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的幹淨,衣裳料子也好,頭發梳得整齊盤在腦袋上,連腳上的鞋都是新做的,那新衣裳針腳細密,一看就是白寡婦給做的。


    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富娃的,就隻一個白寡婦,我就比不上,不說別的,就拿這新衣裳來說,我就沒有,我這身上的袍子,都不記得是誰給的了。


    我咬著草杆子說:“喲嗬,富娃,你家掉金子了?你娘這麽舍得給你捯飭?相媳婦兒去啊?”


    “去去去,我這身衣裳比你的小命都值錢,碰髒了你陪得起嗎?”


    富娃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擺弄身上的料子,我猜想,這料子肯定是孫管事兒私下給白寡婦的,要不然,白寡婦也沒那麽多錢買。


    村頭每月都有一次集市,但賣的料子遠遠比不上這個。


    這麽一想,我心裏便湧上了一個主意,看著富娃說:“富娃,咱倆來比賽,咋樣?”


    “比賽?比啥?”


    “就你平時跟大壯玩的那個,咱倆比比誰的小雀噴的遠,我要是贏了,你就把身上的衣裳給我穿,敢比不?”


    平時我們沒什麽玩樂的地方,女娃子都被圈在家裏繡花,我們這些個半大小子就聚在一起滿村子野,玩的最多的就是掏鳥窩,再有就是在河邊站成一排,各自脫了褲子比誰尿的遠。


    我跟富娃他們玩不到一塊兒去,這次逮著機會,正好比試一把。


    富娃似乎沒想到我會提這個,張口就要應下,可看了看身上的料子,又猶豫了起來。


    我說:“比不比?不比我可走了啊……大壯說你噴的最遠,我看他是騙我的,你就會縮王八殼裏……”


    “誰縮王八殼裏了?比就比,我還怕了你不成!”


    說好了規矩,我倆一前一後跑到河邊兒上並排站好,現在正好趕上冬歲,河裏的冰在河麵上鋪了一層,尿上就是一個坑,還冒著熱氣兒。


    富娃指著冰麵的一個位置說:“你給小爺瞧好嘍,小爺能尿到那裏!”


    他說著就解了褲子掏出自己的小雀做好準備,我看了看他捏在手裏的東西,也沒多大,就一根手指粗細,但跟我的似乎還不一樣。


    我也解了褲子做好準備,富娃扭頭看我一眼,先是一愣,接著也不比賽了,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他指著我的東西笑得都快岔氣了:“你……哈哈……怪不得說你是留不了種的,你咋跟個女娃一樣?”


    “你才跟個女娃一樣,你有的我也有,你找個女娃脫了褲子看看有這個沒?”


    “你這也叫有?跟個王八一樣,都縮殼裏去了。”


    “縮裏那也是有的,快點兒,還比不比了!”


    被我這麽一吼,富娃又站好姿勢,數了一二三之後,我倆同時發力,小雀順勢發射……


    富娃尿的遠,是男娃裏公認的事情,我當然也比不過他,剛完事兒,他就提了褲子得意地看著我說:“咋樣,你輸了。”


    “輸了就輸了唄,你又不是第一次贏。”我無所謂地說,也提了褲子轉身就走。


    跟富娃比賽,輸贏都不算吃虧,贏了我能得著一身新衣裳,要是輸了也好,我正好想知道自己跟他哪裏不一樣,為啥大嗓門隻說我是天閹貨,卻不說旁人,現在看到了,也沒覺得什麽,不過就是小雀長得不一樣。


    那親兄弟還各有各得樣子呢,小雀當然也不一樣。


    富娃一把抓住我的衣裳,一張大臉挨近我說:“咋,你想耍賴?”


    “誰耍賴了?我隻說了我贏了如何,又沒說我輸了如何。”


    說完,我推了他一下,想趕緊抽身走,誰知道平時他挺壯實的一個人,竟然被我這麽一推就倒了。


    富娃腳底下沒站穩,一滑,整個人就往河麵上砸了下去,“撲通”一聲,愣是把冰麵砸了個大窟窿出來,而他整個人就剛好卡在冰麵上。


    河邊兒的水不深,掉下去也淹不死人,可也擋不住這天冷,富娃在裏頭凍得直哆嗦,上下牙齒碰得啪啪響。


    “你……你等著啊,我叫你娘去!”


    我撂下這句話,撒腿就跑了,一邊跑一邊嘴裏還叫嚷著:“富娃掉河裏啦,白寡婦,富娃掉河裏啦。”


    一路跑到了白寡婦家裏,剛好撞上了往外走的孫管事兒,我倆各自一愣,孫管事兒沒說啥,倒是眯著眼睛把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我心裏卻是想:孫管事兒又來找白寡婦生孩子了?


    “你這娃兒,怎的跑這麽快?”


    “喲,狗剩子,大白天的你就來家偷了,可不是自投羅網了!”白寡婦扭著細腰從屋子裏走出來,對孫管事兒說:“這是村尾的狗剩子,是個……”


    白寡婦話說了一半,那手帕掩住嘴湊進孫管事兒耳邊說了什麽,然後才說:“這小子見天兒的偷雞摸狗,偏偏從沒讓人抓住過現行,跟河裏的泥鰍一樣,滑著呢……”


    她一說河裏,我才想起正事兒來,也不管她說我得話,趕緊說:“白寡婦,富娃他掉河裏了,你快去吧。”


    “啥?!”白寡婦的臉白得跟紙一樣,拎了裙角就往河邊兒跑,嘴裏喊著:“富娃,哎呦我的兒子哎……”


    白寡婦一走,就隻剩下我跟孫管事兒兩個人了,我本來就想躲他,不說我身上還穿著偷了他的衣裳,就隻說他現在看我的眼神兒,我就想躲。


    怎麽說呢,那眼神就跟村裏的賴漢們看見白寡婦的眼神一樣,倆眼直冒火星子。


    於是,想也不想,我轉身就要跑,可孫管事兒比我高比我胖,隻一條胳膊就把我拽回來了,眯著眼睛問我:“你這娃兒跑啥?我又不會吃人,你跑什麽?”


    我身上的外袍本就寬鬆了許多,被他這麽一拽,直接就露出裏麵的衣服來了,被我穿了兩天雖然已經髒了,可孫管事兒還是一眼就給認了出來。


    他兩根手指撚著布料,看我的眼神就更奇怪了,問:“哪兒來的?”


    “富娃給的!”我隨手指著白寡婦跑走的方向說:“富娃說,這是他在半道上撿的,看我沒衣裳穿,就給我了。”


    “哦?半道上撿的?”


    “對,富娃還說了,不讓我告訴別人,孫大老爺,您是菩薩心腸,可不能說是我說的……”


    我扭著脖子對他作揖,老癩子曾經跟我說過,越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兒,越是喜歡別人奉承,你把他捧得越高,他就越信你。


    孫管事兒能做孫家老宅的管事兒,還能隨便安排人進宅子,我想,那他也算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兒了吧。


    “得了,我不說。”他鬆開手,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說:“你小子渾是渾了點兒,可心眼兒實在,想不想進孫家的宅子?”


    “不不不!”我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一樣,後退了兩大步說:“我可不去,富娃想去,你去找富娃吧,我不去。”


    “為啥不去?進了宅子就有好衣裳穿,還能填飽肚子,你也不樂意?”


    “那也不去,那是去伺候人的,我不去!”


    聽我這麽一說,孫管事兒直接愣了,捏著下巴問我:“要是不伺候人,你就願意進宅子了?”


    我也愣了,也學著他的樣子捏著下巴問:“進了那宅子裏頭,還能不伺候人?”


    “你要是不信我,跟去看看不就行了?”


    “那成,那我就跟去看看吧,你要是騙我,就賠給我十隻小雞崽兒。”


    “成!”


    一大一小,一胖一瘦,我和孫管事兒擊掌為盟,我不怕他騙我,頂多也是白跑了一趟,大不了我不要那十隻雞崽兒了唄,隻要我不願意,孫家也不能強逼著我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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