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條幸子本該開心,但聽聞淩天霄冷漠的語氣,宛若一根冰刺刺入她的身體,令她感到有些窒息難受。良久,北條幸子攙扶著武田真,姍姍離去,臨走之前,她似有若無看向淩天霄,又重歎了一口氣。


    待到他們遠去,段玉瑾搖頭苦笑道:“這姑娘看來對你有些意思。”


    淩天霄白了他一眼,冷然道:“當然有意思,她恨不得殺了我,你沒瞧見方才景象嗎?”他收起劍來,話鋒一轉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段玉瑾悠悠道:“我奉方丈他老人家之命,前來調查那八僧的血案。因為你曾與方丈提過東瀛之人,所以我循線追來,想不到又遇到了你。”


    淩天霄不禁皺眉道:“那你這樣放走他們,你要如何交代?”


    段玉瑾輕籲了口氣,徐徐道:“他們所使招式以伏擊為主,多用暗器輔助,這跟那八名僧人的傷口明顯迥異,不太一致。不過,那些人雖非他們所殺,但也許他們是關鍵的線索,所以接下來我要繼續追著他們,恐怕沒辦法與你喝酒了。”


    淩天霄聳肩道:“要喝酒往後還有時間,何必急於一時,你還是先辦正事吧!”兩人互視了一眼,彼此微微一笑,旋即段玉瑾不發一語,往後掠空數丈,拂袖離去。


    大雪紛飛,淩天霄頹然返回客棧,上官仙瞧他魂不守舍,長籲短歎,一番追問原因之後,露出苦笑道:“你也別往心裏擱去了,她畢竟不是中原人,對方又是她的師父和親人,她背叛你也是人之常情。”


    淩天霄點頭道:“我也明白,隻是仍不是滋味。這世道險惡,我離開江湖三年,一切似是沒有改變,依然是鉤心鬥角,爭權奪利的地方。”


    上官仙伏在他肩上,語氣輕細,柔聲道:“你現在知道我以前多擔心你了。”


    便在此時,屋外卻傳來敲門聲,淩天霄大感驚訝,立時坐起身來,佯裝喝茶模樣。待到門被推開之後,邢月縈走了進來,才正要開口,語聲忽地停住,她瞥向淩天霄,皺眉道:“你怎會在這裏?”


    淩天霄摸了摸鼻子,故作鎮定道:“我來商議大會的事。”


    邢月縈雖仍感懷疑,但此話也合乎常理,並無不妥,故她沒有深究下去。她稍微撇頭,望向兩人上官仙,正色道:“我們禦劍派打算動身了,你們要跟我們一起嗎?”


    淩天霄不解道:“現在外頭不是正在下雪?”


    邢月縈望向窗外,搖頭道:“這大雪隻怕一時半會停不住,況且現在正值冬季,難保往後幾日都是這樣,為了不耽擱行程,我們也隻好被迫上路了。”


    上官仙神情自若,沉吟半晌,輕歎道:“好吧,既是如此,那便一同啟程吧!”


    邢月縈眼珠子一轉,欣然道:“好,那我在樓下等你們。”


    邢月縈走出門外之後,淩天霄露出不解之色,望向上官仙問道:“為何不讓他們先走,我們遲些再動身也行。”


    上官仙淡然一笑道:“身旁有禦劍派的人,可以避開不少麻煩事。況且我若出言婉拒,那也有些不合常理,怕給他們起了疑心,懷疑我們的關係。”


    淩天霄摟著她的腰,笑了笑道:“難得能兩人獨處,可惜又破滅了。”


    上官仙瞟了他一眼,噘起了小嘴,輕歎道:“你要真覺得這事惋惜,那你當初就不該離開我三年之久。”她默然半晌,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續道:“唉,這事不提了,我也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並非有意為之。”


    淩天霄微微一笑,吻了她臉蛋一口道:“早點收拾行囊吧,別讓他們等太久。”兩人稍作收拾一會,便往樓下前去。禦劍派眾人早已準備好,瞧見他們,紛紛上馬在前方開路。上官仙入了馬車之後,淩天霄依舊坐在轅座替她駕車,行駛在眾人後方。


    過了幾日,所幸天公作美,大雪並未阻攔他們行程,眾人如期抵至名劍山莊。這名劍山莊位於山丘上,一旁是偌大的闊林,一旁是平坦的大草原,隻是深冬時分,樹林一片光禿禿,樹梢上滿是亮閃閃的銀粉,地上也是一層厚雪,完全看不出原先綠意盎然的草皮。


    宋仲嵩領在前方,正打算去找名劍山莊的下人代為通傳,沒想到眾人來到大門之時,各大門派的人已聚集於此,他們彼此口耳交談,時不時皺眉,時不時抱怨,氣氛頗為凝重。宋仲嵩遲疑不定之際,白鶴派的掌門丘峻忽地發現了他,趕忙走上前道:“宋大俠,你們禦劍派也接到英雄帖了嗎?”


    宋仲嵩一臉納悶道:“這不是天劍盟發出的英雄帖嗎,為何丘掌門這麽問?”


    丘峻瞧他半晌,歎了口氣道:“原來你也不知情。”


    宋仲嵩皺眉道:“究竟怎麽了?”


    丘峻摸了摸胡子,解釋道:“放眼望去,來到名劍山莊的人均是接到英雄帖,可是我們彼此詢問之下才發現,原來名劍山莊的人並沒接到通知,也不知有英雄帖這東西。”


    宋仲嵩怔了怔,大奇道:“可是這英雄帖明明要我們來此會合,莫非是地點寫錯了?但這麽重要的事,天劍盟又怎會這般疏忽呢?”


    丘峻搖了搖頭道:“這事我們也不清楚,但眼下更迫切的問題,應是去留一事。因為各門均遣人過來,名劍山莊還在評估是否能容下這麽多人。我們已等了一會兒,至今尚未看到他們討論出結果,真是急死人了。”


    宋仲嵩仰頭望天,尷尬道:“這大雪紛飛時節,老待在外麵受寒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們先下山去,看看客棧還有沒有位置。”


    丘峻尚未答話,大門忽地被人推開,一名男子率領幾名下人走了過來。宋仲嵩一眼望去,立即認出此人是名劍山莊的總管郝少方,他衣冠楚楚,一身華服,走上前作揖道:“回報諸位英雄豪傑,我家主人已答允讓諸位入內,但有一個條件,那便是每個門派隻限十人。”


    蒼海觀的掌門餘辛全聞言大驚,雙目一瞪,語氣不悅道:“大夥人千裏迢迢來此,外頭風雪又這麽大,難道名劍山莊待客之道如此不近人情?”


    郝少方眉頭輕蹙,輕歎了口氣道:“餘觀主言重了,但放眼瞧去,這裏至少百餘人,倘若事前通知倒也無妨,可是諸位這般臨時登門造訪,我們一時之間也難以準備好。”


    餘辛全低喝道:“打地鋪也行,隻要讓我們有地方睡便可。”


    郝少方猛地搖了搖頭,無奈道:“餘觀主,這可萬萬不得,倘若日後傳了出去,那才真是令人貽笑大方,看不起我們名劍山莊。”他沉吟半晌,續道:“不若這樣,山下還有幾間客棧,我會派人去疏通一下,還請各門派揀人下山,剩餘十人便可移駕別院。”


    餘辛全怒現於色,還打算其辯論之時,一旁七璿派的掌門弘華師太忽地道:“餘觀主,你不必再說了,郝總管也不過是聽命行事,你又何必處處為難他。況且他沒有說錯,我們此番未經通知便前來,又怎能怪他人待客不周?”


    餘辛全被她一指責,頓時臉紅脖子粗,忿忿道:“弘華師太,莫非你要我看著我底下弟子在這漫天大雪之中凍死嗎?”


    弘華師太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丘觀主未免言重了,這兒離山下不過幾十裏,貴派弟子隻須小施輕功,約莫半炷香左右便可抵達,又何來凍死受寒之說?”


    餘辛全登時一怔,當場啞然無言。弘華師太為出家人,但在武林之中威望甚高,身分地位宛若空隱寺的圓空大師一般超然。其他們派紛紛點頭,一致同意弘華師太所說的話。餘辛全眼見多數人讚同,知道再強爭下去徒增難看,隻能冷哼一聲,不情願地退去。


    郝少方瞧他們終於下了定論,雙手一擺,上前恭敬道:“那就請各門派前來遞交名單,我會指派下人帶你們去各自的別院歇息。”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開始交頭接耳,似是忙於決定人員去留。宋仲嵩所帶出來的禦劍派弟子約莫三十餘人,迫於無奈之下,他也開始分配了起來。過了良久,他決定好留下人選,其中便有嚴穆和邢月縈他們兩人。


    淩天霄和上官仙代表俠客山莊,僅有兩人出席,故無須擔心人數。淩天霄笑了笑道:“我們隻有兩人,還請帶路。”


    郝少方問道:“敢問兩位所屬何派?”


    上官仙將麵紗取下,氣定神閑道:“俠客山莊。”


    郝少方雙目一凝,幹咳一聲,沉聲道:“原來是俠客山莊的上官姑娘,我一時未認出,還請上官姑娘見諒。”他抬起頭來,看向一旁問道:“那這位少俠是?”


    上官仙微一欠身,平淡道:“他是家父的舊識,此次也是代俠客山莊而來,還請你將我們兩間房間分配在隔壁,也好有個照應。”


    郝少方怔了半晌,皺眉道:“上官姑娘此次前來,身旁未帶半個ㄚ環嗎?”


    上官仙望了她一眼,反問道:“有什麽問題嗎?”郝少方雖覺奇怪,但也沒立場過問,於是他點了點頭道:“明白了,我這就派人帶你們去別院。”


    他向後方使過眼色,一名美婢腰肢款擺,走上前來,畢恭畢敬地道:“叫我幸兒就好了,兩位待住在名劍山莊的這段期間,便是由幸兒負責侍奉兩位。”


    淩天霄定睛一瞧,此女生看上去約莫二八年華,身材豐滿,眼神秀麗明亮,雖稱不上什麽絕世美人,但也是秀色可餐,足以讓男人多瞧她幾眼了。上官仙朝淩天霄橫了一眼,雖未發一語,但雙目冷冽如冰,刺得他立時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低下頭去,避開懾人視線。


    兩人被幸兒引入大門,走了好一會兒,來到一處幽靜別院。名劍山莊占地寬廣,放眼望去的數個山頭,均屬於名劍山莊的地。他們所居的客房,不像客棧單純隔間的簡陋,而是以廊院式院落為基準,院子中軸線為主體建築,周圍俱是回廊。本來這裏可容納至少十人,但因淩天霄和上官仙僅來兩人,所以顯得較為空蕩冷清。


    幸兒將兩人行囊安置好後,正打算告退,卻被淩天霄搶先截口道:“最近天氣寒冷,我想多拿些柴薪,不知幸兒姑娘可否帶我去柴房一趟?”


    幸兒微一施禮道:“這是幸兒該做的事,淩公子不該紆尊降貴前去柴房。”


    淩天霄露出微笑道:“其實是這樣的,我想要四處走走,順便看看四周景色,勞煩幸兒姑娘能替我帶路了。”幸兒被他大手握住,驚訝之下縮起玉手,赧然道:“幸兒明白了。”


    淩天霄笑了笑道:“那有勞幸兒姑娘了。”


    幸兒拗不過他堅決的態度,無奈之下隻得點了點頭帶他去柴房。兩人來到柴房門外,幸兒指著堆在柴房外的薪木,頷首道:“淩公子想要拿多少?”


    淩天霄瞧了她半晌,好似在打量什麽,幸兒被他灼灼雙目盯著羞窘,不自覺地低下頭來。淩天霄露出微笑,忽地道:“我未自報姓名,你怎知道我姓淩?”


    幸兒當場一怔,麵色尷尬道:“剛才各門派待在門外,我恰巧聽見。”


    淩天霄搖了搖頭,淡然道:“方才外麵少說幾百人,你怎會聽得這麽仔細,這未免不合理,你說是吧?”


    幸兒雙肩一顫,驚詫道:“若淩公子沒事的話,幸兒就先告退了。”


    淩天霄雙手還臂道:“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嗎?我方才抓你手的時候已確認過了,你就是北條姑娘對吧?其實之前我一直忘記告訴你,我的鼻子可靈了,你身上用來易容的胭脂味,那可是瞞不住我的。”


    幸兒倒抽一口涼氣,秀眸正視他片晌後,長歎了一口氣,無奈道:“唉,想不到竟被你輕易看穿了,看來我太小看你了。”言罷,她將臉上的妝容抹去大半,露出她原本姣好的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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