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遠凝視牆上掛的畫像,思忖多時,提筆寫下一封信,然後連帶李三老爺的信、銀子一並給李畫敏送去。


    驕陽似火,勞碌一個上午的人,用過午餐後在梧桐樹下歇息。趙世宇在做秋千,他精心打造的這個秋千有靠背、扶手,李畫敏製作的那簡易秋千是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趙世宇將秋千吊在梧桐樹下。海海叫嚷著,馬上要爬上秋千上去玩耍。


    方鴻遠來到趙家時,梧桐樹下一片歡笑聲。李畫敏、海海坐在秋千架上,趙世宇站在後麵推,月娘、盧二娘坐在石板上觀看。秋千一次次被送上半空,尖叫聲、歡笑聲響成一片。


    看到方鴻遠,李畫敏滑下秋千,客氣地請方鴻遠坐到竹椅上。方鴻遠覺得自己難以融入這群人中,借口說要趕回私塾,把信和袋子遞給李畫敏,就要走人。


    “敏敏,這是世叔臨走時托我交給你的。世叔說,他要說的話,全在信上,這兩封作,敏敏你得仔細看了。”方鴻遠叮囑著,意味深長地看李畫敏。


    李畫敏點頭答應。


    方鴻遠走了。


    李畫敏拿著方鴻遠送來的東西,回房間去看。趙世宇想了想,跟隨回房間。


    月娘心中複雜,沉默著沒有說話。盧二娘羨慕地說:“月娘,敏敏手中那包沉甸甸的,八成是銀子,李老爺對敏敏就是好,離開前不忘給敏敏留下銀子。”月娘歎氣:“敏敏那個叔叔,肯定是嫌我們家貧窮,才留下銀子給敏敏的。”盧二娘認為這是好事:“這有什麽不好,叔叔關心侄女,是應該的。有這個富有的叔叔,你們家以後不必愁吃穿了,就李老爺腰間掛那個玉環,夠我們莊稼人花十年八年了。”


    東廂房裏。


    李畫敏檢查方鴻遠送來的東西,是二十兩銀子和兩封信。李畫敏拆信觀看,趙世宇緊靠著李畫敏坐,湊近了兩人一同看信。


    “敏敏,你三叔在信上說了啥?”趙世宇不認字,看不明白信上的內容。


    李畫敏近來一有空就看書,專挑些熟識的詩詞來強記,可以湊合著看書了。李三老爺的信上,字跡蒼勁,李畫敏邊看邊念給趙世宇聽。


    李三老爺的信很長,足有四頁紙。李三老爺在信中說,當他聽說哥哥一家人遇難時,悲痛欲絕,因傷心過度才沒能及時處理二哥的後事,為此他深表謙意。在信中,李三老爺回憶過去的美好時光,提及與李畫敏間的融洽、親近之事,對現在兩人間的疏離感到傷懷。


    “......敏敏,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疏遠三叔,但是請你記住:你以後就是我的女兒,我就是你的父親。敏敏,看到你現在的生活,三叔心痛。你說,如果你的父母親仍活在世上,會眼看自己的女兒受這種苦嗎?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但是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吃苦呀......”


    李畫敏念不下去了,伏在桌子上哭。哦,在這個時代,有個中年男子把自己當作女兒來疼愛。


    趙世宇靠近,攬住李畫敏的肩膀,柔聲安慰說:“敏敏,你別難過,三叔像過去一樣對你好,你應該高興才對。”


    李畫敏伏到趙世宇的肩膀上,哭泣著:“可是,昨天他來到的時候,我把他當作歹毒之人。三叔他一定很難過。”不知不覺中,李畫敏把自己當成了李小姐,那個李三老爺就是她的親叔叔。


    趙世宇一番撫慰,李畫敏平靜下來,兩人繼續念信。


    “敏敏,你三叔說,幾天後他還會再來。敏敏,你要跟他走嗎?”趙世宇依戀地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隱約可見的驚恐、傷感,分明在說:別走!留下來!


    李畫敏輕輕在趙世宇的額頭上敲了一記,生氣地嘟起嘴兒:“你真哆嗦。我昨天不是說過,我不走嗎?我才不想到省城的姨媽家去。不過,下次三叔來時,我們得好好地待他。”為什麽急於向他表明態度,李畫敏沒有細想,她隻是下意識地想,不要讓他難過。


    趙世宇高興地附和:“對,我們昨天怠慢了你三叔。下次他再來時,我們盡自己所能,招待他。”


    拿起另外一封信,李畫敏才發覺是另一種字跡,比剛才那信上的字少了些力道,平添了幾許的俊秀,龍飛鳳舞間顯得灑脫、狂傲。李畫敏猜測是方鴻遠寫的,拆開看時,後麵的署名果然是方鴻遠。


    僅看了前麵幾行字,李畫敏渾身不自在,紅暈悄悄飛上臉頰。裏麵纏綿悱惻的情話,讓李畫敏這個沒有涉足愛河的人,看了臉熱心跳,不敢再往下看。


    趙世宇催促:“敏敏,念出來讓我聽聽。”雖然伸頭看,趙世宇看不懂信上寫的是什麽。


    李畫敏竭力穩定心神,搖頭說:“這是方先生寫的,不必念了。他隻是在勸我聽從三叔的話,跟三叔離開這兒。”


    “咳,方先生勸你離開?”從此以後,方鴻遠在趙世宇心裏,就是個討人厭的渾蛋。


    “念給我聽,方先生在信中,都說了什麽?”趙世宇倒要聽聽,那個可惡的教書先生,是怎樣勸媳婦離開自己的。


    李畫敏不敢念,想要撕了方鴻遠的信,又恐趙世宇起疑心,隻得丟在桌子上,悻悻地:“這個書呆子!”


    書呆子,就會給自己添亂。幸好趙世宇不認字,要是讓趙世宇看到這些情意綿綿的情話,自己的麻煩就大了。


    趙世宇看到李畫敏俏臉緋紅,不敢正視自己,跟剛才看李三老爺的信不一樣,不禁懷疑信中有端倪,拿起方鴻遠的信細看。李畫敏的心狂跳不止,差點兒要蹦出咽喉外,盡了最大的努力,才沒有跑開。


    老天,這算什麽!跟自己拜堂成親的丈夫,在觀看別的男子寫給自己的情信。


    趙世宇把信看來看去,勉強認出幾個字,信裏講的是什麽,他完全弄不明白。瞟身旁這位,竭力掩飾內心的緊張,恰似作了賊給人逮到。


    嗯,這信中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李畫敏硬撐著,問:“阿宇,看明白了麽?”


    趙世宇搖頭,說自己不認字。


    李畫敏接過信,這薄薄的紙片,隨時給自己惹來麻煩。李畫敏決定讓它永遠消失,她飛快地撕信,解釋說:“這信留下無用,不如撕了。”把信撕成碎片,扔到地下,方悄悄鬆了一口氣。


    趙世宇沒有阻止,任由李畫敏把信撕了。望地上那紙片,趙世宇心中的問號,是越來越大:方先生在信上,到底寫了什麽?這個小東西,跟方先生真的隻是世交那樣簡單?


    月娘、趙世宇他們下地幹活去了。李畫敏將紙片掃去,一把火燒了,徹底放心。方鴻遠給自己寫情書的事,她拋到腦後。


    “敏敏,你又多了二十兩銀子。”小鬼什刹笑嘻嘻地,提議李畫敏將銀子交給自己保管,免得給偷了去。


    李畫敏不幹,反過來勸小鬼把幽幽盒子送給自己收藏東西。小鬼不肯答應,李畫敏鼓動三寸小舌頭,軟磨硬纏,總算以一匹馬、一座房子(紙紮的)和女兒紅美酒一壇為代價,換來幽幽盒子。李畫敏此時才知道,小鬼喜歡小店鋪裏紙紮的那些房屋、駿馬、轎子等東西,這些東西一到陰間就變成真家夥了。


    駿馬、房子和美酒先欠著,而幽幽盒子李畫敏就需要馬上使用了。


    小鬼給李畫敏一個珠子:“敏敏,你含上這個珠子,就可以看到幽幽了。它隨時隨地在你頭頂上。記住,你以後不能吃狗肉,一旦犯忌就永遠看不到幽幽了。還有,你不能在太陽底下打開它。”


    李畫敏喜洋洋地拿下飄浮在頭上的小盒子,打開看時,幾百兩銀子全在裏麵。李畫敏將二十兩銀子放到幽幽裏,隨後把藏匿在床裏牆壁上的十兩銀子也取出來,全放到幽幽中。嚐試了幾次,李畫敏發現自己不論是到廳堂裏,還是廚房中,幽幽總是在自己的頭頂上。


    “真是好寶貝!可惜小了些,可以放進的東西不多。”這讓李畫敏感到遺憾。


    小鬼得意地:“幽幽是可大可小的。你就是把一座房子放進去,它都裝得下。不過,不能放活的東西進去,活的東西進去,出來時就是死的了。”


    一直想擁有的幽幽到手,李畫敏便盤算給小鬼買東西:“怎樣才能買回紙馬、紙房子給小鬼呢?我自己是不方便去鎮上買這種東西的。叫三隻手替我跑一趟。對,就是把三隻手捉了剝皮,他都沒有銀子歸還,得叫他幫我幹活,以工抵債。明天就叫他動身去幫我買東西。”


    晚上,李畫敏臨睡之前,照例先念幾頁書。趙世宇躺在竹床看李畫敏在燈下念書,心有所動,走過來叫李畫敏教自己認字。李畫敏指著書教慢慢地念,趙世宇跟隨念。四五頁書念完,李畫敏便要休息了。


    “敏敏,以後有空,你便教我認字。”趙世宇痛下決心,要做個認字的文化人,不再當個睜眼瞎。


    “當真?我這個先生,是很嚴格要求的。你要是偷懶,我可不客氣的。”李畫敏想起方鴻遠用戒尺打學童的情景。


    “你盡管嚴格要求。我要跟你一樣,會認字,會算賬。先生在上,受學生一拜。”趙世宇真真假假地朝李畫敏鞠躬,行拜師禮。


    李畫敏用書本捂住臉,笑得喘不過氣來。趙世宇沒有笑,他真的很渴望當個有文化的人。


    這個小東西,欺負自己不識字,就是不肯告訴方先生信裏麵的內容。以後自己會認字了,就不會吃這種虧了。


    躺在竹床上休息的時候,趙世宇想:“敏敏跟方先生間,到底是怎麽回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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