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畫敏在窗前梳頭。趙世宇進來,站在旁邊觀看。那烏黑的瀑布直瀉而下,讓趙世宇很想伸手撫摸,體會那柔軟的質感,再放到鼻子邊嗅一嗅,感受那淡淡的幽香。當然,他隻敢想,不敢付諸行動。


    趙世宇不眨眼地觀看,李畫敏不自在了,她感覺到奇怪,在這農忙時節,他咋有閑心看自己梳頭。


    “阿宇,你有事嗎?”李畫敏忍不住問。


    趙世宇的目光由烏亮的秀發轉移到精致的小臉上,柔光轉動:“敏敏,等你梳頭後,我教你生火做飯。今天的晚飯可以等我回來再做,中午我不一定有空回來,你要是不會生火做飯,會餓肚子的。”


    原來是為這個在等自己。李畫敏加快梳頭的速度。


    趙世宇沉默了片刻,遲疑地問:“敏敏,你每天晚上都哭泣。來到我家,你覺得很委屈?”


    拿梳子的手停頓在半空,李畫敏愣住了。呃,每天晚上躲在被窩裏哭的事,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呢,原來他全知道。腦筋飛快地轉動,李畫敏為自己晚上哭泣找到了充足的理由:“發生這種大事,全家人就剩下我一個,我的叔伯們又那樣行事,我心裏好受麽?”


    “原來,你為這個難受。敏敏,你從來不提翻船的事,我以為你把過去的事全部忘記了。”趙世宇釋然,繼而憐憫地望自己新婚的媳婦,“敏敏,那事已經成為過去,不要再提它了。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們就是你的親人。你有煩難的事,別憋在心裏,跟我說,讓我們一起分擔,好嗎?”


    李畫敏怔忡地望趙世宇,她在研究,這話中的關切、那明眸中的柔光,是真情流露還是作戲。這個高大的男子坦然地凝視自己,叫李畫敏茫然:相識才幾天,就生情了?讓人難以相信。


    “敏敏,你起床了沒有?該做早餐了。我和阿宇還要去幫盧二娘收割稻穀呢。”外麵傳來月娘不悅的叫喊。


    李畫敏答應著,匆匆忙忙梳頭完畢,與趙世宇一道走出房間。月娘坐在廳堂外的屋簷下,她在忙著把兩簸箕的小蠶蟲分為三簸箕,李畫敏遲遲不出來做早餐,讓月娘不高興。過去幾天的早餐都是兒子做的,今天兒子不做早餐,月娘沒有想為什麽,隻是想,像兒子這樣勤勞的人,不做早餐肯定是忙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去了。


    聽到腳步聲由東廂房裏出來,月娘頭都沒抬,埋怨說:“敏敏,農忙時節要早起。現在這時候已經有人到田邊收割了,咱家還沒有做早餐,不像話。”


    李畫敏不敢回嘴,她偷偷撇了撇嘴,腹誹月娘是個挑剔的婆婆,要不是她的兒子來糾纏,自己早出來了,她隻說媳婦不說兒子。


    “母親,敏敏早起床了,是我有事跟敏敏說,她才出來遲的。”趙世宇不想媳婦平白無故受母親的氣,忙解釋。


    月娘沒話說了。李畫敏洗漱完畢,趙世宇已經把柴火、米準備好了。


    廚房裏,趙世宇在教李畫敏生火、熬粥。


    “敏敏,你把火熠子的套子除掉,把它靠近打火石上。敏敏,你自個別太靠近,會燙到你的,這手要抓住下麵的鐵套子,要不會燒到手的......”


    趙世宇耐心十足,溫和地指點。李畫敏在這低沉的男音指導下,順利生火熬粥。


    “你瞧,生火其實很簡單。”趙世宇衝李畫敏笑了笑。


    李畫敏難為情地抿嘴笑。這樣簡單不過的事,昨天自己居然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為此鬧得全家不愉快。接下來,趙世宇又教李畫敏等水煮沸後,如何減火慢慢熬粥。這番教導,老師說得詳細,學生聽得專心,趙世宇順便說了如何做飯。


    廳堂外的屋簷下,月娘聽得鬧心。這種簡單的事媳婦都不會,可見是個笨的;兒子柔聲柔氣地說話,媳婦隻是用鼻子“嗯”“嗯”地答應,月娘可以想像得出兒子說話時那討好的笑臉。兒子咋老是對媳婦低聲下氣的?


    趙世宇挑水去了。李畫敏在熬粥的同時,去西廂房外割下一小塊醃野豬肉,切成片,拿來一小把蘿卜幹切了。等稀粥熬好,李畫敏把野豬肉與蘿卜幹一起炒,再灑上點蔥花,香噴噴的,端到廳堂的小圓桌子上。


    用過早餐,月娘和趙世宇就得去幫盧二娘收割稻穀了。


    “敏敏,大蠶蟲就快要上山了,你今天多采些桑葉回家,晚上多喂蠶蟲,吃飽了讓它們早早上山。我和阿宇因下田收割衣服特別髒,你洗衣服時多搓洗幾遍。瞧今天的太陽是特別的猛烈,你可不要忘記去澆咱家的蔬菜。我和阿宇收割後是要幫盧二娘脫粒稻子的,回來得很晚,家中的事你料理妥當了。”月娘臨出門,又叮囑一番。


    李畫敏答應了,心中嘀咕:“你有必要把這種話說了又說麽?好像你不安排工作,我就偷懶似的。”


    趙世宇也有叮囑的話:“敏敏,你過去沒幹過活,別太勉強了,能幹多少是多少,實在做不了就等我回來再做。你隻要盡力而為,就是做不了我和母親不會怪你的。中午得做飯吃,不能隻喝羊奶。你要是在家中悶得慌,可以去找依蘭說話,她是成天呆在家中的。”


    李畫敏聽得有趣,這月娘生怕自己偷懶,恨不能叫自己整天不停地幹活;這趙世宇卻是叫自己量力而為,別累垮了。還是這趙世宇有人情味。李畫敏偷偷看趙世宇,他在望自己微笑,忙低垂下頭避開四目相視。


    月娘拉長了臉。


    走到張依蘭家大場地下的小路時,月娘開始教導兒子。


    “阿宇,有敏敏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媳婦,難為你了。”月娘說完話,長歎一聲。兒子已經長大成人,許多話不能開門見山地說,得旁敲側擊地進行,既不落下挑撥兒子、媳婦的嫌疑,又讓兒子挺直腰板做人。


    “母親,沒什麽。”聽母親的話,似是說娶李畫敏為妻委屈了自己,趙世宇不覺得自己委屈。


    “昨天我們幹了一整天的活,回到家還得做飯吃,你不生氣?就是羅家那個阿富嫂子,也懂得生火做飯。”月娘耐心引導。


    趙世宇沒有領會母親的用意,笑了笑:“母親你放心,今天回來有飯吃了。”


    月娘糾結,原想引出兒子對媳婦的不滿同,趁機教導兒子壓製媳婦的,兩次都沒有成功。


    月娘想了想,不甘心地問:“阿宇,你跟敏敏在一起時,你對她又說又笑的,她總繃著臉不吭聲。敏敏咋不搭理你?”


    趙世宇心虛,幹咳了幾聲,心想:“難道母親看出了端倪?”趙世宇支吾半晌,方說:“這個麽,敏敏家中剛遭災難,她心情不好,哪裏有心思說笑。”


    看出兒子的困窘,月娘哪肯放過這好機會,趁機說:“阿宇,要像個男子漢。男子漢就得敢作敢當。男人是女人的天,女人得依賴男人生活,向來如此。”


    “母親,你認為我不是男子漢,我活得窩囊?”趙世宇莫名其妙看母親,自己在長樂村雖不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可也沒有誰敢小瞧自己。


    “不是的。我是說......”月娘想不出跟兒子怎樣說。


    迎麵走來一對年輕夫婦,男的高高瘦瘦像竹竿,女的肥胖黝黑似紡錘。月娘、趙世宇見到這對年輕夫妻,停止說話,看都不正眼看他們一眼,雙方擦肩而過時都當對方是空氣。


    遠離了那對年輕夫婦,月娘和趙世宇又開始了談話。


    月娘:“阿宇,這阿富在其他方麵是差勁,但是他在處理夫妻關係這方麵像個男子漢。他對媳婦可是說一不二的,阿富嫂子對他的話從不敢違抗。”


    “母親,阿富常打罵媳婦,把她弄得哭哭啼啼的。你希望我打罵敏敏?”趙世宇皺起眉頭,母親這種提議讓他很不舒服。


    “胡說八道。母親怎麽會叫你打罵敏敏?母親的意思是,你做事要像個男子漢,有自己的想法,做事不能老聽媳婦的,不要總看媳婦的眼色。”總算明白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月娘暗中鬆了口氣,窺視兒子的反應。


    因來到了村中大路,前麵、後麵都有行人,月娘和趙世宇的談話宣告結束了。月娘瞟見兒子若有所思的樣子,心中高興:“這小子得好好反省自己了。”


    李畫敏對月娘、趙世宇間的討論渾然不知,她提三個大竹筐和一個小竹簍去桑園,趕在太陽升起前請什刹幫助完成月娘交給的采桑葉任務。洗衣服後,李畫敏坐在廳堂裏,向什刹詳細打聽身子原主的生活習性,記在心中免得日後出笑話。


    裕叔送來一葫蘆羊奶,李畫敏用一大把蘿卜幹作為回禮。


    晌午。


    李畫敏把羊奶煮沸了,坐在廳堂裏悠然自得地享用。


    “我給你幹了整整一上午的活,你就不能給我喝一點?”細細的聲音不悅。


    “呃,你也愛喝羊奶呀。”李畫敏向聲音響的地方舉起碗,慢慢地倒羊奶,隻見羊奶流到半空就消失了。


    “哎呀,阿宇回家了。”細細的聲音顧不上喝羊奶,飄向西廂房去了。


    趙世宇走到廳堂,看到李畫敏坐在小圓桌子旁,桌子上擺放半碗羊奶。趙世宇繃臉:“敏敏,不是叫你做午飯吃的麽?你隻喝羊奶,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我喝羊奶就飽了。羊奶營養豐富,過去我常喝這個當午餐。”李畫敏眨眼看趙世宇,這是她首次看到趙世宇生氣,這家夥生氣的時候滿臉的煞氣,像要吃人一樣。


    “過去你喝什麽我管不著,來到我家就是不能拿羊奶當午餐。你要是每頓隻喝羊奶,哪來的力氣挑水、砍柴、種田?現在你不習慣暫且在家休養,再過幾個月你就得下地幹活了。”趙世宇的話帶著命令,不容李畫敏反對。


    呃,怎麽聽起來,是把自己當牛養,養強壯了好使喚?李畫敏不敢抗議,隻有暗中腹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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