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民正在往老湯鍋裏下豬貨,被王麗一嗓子嚇到了。


    他手裏的豬貨,“咚”地一聲掉進湯鍋裏,湯汁濺了出來,王麗瞪大了眼睛說:“鐵民,你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吧。”


    眼看就到中午了。


    王麗燜好了一鍋大米飯,炒了一個青菜,又把碎肉邊和破皮的香腸等下腳料,碼在一個盤子裏,讓鐵民過來吃飯。


    加工熟食時,經常會有一些豬貨,因蒸煮的溫度沒掌握好,或者加工前,豬貨還處於冷凍狀態,煮熟後奇形怪狀,有的香腸一不留神就煮破皮了。


    用謝桂芝的話講,這種熟食賣相不好。


    這就需要用刀修整一下,切下來的碎肉邊,破皮的香腸,最初謝桂芝娘倆留著吃。


    時間久了,娘倆也吃膩了,有時候謝桂芝就把這些碎肉邊,破香腸帶到市場去,作為特價商品,低價也能賣出去。


    自從鐵民和王麗好上了,王麗聽說鐵民爹好吃這口,便把所有的下腳料,都給鐵民拿回家去,給他爹下酒吃。


    鐵民回家謊稱用五角、一塊的,買回了便宜貨。


    周誌強對這一口,那是百吃不厭。有時候他吃喝完了,剩下的盤底,又便宜了豔子和生子。


    鐵民在王麗家裏,幾乎每天都能吃到,全家隻是虧了周嬸兒口福。


    今天王麗改了主意,她把給鐵民帶走的下腳料,切好了給鐵民吃。


    鐵民有心把這些東西裝起來,帶回家去,給媽和弟弟妹妹解解饞,王麗不高興了。


    她說:“讓你吃你就吃,我寧願把剩下的東西扔了,也不給你那個混蛋弟弟吃。”


    鐵民無話可說,明知道這些東西拿回家去,最大的受益者肯定是生子。


    這小子長得幹巴瘦,吃飯速度賊快,再加上媽習慣了護孩子,豔子吃飯速度又慢,這一盤子肉,至少能被生子幹掉一多半。


    該,誰讓他跟謝桂芝耍混蛋了。


    鐵民悶頭吃飯,王麗沒吃幾口,忽然想起什麽。她拿飯盒給媽裝好飯菜,叮囑鐵民說:“你老實兒在家待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我吃完飯,要去醫院護理爹。”鐵民有了一個新想法。


    王麗娘倆不吃剩飯,他一會兒把剩飯剩菜都裝上,就說帶到醫院,去犒勞劉守成父女倆,人家在幫忙照顧爹。


    他打算半路回趟家,給媽和弟弟妹妹撥出一些肉,把剩下的帶給劉守成。


    “你今天哪都不許去,就給我老實兒待在家裏。”王麗從來沒有的嚴厲。


    鐵民隻顧悶頭吃飯,他不知道王麗為啥突然變得尖刻了,也不想為這事,跟王麗掰扯什麽。


    一會兒等王麗走了,他收拾好餐具,該幹啥還是要幹啥去。


    這就是老實人的倔強。


    “我警告你,今天你敢離開這個家門,我這輩子都不再搭理你了。”王麗有些得寸進尺了。


    “我爹一個人在醫院住著,也不能總讓劉冬梅侍候呀,”鐵民辯解說。


    王麗想了想說:“你等我回來,咱倆一起去醫院,給他們送飯去。”


    “大老遠的,你來回太累了。”鐵民真心不想讓王麗如此辛苦。


    王麗把脖子一梗說:“累死我願意。”


    鐵民的如意算盤,就這樣被王麗打亂了。


    “你聽見沒有。”王麗揪著鐵民的耳朵,讓他做出保證。


    “聽見了。”特民滿足了王麗的無理要求。


    “咱倆順便去磚廠定磚,再找施工隊。”王麗交出了謎底,鐵民壓在心裏的一塊石頭,也一下子解開了。


    這是最好的安排。


    他陪王麗去磚廠,找施工隊,由王麗負責花錢,他隻管出力幹活。


    “咱倆一起去給媽送飯,然後直接去醫院。”鐵民猛吃幾口飯,就要收拾餐具,被王麗攔住了。


    “你就給我待在家裏,等我回來咱們再走。”王麗見牆上的掛鍾,已經十一點多了,急急忙忙就要走開。


    以往都是鐵民去給謝桂芝送飯,今天王麗不知道犯了什麽風,主動要脫褲子放屁,去費二遍事。


    那就讓她去吧。


    鐵民留在王麗家,幹起了老本行,收拾餐具,刷碗打掃衛生。


    生子一大早就做好了盤算。


    大哥去醫院護理爹,中午家裏沒人做飯。他跟媽要了一塊五毛錢,準備買十個火燒,一捆菠菜,回家做菠菜湯。


    一個火燒一毛錢,一捆菠菜不到兩毛錢,估計他還能得到三毛錢好處。


    他跟幾個同學,一路“嘰哩哇啦”講著在鋼廠總院的見聞。


    用救護車拉來的病人,嘴上還被扣個玻璃罩子,罩子上還插了一個膠皮管,直接連在一個枕頭上。


    他不知道那是氧氣麵罩,也不懂那個枕頭就是氧氣袋。


    幾個同學都沒見過這種陣勢,被生子說的,都直勾勾豎起耳朵,聽入迷了。


    猛然,一台二六自行車攔住他們的去路。


    這可是大鏈盒、斜梁、前後脹閘、立鳯牌自行車,在當時堪稱牛逼人的專屬。


    生子隻顧打量自行車了,忘了先看一眼騎車的牛逼人是誰。


    等他端詳完自行車,再看騎車人,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王麗架好自行車,一把揪住生子的衣領。她啥也不說,另一隻手左右開弓,一頓大嘴巴子就抽上了。


    生子的小身子骨,那經得住這頓打呀,他拚命掙紮著就要跑開。


    別看王麗外表瘦弱,她每天拉著小車去進貨,提拎百十多斤重量,就跟鬧著玩似的。


    生子掙脫開被揪住的衣領,頭發又被王麗薅住了,接著又是“劈裏啪啦”一頓巴掌落下來,這下把生子徹底打懵了。


    “服了,我服了。”生子雙手護住臉,哭著求饒說:“我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


    “從現在起,你再敢對我媽瞪一下眼睛,我就整死你。”王麗尖聲利嗓,把生子的同學都嚇跑了。


    生子“嗚嗚”哭著,不住地點頭稱是。


    周嬸兒忙了一上午,和同伴把手推車送回收購站,把收上來的廢品過了稱,拿上空水瓶子,就急著往家裏趕。


    鐵民不在家,她不放心生子在家做飯,怕生子摔壞了碗筷,燙傷了自己。


    周嬸兒急匆匆打開家門,鍋涼著,碗空著,倆孩子都沒回來。


    “這敗家孩子,肯定又跟同學瘋去了。”周嬸兒嘟囔著走出家門,向市場方向看去。


    中午就一個小時休息時間,她來回就得花費十幾分鍾,吃了飯不僅要收拾餐具,還得抓緊時間上炕歇一會兒。


    每次鐵民在家,她進屋就吃飯,吃完飯還能躺下睡一覺。到點了,鐵民再把她叫醒,這一下午精神頭倍兒足。


    周嬸兒心裏煩著,眼睛四下看著,見豔子捧了一堆火燒,外加一捆菠菜回來了。


    “你二哥去哪了。”周嬸兒接過火燒,先拿出一個咬上一口,轉身和豔子往家走。


    “二哥去衛生所了。”豔子聲音不大,周嬸兒聽了,心裏“咯噔”一下。


    “你二哥咋的了。”周嬸兒順手把火燒塞給豔子,轉身便往鐵路衛生所跑去。


    生子被王麗打的鼻口竄血,他一路哭著跑到鐵路衛生所。


    這裏每天內科外科都由一個大夫值班,遇見像生子這樣的外傷患者,基本上都是先免費處理傷口,如果需要打針吃藥,才問上一句父親姓名,工作單位。


    一般情況下,鐵路職工家屬,隻要報上父親的名字,基本上就能得到一份免費藥。


    那時候沒有醫保卡,卻能享受到全免費醫療,包括鐵路職工家屬。


    等周嬸兒手裏掐著半個燒餅,跑到衛生所時,值班大夫已經為生子處理好了傷口。


    生子鼻青臉腫,清一色的皮裏肉外傷。


    “誰把你打成這樣!”周嬸兒先是一聲吆喝,然後才問:“你又把誰給惹著了。”


    “c他媽的,等我畢業的,非一道剁了她不可。”生子抽泣著,被周嬸兒領出了衛生所。


    鐵路住宅這片的菜市場,就在衛生所門口的街上。


    生子走出衛生所,老遠看見謝桂芝的售貨車。


    他有媽做仰仗,隨手撿起一塊磚頭,就朝謝桂芝的售貨車去了。


    “你給我回來。”周嬸兒一把叨住生子,生子掙紮著大喊道:“我要砸了她的車!”


    王麗把生子一頓打,心理平衡了,她騎自行車回到家,對鐵民也有了笑模樣。


    這是最有殺傷力的,鐵民一見王麗笑,心裏就癢癢的。


    他摟過王麗就是一陣親熱。


    王麗為媽報了仇,心情自然好了,麵對鐵民這個小饞貓,喂飽他就是了。


    兩個人在炕上好一陣纏綿,直到把鐵民的激情,都變成了液體,倆人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壞了,還沒去給劉守成送飯呐。”王麗一句提醒,鐵民再看牆上的掛鍾,已經是下午二點半了。


    倆人嬉笑著整理好衣著,帶上一個大飯盒就要出門。


    “還是騎我車去吧。”王麗不光被鐵民寵著,她對鐵民的關愛,也是無微不至。


    鐵民一上午沒閑著,又把炕上活兒做到了極致,再強壯的體魄,也經不住這樣的摧殘呀。


    王麗騎上立鳯自行車,鐵民坐在後貨架上,兩人一路有說有笑。


    他們還特意繞開菜市場,怕被謝桂芝看見了。


    王麗騎自行車,載鐵民到沙河橋,把自行車交給鐵民騎。她坐無軌電車,鐵民騎自行車,一路跟隨在車後。


    到了鋼廠總院,王麗等在外麵,鐵民拿著大飯盒,一路小跑去了病房。


    “你今天不是大休嗎。”劉冬梅看見鐵民,披頭便是質問:“你休班在家,咋不來護理你爹呀。”


    “我單位有事,耽擱了。”鐵民按照王麗交給他的話,為自己做了解釋。


    劉冬梅嘴上沒有抱怨,心裏十分的不痛快。


    按她的想法,鐵民一個半大小子,確實不會照顧病人。她可以幫忙照顧幹爹,但鐵民有時間,必須守在幹爹身邊才是。


    鐵民哪知道劉冬梅在想啥呀。


    他把大飯盒遞過去,裏麵裝滿了肉和大米飯,足夠劉守成父女倆,飽飽吃上一頓了。


    劉冬梅的不滿,因這一盒好吃的東西,而變成了關懷。


    她說:“哥,你明天上白班吧。”


    鐵民點頭稱是。


    “那就別在這耗著了,快回家給幹媽做晚飯去吧。”劉冬梅的善解人意,換來鐵民由衷的微笑。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去和王麗匯合。


    當時雖然交通不夠發達,通信設施也不完善,但辦事效率還是很快的。


    倆人去了沙河磚廠,跟磚廠老板說明情況。先由磚廠老板找到黑包工頭子,談價錢,定磚瓦,交預付款。


    然後定好後天,就是鐵民上夜班這天,帶包工頭來實際勘察場地,扒院牆,打地基,正式開工建房。


    包工頭做出保證,一個星期全部完工。


    需要說明一下,所謂的黑包工頭,就是沒有營業執照的私人建築施工隊長。


    他手裏有幾個瓦匠,還有一些閑置在家,靠幹體力活掙外快的農民,組成臨時施工隊,專門承包個人住房這類的,專業要求不高的土木建築工程。


    鐵民騎自行車載著王麗,用了個把小時,就把蓋房的所有事宜都安排好了。


    兩人在鐵民家附近,有些難舍難離的要分手了。


    “我把生子打了。”王麗從鐵民手裏接過自行車,一隻腳踩在車蹬上,才把這個消息告訴鐵民。


    “這是啥時候的事呀。”鐵民對王麗心有怨言,怎奈已經既成事實了,也不想再多說啥了。


    “他中午放學時。”王麗見鐵民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悅,心裏也覺得,這事做的有些過份了。


    鐵民指點著王麗,想埋怨她幾句。見王麗拉下臉要說什麽,便改口說:“他活該挨揍,行了吧。”


    “你告訴他,今後再敢犯渾,先想想今天的滋味。”王麗丟下一句話,騎上自行車走了。


    鐵民站在那,心裏默默地罵上一句:這個小辣椒,一點虧兒都不吃。


    如果鐵民知道,王麗今天的衝動,點燃了他們全家人的怒火,直接危害到他和王麗的感情發展,他很可能馬上就要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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