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柔住在孫府西邊院子的廂房裏,院子裏種滿了茉莉花,白色的花、綠色的葉子,就像是一簇簇白色的雪花點綴在翡翠上麵,微風拂過,一院子的清香,淡雅怡人。而此刻,孫嘉柔正坐在窗前,看著自己摔傷的右腿發呆,一旁放著一副拐杖。


    夏侯紓的心裏頓時心生憐憫,她揮手示意桂枝和雲溪不必跟著,自己則提了提裙子邁進屋內。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孫嘉柔緩緩轉過頭來,看清了來人後,不禁紅了眼眶,聲音也有些顫抖,道:「姐姐,你總算來了!」


    眼前的孫嘉柔,與在護國寺見到的那日比起來似乎更為憔悴了,身子單薄得仿佛吹一口氣都能把她吹走。夏侯紓來不及仔細觀察,趕緊過去扶住她,心疼道:「才一個多月不見,你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


    孫嘉柔順勢抓住夏侯紓的手,見她後麵沒有人跟著,方含著眼淚說:「姐姐,你幫幫我吧!」


    「有話我們慢慢說。」夏侯紓一邊安慰孫嘉柔一邊扶她坐好,看著她的腿說,「先說說你的腿究竟怎麽回事。」


    孫嘉柔掏出絲絹擦了擦眼淚,才說:「你們下山後,我跟母親又在護國寺住了半月有餘,也不知餘郎從哪裏得知我被困在護國寺,便去尋我。當時母親也在,身邊又有那麽多人看著,我根本無從脫身。後來,他在我的齋飯裏留了字條,約了我在後山見麵,我就想借著去登山的機會與他見上一麵,說不定,這就是我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麵了。可是見麵後,他說要帶我走,我……」


    「所以,你又一次跟他私奔,然後還摔斷了腿是嗎?」夏侯紓基本上已經猜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她隻是不太明白,為什麽孫嘉柔會這麽笨,私奔一次失敗了,還要在毫無計劃的情況下繼續再經曆一次。


    俗話說,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孫嘉柔好歹也出身書香門第,官宦之家,為了一個相識不久又毫無反抗之力的男人,就這樣不顧自己的名節,也不顧家族門庭的聲譽,真的值得嗎?


    「姐姐,我真的想跟他走……」孫嘉柔終於還是哭出來了,淚眼婆娑,我見猶憐,仿佛她口中的男兒郎已經帶走了她半條命,剩下這半條命也著了魔似的非要跟著去,留都留不住。


    突然之間,夏侯紓竟然找不到任何責怪她的理由。畢竟,在她有生以來的十五年裏,還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讓自己魂牽夢縈的男子,她也沒有那種可以為了一個並不熟悉的人拋開一切的決心與勇氣。


    孫嘉柔雙手緊緊地抓著夏侯紓的一隻手,幾乎哀求道:「姐姐,你曾經跟我說過,隻要我不放棄,就一定會有轉機的。現在,我唯一能想到的人便隻有你了,求求你一定要幫我!」


    夏侯紓看著孫嘉柔,心中五味雜陳。


    這件事情原本就跟她毫無關係,她跟孫嘉柔也不過是萍水相逢,完全可以不予理會。她願意來看孫嘉柔,與其說是仗義,倒不如說是她不想辜負孫嘉柔對她的信任。但是現在想想,孫嘉柔對她的信任,似乎也不值得她為他們做任何事。她連自己親表姐的婚姻之大事都不想插手,何況還是並無深交的孫嘉柔。奈何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孫嘉柔,終是不忍心拒絕她。


    夏侯紓便問:「你想讓我怎麽幫你?」


    得到了夏侯紓的默許,孫嘉柔感激涕零。她想了想,又說:「那日我不慎摔下山後,餘郎為了救我也不小心摔了下去,此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可是聽父親的意思,似乎並沒有在山下找到他的人。餘郎他現在生死未卜,而我的腿斷了,出不了這囚籠,所以我想求你幫我找到他。」


    「你想讓我幫你找人?」夏侯紓很是詫異,且不說她跟餘修源素未謀麵,連對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即便見了麵也不認識,就算她答應了,以她越國公府千金的身份,


    隻怕也不方便找吧。


    「我能相信的人隻有你了。」孫嘉柔懦懦道。她可憐巴巴的看著夏侯紓,仿佛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塊浮木,便將所以希望都寄托在浮木上,卻忘了浮木自己都還在水裏呢,一直上不了岸。


    夏侯紓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妥協了:「罷了,我就暫且替你接了這個雷。隻是京城這麽多人,要想找一個人如大海撈針,而且聽你的意思,這件事也過去一陣子了,你總得給我一個方向吧?」


    孫嘉柔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牌來,那是一塊形狀為五瓣桃花的白色玉牌,質地光滑、琳瓏剔透,成色尚佳。如果夏侯紓沒記錯的話,她曾經在漱玉閣的盈月那裏看到過這塊玉牌……


    夏侯紓接過桃花玉牌仔細辨認起來,這塊桃花玉牌的形狀、成色,確實跟那日宇文恪贈與盈月的玉牌一模一樣,甚至有可能就是一塊。一時之間,她竟然分不清這到底是京城裏的新風尚,還是別有深意。她看了看孫嘉柔,警惕道:「這個玉牌你從哪裏來的?」


    孫嘉柔並不知道夏侯紓曾與這桃花玉牌有過一段淵源,滿心都是自己的愛郎,突然被夏侯紓一問,立馬頓了一下,然後如實回答說:「這是那日在後山餘郎給我的,他說如果我們走散了,隻要我拿著這塊玉牌去漱玉閣,就能找到他。」


    「漱玉閣?」夏侯紓又是一愣。


    不由得她再分析也基本上可以肯定這塊桃花玉牌就是盈月的了。也就是說,除了白芍和易舞兩姐妹,還有漱玉閣的盈月也可能是陵王府的人。可是這塊屬於盈月的桃花玉牌為什麽會在餘修源手上,並且還被他用來作為與孫嘉柔的私下約見的信物?這其中必然還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侯紓看著孫嘉柔,突然有點心疼起她來,甚至有點惋惜。她極力壓低自己的聲音問:「你知道漱玉閣是什麽地方嗎?」


    孫嘉柔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也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姑娘,又怎麽會知道這樣的地方?夏侯紓不忍心再打擊她,但也不想她繼續蒙在鼓裏,便說:「漱玉閣乃煙花之地,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而這塊玉牌,我曾親眼看到有人把它送給漱玉閣的花魁。如今你卻說它是餘修源給你的信物。嘉柔妹妹,我希望,不管我查到的結果如何,你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不會的!」孫嘉柔立刻否定了夏侯紓的猜測,忙不迭的辯解道,「餘郎她對我有情有義,絕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或許,這隻是個巧合。說不定是那個花魁自己缺錢就把玉牌賣了,餘郎正好買了下來……姐姐,你是不想幫我才這麽說的對不對?」


    夏侯紓不可思議地望著孫嘉柔,不知道該心疼她,還是該為她感到遺憾。且不說身為花魁的盈月不缺銀子,不需要去變賣這塊玉牌,即便是真的變賣,以餘修源的家底,也買不起這麽貴重的東西吧。


    果然深陷感情漩渦的女人都是沒有辦法理智思考問題的,孫嘉柔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看著孫嘉柔不停為餘修源辯解的模樣,夏侯紓終究還是不忍心拆穿,可她也不想讓孫嘉柔繼續陷在錯誤的感情裏。她思索了一會兒,誠懇道:「我隻是不想騙你。畢竟,你剛才跟我說,你能相信的人隻有我了。」


    孫嘉柔有片刻的失神,但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她搖搖頭肯定地說:「餘郎他不會騙我的。說不定,餘郎隻是覺得這塊玉牌樣式好看,所以做了一塊一模一樣的。」


    夏侯紓明白自己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歎了口氣說:「我也希望隻是這樣。你既然願意相信我,我也會盡力而為。」


    從孫家出來後,夏侯紓帶著雲溪特意繞路去漱玉閣附近轉了轉,然後在漱玉閣大門對麵找了家茶鋪坐了下來蹲點,順便要了


    一壺碧螺春。


    主仆兩人一邊喝茶,一邊留意著漱玉閣那邊的動靜,順便整理一下孫嘉柔透露給她們的線索。


    自上次來了一趟漱玉閣,緊接著又查出群芳會這一神秘組織後,夏侯翊就告誡過她不要再去,因為漱玉閣並非隻是尋常的青樓教坊,它幕後的老板可能就是陵王。陵王手裏控製著的群芳會神出鬼沒,手段毒辣,殺人於無形。而群芳會以女子為主,不僅方便以各種各樣的身份隱藏在普通人群裏,還能因為性別優勢降低他人對自己的懷疑,就連朝廷都拿她們沒辦法,隻能暗地裏追蹤剿滅。


    夏侯紓謹記教訓不敢造次,再加上自己確實對漱玉閣沒有多大的興趣,所以也沒有深入追究。如今看來,夏侯翊做出這樣的推斷倒也合理。縱觀京城之大,也隻有漱玉閣這樣的地方,魚龍混雜,才能掩人耳目,容納下陵王精心培養的群芳會。


    按照孫嘉柔的說法,桃花玉牌是餘修源給她的信物,並且約定讓孫嘉柔日後來漱玉閣找他,那麽桃花玉牌對於餘修源來說肯定也意義非凡。而夏侯紓又親眼見到宇文恪將桃花玉牌送給盈月……也就是說,這塊桃花玉牌中間已經轉過幾次手,他們有的人知道桃花玉牌的寓意,有的不知道。


    不過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宇文恪身為陵王世子絕對不可能不清楚百花令的含義,更不會因為欣賞一個煙花女子就把它隨手送人——盈月必然是陵王府或者說宇文恪的人。那麽盈月為什麽又要把這有特殊寓意的桃花玉牌給餘修源呢?


    可是如果說餘修源把百花令贈與孫嘉柔是出於愛,那麽盈月為何要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送給餘修源?這中間的關鍵人物便是盈月,那個琴技卓絕的花魁娘子。隻要查清楚盈月與餘修源的關係,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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