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女鬼哭得傷心,江舫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想說些話勸勸對方,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結果,很多時候明明沒做錯什麽卻要為做過承擔責任。


    “眾生皆苦,所以才要修行?羽化飛升,從此和光同月,再無紛爭。”


    江舫喃喃自語,看著四周天色越發晦暗,心中的火光卻逐漸明亮。


    修行就是修道,


    什麽是道?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求的道,而江舫的道,就是無愧於心。


    前世,他有太多的遺憾太多的不甘,加班勞累之餘,也曾像女鬼這般弱小無助,那時他最大的心願就是掙錢,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幻想中了雙色球後要怎麽揮霍,


    眨眼間,一切天翻地覆,


    他再也回不去了,那個曾以為要禁錮一生的小辦公室也成了昨日回憶。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江舫從思緒中走了出來,走到女鬼身邊,柔聲道:“馬上就要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女鬼停止抽泣,呆呆看著江舫,過了一會兒,搖頭道:“沒。”


    活著的時候,整日擔驚受怕,連思考心願的時間也沒有,甚至,根本不知道心願是什麽東西,


    死亡對她,不過是一種解脫。


    “時候不早了。”江舫指著天邊的青白殘霞:“你必須要在天黑之前上路,你,準備好了嗎?”


    女鬼點頭,將自己生辰八字小聲告訴江舫,


    說這些話時,她臉色羞紅,似乎想到了某個浪漫的瞬間。


    “等等!”


    在江舫即將燒毀布囊時,女鬼忽然急得叫了起來。


    “怎麽了?”江舫有些疑惑。


    “能等我一會兒嗎?”女鬼不好意思道:“我想看看天上的明月。”


    第一次見麵時,江舫自顧自說了許多話,其中最令女鬼記憶深刻的,是浪漫的月色。


    在那些晦暗的時光裏,她經常晚上一個人偷溜出去,在月光籠罩的夜色下發足狂奔,幻想可以跑到一個沒有煩惱的仙境,


    那時她怎麽也想不到,照明用的月亮竟然象征著浪漫愛情。


    馬上要轉世投胎了,不知道下輩子是人是畜,不知道下輩子有沒有機會在銀色月光下來一場與子偕老,既然現在還沒有走,就趁這最後的空閑,和天上的月亮來一個約定。


    “看月亮?!搞什麽?”


    林遙不清楚江舫和女鬼的對話,也沒有江舫那麽細膩的心思,他隻想趕緊完事趕緊回去。


    江舫擺手,示意林遙稍安勿躁,又抬頭審視夜空,


    今晚有月亮嗎?


    有。


    在天的盡頭,一輪圓月緩緩升起,


    皎潔無暇,散發無盡清輝,


    不知裏麵可有吳剛伐樹?嫦娥捧兔?


    “月亮,我看到你了。”女鬼欣喜而笑,臉上露出稚氣未消表情:“又大又圓,真好看,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好看呢?”


    她說著,揚起臉,對著月亮哼了一段隻有她自己才能聽懂的小曲,


    又變幻出黑色手臂,在月光下的焦土上歡快舞蹈。


    “江公子,我準備好了。”她笑看江舫:“謝謝你。”


    “客氣。”江舫真誠道:“回城以後,我會幫你祈禱,希望你下輩子能無憂無慮開開心心。”拿出準備好的火石,點燃裝有女鬼八字的布囊。


    火苗升騰,


    煙霧繚繞,


    遠處的女鬼身形漸漸消散,但她似乎毫不在意,仍跟隨月光歡呼雀躍,


    等火勢漸漸減弱,女鬼也結束了自己的告別,她麵帶滿足笑容,朝江舫所在位置深深鞠了一躬:“十九、陳橋、雨。”


    很快便消失不見。


    她走得輕鬆,卻給江舫留下了不小困惑,


    十九,陳橋,雨,


    這是什麽意思?


    “別多想了。”一旁的林遙也聽到了這句話,但他並不認為這句話有什麽具體含義,撇嘴說道,“一個沒見過世麵的農家女鬼,她能說出什麽內容?照我說,這八成是臨走前信口說的胡話!”


    “肯定不是胡話。”江舫不認可林遙的推斷。


    在他看來,女鬼是一個很自卑很敏感的女孩,這樣的女孩,絕不會在臨走之前胡說八道浪費恩人時間。


    這句話,五個字,裏麵一定蘊含著十分重要的信息。


    十九,陳橋,雨。


    考慮到女鬼生前活動範圍有限,她說的陳橋,可能是城那邊的陳橋村,


    至於十九和雨,


    十九應該代表數量,雨應該就是風雨雷電的雨,


    難道是說等她死後,陳橋十有八九會下雨?


    這,不符合基本邏輯!


    江舫皺著眉頭苦思冥想,始終想不明白,眼見天色已黑,索性調整方向,準備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等明天回城後再做考慮。


    村子裏還有幾家住戶,林遙本想找這些留守老人討點吃喝要個床位,這個提議被江舫一票否決。


    女鬼雖然不是死在村裏人手中,但村裏人與女鬼的死脫不了幹係,若不是他們的冷漠嘲弄,女鬼怎麽會走上不歸之路?從這個角度,村子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麽幹淨好人。


    總之,江舫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和這些“殺人凶手”同流合汙。


    反正身上還帶著幹糧,大不了今晚來一個野外宿營。


    ......


    兩人沿著村裏的小路走了一會兒,在河邊找到一大片青蔥草地。林遙躺下去試了試,覺得還可以,就在四周放了一些驅趕蛇蟲的藥物,又和江舫分頭拾撿燒火用的幹柴樹枝。


    將撿來的幹樹枝堆在一起,


    拿出火石打出火苗,鼓著腮幫吹了幾口,火花四濺。


    這就有了露營必備的篝火。


    挑選出一根“相貌標誌”的樹幹,撕下衣衫一角,纏上去做了一個簡易火把。


    等這些情調工作完成,兩人盤腿而坐,各拿出幹糧烤吃,中間林遙想去河裏紮幾條鮮魚,卻被江舫再次否決。


    剛來這裏的時候,江舫含冤墜入河中,幸好河中遊魚出手相助,才避免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慘劇,江舫自認不是一個聖母婊,但他有自己的道德行為準則——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江舫,你今天很不對勁啊。”林遙有些不滿:“先前那女鬼哭哭啼啼,我都想一槍戳死她,你倒好,滿臉的柔情蜜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那女鬼的相好呢!還有這河裏的魚,魚本來就是用來吃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算咱們不吃,這村子裏的人也會吃。”


    “這條河裏的魚曾經救過我的命。”江舫指著手裏的幹糧,道,“如果你不夠吃,我的給你。”


    “那怎麽好意思呢?”林遙猥瑣而笑,一邊笑,一邊伸手接過幹糧:“說起來,我還真對你不太了解,要不給我說說你的過去?”


    我的過去?


    江舫苦笑,


    在這個世界,我有過去嗎?


    轉過頭,看向河對岸,蒼茫夜色中,對岸的黑暗裏,隱隱約約透出些許光亮。


    江舫知道,那些光亮,就是“自己”的故鄉,小蠻村。


    好多天過去了,不知村裏的人是否意識到自己是蒙冤者?是否意識到他們“殺”了一個無辜的人?而自己的大哥江川,是否還活在嫂子去世的悲痛裏?


    想到江川,江舫心裏五味雜陳。


    前世,小時候,被人欺負的時候,總希望自己有一個哥哥,能夠用拳頭保護自己不被傷害,


    長大後,麵對繁瑣的工作和日漸年邁的父母,也希望有一個哥哥幫自己分擔生活中的壓力。


    等來到這裏,他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哥哥”。


    然而這個哥哥卻把他當做敵人,當做累贅。


    想到自己被鎖進鐵籠,沉河之前,江川臉上沒一點痛苦和不忍的表情,這樣的兄弟,不要也罷!


    江舫忍不住發出歎息:“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沒什麽故事。”


    怕林遙繼續追問,又主動找話題道:“林遙,你既然是鏢門之後,一定對外麵的事十分了解,能不能給我講一些?”


    聽到這話,林遙頓時打起精神:“這你可算問對人了!不是我自誇,在咱們整個信陽縣,除了牛一老王等有限的幾個人,比我林遙更有見識的不多了,好歹我也是個走南闖北的江湖中人!”


    放下幹糧,手舞足蹈道,


    當今天下,乃妖魔亂世,為辟邪揚正,各地人才輩出,更有許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江湖豪傑。


    這些江湖豪傑,門派五花八門,所擅長武學也各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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