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微微一笑,“想不到冷姑娘的輕功不錯。”


    “換作他人,冷如霜興許當作稱讚,但從你口裏說出,反而像嘲諷。畢竟跟你相較起來,冷如霜如此雕蟲小技,不過班門弄斧。”


    “我是真心的。”水中月苦笑。


    底下院子傳來喧鬧聲,兩人不約而同看去,隻見破廟外停著一輛精美的雙輪馬車,從車廂裏走下一個人。水中月定睛一瞧,他認得此人,此人正是方才緊跟在東方鴉身側的人。


    冷如霜輕瞥水中月,瞧他眉頭深鎖之姿,不禁莞爾一笑,“那人叫董闖,他是東方鴉手下最厲害的護院,同時亦是他的心腹。”


    “我沒看過東方鴉,難道他沒來?”水中月納悶。


    “你這人哩,有時候精明,又時候看起來又不諳世事。東方鴉是何等人物,他在淮青城少說也頭有臉,這種事他又怎會親自出麵?改日若東窗事發,他大可將責任推給下人,甚至演上一出大義滅親的戲。”


    “想不到這人比我想得更可怕。”水中月臉色微變,倒抽一口涼氣。


    正當兩人閑聊之際,底下董闖拿出了一隻沉重的束口囊袋,輪不破雙目一亮,臉上泛起笑意。水中月不必問也能猜出裏麵是甚麽,依其沉甸甸的模樣,裏頭的錢肯定不少,他暗忖道,東方鴉不愧是錢莊少主,揮金似土。


    冷如霜看到眼前這一幕,繃起秀臉,語氣如冰,“以往都是別人給我的情報,今日親眼所見,更對此人心寒。幸好爹當年派人調查,沒有輕易答應婚事,否則我一生清白便毀於青城四公子手裏。”


    “甚麽意思?”水中月大訝。


    冷如霜搖頭苦笑地說,“實不相瞞,當年他們初入武林,備受矚目,均曾向我爹提過親。幸好我爹身為副指揮使,不易輕信於人,私下調查後,發現他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最終親事不了了之。”


    “幸好你沒嫁給他們。”水中月苦笑。他雖不想說三道四,但單憑幾人昨晚意圖玷汙冷如霜清白之事,便可知他們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冷如霜若真踏其家門,隻怕不會有好日子過。


    “雖說不嫁給他們是好事,但我終得嫁人。”冷如霜深深歎了口氣。


    “正所謂欲速則不達,此事切莫倉促決定,還是隨遇而安吧!”


    “事情沒這麽簡單,若我再不嫁人,隻怕日後更加麻煩。”


    “此言何意?”水中月不解。


    “倘若我保持現狀,身旁總是會出現像青城四公子這樣的人。提親事小,最怕他們不擇手段,那才令人不堪其擾。”冷如霜幽怨地說,“這些人不過武林中人,要推辭倒也不難,更怕的是朝廷中人,有些人官位比我爹高,若他們要納我為妾,隻怕我爹很難保我。”


    “不若這樣,你帶發修行,意下如何呢?”


    “這也不成。”冷如霜淒然一笑地說,“實不相瞞,我是獨生女,倘若不成家,那冷家勢必無後。我爹曾立誓說過,倘若我有幸生子,長子必從冷姓,以便冷家延續香火。”


    “長子?”水中月大皺眉頭。


    “不錯,正因如此,很多家世顯赫之人,即便有意,亦是望之卻步。”


    “這委實不能怪他們,畢竟他們娶妻生子也為傳續香火,若是你肚皮爭氣那倒也罷了,就怕你隻生了一個兒子。”水中月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你們男人呀,總是隻為自己著想。”冷如霜斜挪玉容,白了他一眼,“常言道兩女不共事一夫,總要我們弱質女流堅守婦道,卻從未有人指責男人三妻四妾。冷家隻有我能延續香火,你們男人可不同,大可找很多女人為你們生下兒子。”


    水中月被她瞪得頭大如鬥,幹咳一聲,搔頭尷尬地說,“趁天色尚早,我們早些回去冷香舫興許能小憩一會,畢竟傍晚還得去醉香樓。”


    “你又想岔開話題了。”冷如霜忽地道:“一直都沒談過你的事,你對未來有何打算?”


    “我?”水中月仰望天空,微笑地說,“月下燈前,有酒有肉,那便足矣。我向來及時行樂,對未來沒太多思慮。”


    “你不想在武林闖出個名號,成家立業嗎?”


    “除了經常到處漂泊流浪的義父外,我等同孤身一人,毫無牽掛,向來遇事隨遇而安。”水中月聳了聳肩。


    冷如霜嬌軀微顫,一雙秀眸睨睇而來,輕歎道:“我真羨慕你這麽悠閑自在,有時我也很向往自由。”默然片晌後,她幽幽道:“回去吧!”


    雨雪紛飛,華燈初上,醉香樓大門外張燈結彩,人潮絡繹不絕,大隊車馬排了兩百餘尺,人們比肩接踵排隊搶著入內。今日有姬若雪在場,許多人遠道而來,一睹豐采,盛況空前。


    普通人家聽歌閱舞便足矣,有權有勢之人紛紛摩拳擦掌,恨不得把家裏的瑪瑙、琥珀、翡翠等珠寶首飾全帶在身旁,僅為聊表心意,取悅佳人,看看是否有機會抽到上上簽,奢望成為姬若雪入幕之賓。


    水中月將馬車停靠外牆,醉香樓的下人趕過來,牽馬去後方馬廄。冷如霜披著一身雪貂裘鬥篷,臉掛薄紗,輕挪蓮步,並肩地走在水中月身旁。水中月望著前方,皺眉道:“這兒不是煙花之地嗎?怎跟我印象不太一樣,居然有婦孺前來?”


    冷如霜白了他一眼,“聽你口氣,好似常來這種地方?”


    “嘿,義父怕我在山林練刀太無趣,他總說及時行樂,做人應適時放鬆,偶爾帶我下山見見世麵。”水中月一臉尷尬。


    “銀冠侯老前輩怎是那種人,我瞧是你自己想去吧!”冷如霜嗔怪道。


    水中月微一苦笑,岔開話題,“你方才還沒答我。”


    冷如霜白了他一眼,“西門家是武林世家,礙著麵子總要遮掩一下。醉香樓的主樓委實是普通酒樓,共分三層,其大廳為宴會歌舞之所,上兩層是客房。”冷如霜指著左右兩旁數十個燈紅酒綠的熱鬧院落,俏臉微紅,抿唇道:“那兒才是他們的銷金窟。”


    “今晚是去主樓嗎?”水中月問。


    “這兒消費可不一般,你有閑錢嗎?我答應銀冠侯老前輩金援你,但可不會把錢花在這種地方上,你趁早死心吧!”冷如霜別過俏臉,不再理睬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水中月大感頭疼,自從來了醉香樓,他總感覺自己說甚麽都不對。事實上,他很清楚原因,畢竟冷如霜乃家世良好的大家閨秀,本就對這種煙花柳巷之處稍加牴觸,自己問東問西,看似興趣盎然,當然會遭冷眼相待。


    “姬若雪會在主樓正廳獻舞。”冷如霜忽地說。


    “說起姬若雪,你跟她熟識嗎?”水中月好奇地問。


    “你若對她抱有興趣,我勸你最好放棄比較好。”冷如霜淡然自若地說,“你可聽說三江?從青江延伸過去,途經烏江和朱江,通稱三江。姬若雪擅長歌舞,經常在三江巡回,又被稱『三江第一名伎』。”


    水中月沉吟半晌,提問道:“北辰鷹提到的武林十二金釵是甚麽?按他說法,你似乎是其中一人?”


    “那不過是一群無聊人士想出來的稱號,他們依照美貌外表,選出自認為最美的十二名女子,擅自稱為武林十二金釵。”冷如霜美目射出鄙夷之色,不屑道:“他們根本不知此舉,造成多少女人不堪其擾,終日躲躲藏藏。”


    “有這麽嚴重嗎?”水中月訝道。


    “對男人來說,武林十二金釵並非滿足私欲這般簡單,更象是種身分炫耀。彷彿誰擄獲其芳心,便是男人之間的英雄,一想到此,真令人作惡。”


    “這我倒能理解。”水中月輕歎道。


    “你也跟那些男人一樣?”冷如霜玉顏生寒。


    “你誤會了。”水中月臉色忽沉,肅穆地說,“當年我爹是鏢局武功最好的人,在地方小有名氣,之所以被山賊劫鏢,正因那群山賊想殺了我爹出名,我永遠無法忘記他們沾沾自喜的嘴臉。”


    冷如霜沒想到他提起此事,赧然低頭,歉疚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勾起你不好的回憶。”


    “不必多心,這事本與你無關。”水中月微一苦笑,話鋒一轉,“對了,姬若雪這樣反其道而行,如此高調行事,不會惹來麻煩嗎?”


    冷如霜俏目凝注他,淺淺一笑地說,“你別看她是名歌伎,她幹爹千利久乃東瀛茶聖,一生鑽研茶道,製茶品茗一絕,深得許多武林老前輩喜愛,時不時便邀他去府中作客。姬若雪若出事,隻怕武林將祭出通緝令,誓殺賊人不罷休。”


    “原來是這樣。”水中月心中大訝。過了半晌,他想起甚麽,“對了,姬若雪武功是不是很厲害?”


    冷如霜美目亮出異采,仔細盯著水中月,欽佩道:“你這人直覺真可怕,你猜得不錯,若非她乃歌伎之身,不常涉足武林,否則有傳言說她是年輕一輩武功最具潛力的人之一。”


    “她武功是跟誰學的?”


    “有一說是跟她幹爹學習,千利久雖平日種茶,但武功深不可測。另一說是她生母乃東瀛著名流派之女,他自幼學習東瀛刀術,如今大成。”冷如霜搖頭苦笑,“其實這些均是傳聞,沒甚麽人見過她施展武學。江湖上另有兩種說法,其一是說她不諳武學,但身旁有高手保護。其二是說她武功平庸,但機關暗器運用一流,許多人被算計後自覺有失顏麵,對外謊稱她武功高強。”


    “連你也探不出虛實嗎?”


    冷如霜輕歎口氣,“千利久茶藝一絕,皇後娘娘深感興趣,多次召他入宮。單以此身分,我爹便不敢太過深入調查,避免開罪了他,皇後娘娘一個怪罪下來,仕途毀於一旦。”


    便在這時,忽聞身旁傳來一個聲音,兩人轉頭一瞧,原來是西門雀從大門走出來親自迎接他們。西門雀身旁跟著一個人,他麵色蠟黃,鼻鉤如鷹,雙目深陷,身材精壯勻稱。一開始水中月以為是護院,經西門雀介紹後方才得知,此人乃是醉香樓的總管莫多聞。


    西門雀熱烈地招呼完後,兩人被他帶進了院裏。此處布局以中軸對稱,一條大道貫通東西,兩旁近數十個四合院落和數個亭閣,院子裏綴以花石魚池,假山流水,花卉滿園,看上去宛若世外桃源。通過中央道路,眾人來到醉香樓,外麵排著冗長隊伍,似是檢查身分。西門雀身為醉香樓少主,自是沒人敢攔他。


    醉香樓正廳為了騰出空間,舍棄以往的桌椅,改用短幾軟墊,方便眾人亦能盡情一窺台上歌伎,不必擔心被擋住視野。坐席後方有張矮榻,水中月環視四周,此榻是為了避免賓客之間爭執,一個賓客隻準帶一個ㄚ鬟或隨扈,位置多半在主人坐席右側後方的矮榻。


    入座之後,西門雀雖想跟冷如霜促膝長談,但他身為醉香樓少主,處事必須八麵玲瓏,稍作寒暄幾句後,便去跟其他貴賓虛與委蛇,看似分身乏術。


    歌伎上台暖場後,數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來到短幾旁,笑聲盈盈中,為賓客添加酒水,恭敬地奉上熱巾拭臉抹手,將客人服侍得無微不至。俏婢經過長年訓練,媚態畢呈,打鬧中欲擒故縱,惹得男人心裏發癢,恨不得劍及履及。


    醉香樓雖招待尋常人,但周圍婢女僅穿輕薄羅裳,外罩若隱若現的紗袍,稍低下身來,敞開的衣襟窺見深溝險壑之處。水中月是個男人,對其多少感興趣,恣意梭巡一會後,旋又移回目光。


    冷如霜瞧見他這樣,抿起下唇,冷哼一聲,“看來有人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水中月報以苦笑,微傾身子,低聲道:“反正我隻是閹人,看一眼又何妨?我有心無力呀!”冷如霜瞪了他一眼,似在怪他算舊帳。


    大廳四周的燈火被撚熄,燈光瞬間暗下,僅留舞台上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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