僅不加勸阻,反而為了那些阿堵之物推波助瀾,險些釀成大禍!你還有臉在這裏說讓我別生氣!”


    盛紘家事雖然向來湖塗,但是那也是他任之由之的緣故。


    他在官場上混跡多年,腦子這玩意還是有的!


    盛長柏押著墨蘭回府,從這個兒子口中得知這個女兒竟然不經允許,喬裝打扮成盛家下人想去找張小公爺。


    驚怒之餘,盛紘直接派人把盛長楓和墨蘭兩人身邊最親近的那幾個女侍書童給拿下。


    一頓棍棒就讓他們把知道的東西都吐露了出來。


    “盛家是缺了你花使的銀子了嗎?你就為了那點田鋪莊子,將我們盛家的名聲拋了出去?!”


    盛紘口水噴了盛長楓一臉,盛長楓卻繼續將臉送了上去,努力狡辯道:“父親,你莫要聽那些下人胡言亂語,兒子冤枉啊!”


    “證據確鑿,你居然還敢狡辯!你哪有半點悔改之心啊!來人啊!給我拖下去,重重地打!”盛紘氣得身體直發抖。


    冬榮帶著兩個健仆上來,抓住盛長楓的雙手雙腳,直接把他給抬了出去。


    “父親!兒子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直到被按在了刑凳上,盛長楓終於徹底破防了,扯著嗓子喊道。


    可惜他沒等到盛紘的寬恕和原諒。


    幸好負責打板子的是父親身邊私下和林棲閣來往甚密的冬榮,盛長楓心中慶幸道。


    “啊!”


    第一記板子落在身上的時候,盛長楓先是腦袋一片空白,隨後便是劇烈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湧來,將他徹底淹沒!


    冬榮,冬榮他竟一點都沒留力!


    盛長楓哪裏吃過這樣的苦,十板子都不到,他就已經暈了過去。


    ......


    盛府雖然不小,但盛長楓叫得實在是淒厲,幾個院子裏的都或多或少聽到了些許聲響。


    威蕤軒的如蘭想要去看看,但是王大娘子特意留下的劉媽媽板著臉擋在了門口。


    如蘭隻能悻悻然地乖乖呆著。


    而壽安堂這邊,明蘭和盛老太兩人都無半點睡意,祖孫倆正坐在一起說話。


    “真是家門不幸。我一早就說過了,不能讓墨蘭和長楓養在林噙霜的院子裏,偏偏你父親隻把我的一番肺腑良言當做耳邊風,如今釀成這般惡果,也算是自作自受了。”盛老太難得展露了怒容。


    明蘭見狀,連忙開口安慰道:“祖母您別為著此事氣著自己。二哥哥身邊小廝給小桃傳話了,說二哥哥去得及時,沒讓四姐姐和小公爺說上幾句,一路他拉著四姐姐回來也是尋著僻靜無人的路走,上了馬車直接就回府了。所以隻要約束好府裏下人,消息不會傳到外麵去的。”


    盛老太聽了麵色稍霽,若明蘭說的屬實,那這事隻要關上門來處理,也不至於釀成大禍,壞了一家女子的名聲。


    至於此事的另外一個知情人兼當事人,盛老太和明蘭都沒有擔心他會去外麵多說什麽。


    盛府上午就讓人去給吳大娘子回話了,應了這門婚事。


    張盛兩家即將成為親家,在這等關鍵時刻,張小公爺才是最不想此事在東京城裏鬧出風浪的人。


    事實也是如此,盛家的幾個大門外都有張家的人在外看著,出去的下人都被監視了起來。


    盛家是個渾身是洞的大簍子,下人的口風不嚴,何天不得不多此一舉,做個預防措施。


    誰敢多嘴一句的,那便打掉滿嘴大牙。


    “此事多虧了你,若不是你留了一個心眼,也不能發現墨蘭這姑娘居然如此膽大妄為,竟然偽裝成長楓身邊的女侍離府。也多得長柏在家,要是讓大娘子去馬場帶她回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盛老太看著明蘭稱讚道。


    明蘭淺笑道:“想來也是上天保佑。我和小桃走在路上,恰好撞見四姐姐身邊的雲栽和露種,兩人神色慌張,看到我和小桃就急匆匆地繞路走了,孫女就起了疑惑。


    擔心是四姐姐思念小娘出了什麽事,所以就想去林棲閣轉轉,但是院裏的下人連通報一聲都不肯,隻說四姐姐身體抱恙,已經歇著了,孫女就覺得不對。”


    “所以後來你就急忙跑了回來,讓我派人去林棲閣查看,才揭穿了他們的謊言。又想到長楓和張小公爺同去了馬球場,提醒我去派人去找長柏,長柏及時趕到,阻止墨蘭闖下更大的禍端。是嗎?”盛老太深深地看了明蘭一眼。


    明蘭覺著自己在盛老太麵前,像是被剝了個精光,仔細藏著掖著的那些小心思都展露無遺。


    見瞞不住祖母,明蘭隻能吐舌道:“好吧,我也不瞞祖母。四姐姐的心思在我和如蘭麵前沒有遮掩,所以我知道她一直都覺著自己可以嫁入英國公府,但是如今希望落空,偏還是她最看不慣的五姐姐成了。


    四姐姐心胸....不甚寬大,所以此事難免耿耿於懷,成了她的一個心魔。


    加上林小娘如今又不知身在何地,沒人在四姐姐身邊勸著攔著,孫女就擔心四姐姐一時衝動,做出了些大家都不願見到的事,就花了些銀子,找了個林棲閣小廚房裏做膳食的一個婆子。


    那婆子得了我的錢,辦事倒也還算用心,中午就偷偷去找丹橘,說四姐姐沒有傳膳,我就覺得不對,過去那邊看了一眼,看院裏下人的反應,我就猜到了四姐姐不在府裏了。


    四姐姐冒著父親震怒的風險出府,除了去找小公爺,我也想不出她是為著什麽了。”


    這番話還是收斂了一些,小時候的經曆讓明蘭始終都提防著林棲閣那邊的人。


    她向來都是不吝嗇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那院子裏幾個主子的心思的。


    密切關注林棲閣的動靜是她常年做慣了的事,隻是吳大娘子上門之後,這份關注度瞬間被拉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心裏知道,墨蘭這般自視甚高的驕傲女子,是不會輕易認命的。


    但是,這事關她和五姐姐的姻緣。


    從小到大她事事都讓著墨蘭,但是這次,她想為自己爭一爭。


    她不想,也不會讓。


    盛老太緩緩點頭,眼簾垂下,笑看著放在桌上還冒著熱氣的梨湯。


    這個孫女沒和她都說實話。


    但是她很開心,臉上的褶皺笑成了一團。


    女子在世不易,該為自己爭的時候就得去爭上那麽一回。


    她這幾年的教導,沒有白費啊。


    “來,扶我過去。”


    “是,祖母。”


    明蘭扶著祖母走到床榻旁的櫃前,看著祖母開鎖,取出一個小木盒。


    然後又扶著祖母坐回了桌邊。


    盛老太打開盒子,清點著裏麵的東西,說道:“這些是我為你備下的嫁妝,雖說張家不是那種刻薄人家,且你嫁過去是個滕妾,也能算是半個正頭大娘子,府裏不會短了你的用度。


    但是嫁妝單子厚些,你往後的日子也過得自在些。


    那些府裏的管家、婆子都不是省油燈,該使銀子就得使。


    也不知道張家會送來多少聘禮,又有多少能落到你的手裏,我可得好好為你盤算。


    來,不說了,我和你說說你的嫁妝。


    這個水粉鋪子,是在東邊....”


    明蘭看著祖母拿著一份份田地、店鋪、莊子的契約,如數家珍地和她介紹著。


    燭光流轉下,她的美目中閃著些晶瑩。


    .......


    同住一個屋簷下,人與人的悲歡卻不相通。


    燭火通明的祠堂裏,墨蘭麵對著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火光輝映下,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眼神無悲無喜,卻透著一股死寂和絕望。


    盛長楓的慘叫聲在這裏也能依稀聽到一些,墨蘭沒有一絲心季和不忍,反倒是聽著覺得悅耳。


    可惜佳音不長,才沒一會,就沒了聲響。


    “爛泥,果真就扶不上牆。”墨蘭心道。


    吱。


    祠堂大門敞開,盛紘帶著怒容走了進來,王大娘子本也想跟上,但是盛紘忽地轉身看著她。


    把王大娘子嚇了一跳,正要邁出去的右腳收了回來。


    強行擠出笑容,但是她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盛紘就直接把門給關上了,將她攔在了祠堂外。


    王大娘子:...好氣呀!


    但是她又不敢發怒,盛紘如今頭頂的火都快燒紅半邊天了,她哪裏敢去撩撥。


    就隻能憋著悶氣轉身走了出去,真是氣煞人也!


    這兩個混蛋王八羔子聯手想壞的可是她女兒的大好姻緣,竟然連進去罵幾句發泄發泄的機會都不給。


    門的一側,盛紘不關心王大娘子的那些心思。


    他看著始終背對著他的墨蘭,眼裏既是憤怒又是悲痛,既有不解也有失落。


    他自問對墨蘭的疼愛不低,比如蘭和明蘭那兩個丫頭都要多,就比華蘭少上一分。


    可華蘭是他的頭一個孩子,是他心肝上的肉啊,墨蘭在他心裏分量能和華蘭相近,這已經很能說明他有多疼愛她。


    可是偏偏是這個女兒,做出了這等齷齪事,讓他,讓整個盛家都蒙羞。


    若不是柏哥兒及時,盛家的姑娘都得去投江!


    深吸了一口氣,盛紘帶著怒音道:“我進來這麽久了,你就沒有一句話想對為父說嗎?”


    墨蘭還是背對著盛紘,平澹地道:“父親想聽女兒說什麽?想聽女兒懺悔,哭哭啼啼地和父親認錯求饒,求父親開恩?若是如此,女兒隻能讓父親失望了。”


    “你犯下如此大錯,居然一點悔改之心都沒有?”盛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驚地看著墨蘭:“墨兒,你是什麽時候成了這樣自私自利,寡情薄意的一個人,陌生得讓為父覺得可怕!”


    “自私自利,寡情薄意?”墨蘭嘲諷地重複一遍,然後才繼續道:“事已至此,女兒也知道自己和英國公府是徹底斷了緣分,那也不用再在父親麵前裝那些乖巧模樣了。”


    她被盛長柏強行押回來的時候從他口中聽說了,盛紘已經讓人去回話,同意了這門婚事。


    得了盛家的回信,想來陛下賜婚的旨意也不遠了。


    就算如今張家臨時改變心意,盛家也不能再同意把她嫁過去。


    盛紘願意,王大娘子和盛老太那兩關也過不去。


    她這時候多盼著阿娘能在身邊,有阿娘為她謀劃,她還能有幾分希望,但是阿娘如今身在何處?


    無人知曉。


    在這個家裏,她已經沒有了任何助力。


    至於那最後的一搏,更是可笑,在祠堂跪了這麽久,她都還沒想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紕漏。


    她憋了一肚子的話,才起了個頭,就都在肚裏化為烏有了。


    想到這裏,墨蘭終於轉過身,抬頭仰望盛紘,嘲諷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女兒的這份自私自利,寡情薄意,可都是向父親學的啊。”


    盛紘手指顫抖地指著自己鼻子,難以置信道:“我?”


    “難道不是嗎?父親隻顧著自個兒快活,寵愛我阿娘,抬舉她,讓大娘子受不知道多少官卷人家的笑話和白眼,這不是為了一己私欲嗎?


    我阿娘含冤被賣已經快一旬了,父親嘴上說著無論如何都要把我阿娘尋回來,但是心思卻都放在和張家聯姻這事情上。


    父親可有曾想過,在父親為攀上高枝樂得睡不著覺的時候,我阿娘正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吃了多少苦頭,流幹了多少淚,盼著念著她的紘郎能早日救她脫離苦海。


    論及薄情寡義,女兒真不及父親萬一。”


    盛紘臉色由黃轉慘白,他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了。


    他剛要開口痛斥,胸口憋著的怒氣上湧之下,竟然噴出了一口血。


    血準確地落在了墨蘭的臉上,打濕了她的眼睛。


    墨蘭望著眼前似乎蒙上一層血色的景象,還有正緩緩向後倒下的盛紘,突地笑了。


    盛紘落地的聲音驚動了外麵的人。


    匆忙的腳步聲響起,祠堂大門打開。


    “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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