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忽然歸劍入鞘,移開了與伊莉絲針鋒相對的目光。


    成熟的獵魔人,絕不進行無準備、無意義的戰鬥,這間酒吧處處透著詭異,店員成分複雜,實力未知,還是再觀察一下為妙。


    而且對方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動手的打算,沒必要立馬拚個你死我活。


    他是獵魔人,不是奉行正義與光明的聖騎士,就算知道哪裏有惡魔和亡靈,還得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報酬。


    看到少女收起銀劍,擠在一起的蘭婭和迪露可同時放鬆了身體。


    白骨撓了撓頭骨,轉過頭接著看電視,仿佛無事發生。


    “感謝您的配合,如果要喝酒,請隨意找個地方坐。”伊莉絲露出了微笑,但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喝酒?傑莉特沒這個打算。


    她雖然收起了劍,但謹慎未減,這種地方的酒,她可不敢貿然喝下。


    她走向吧台,坐到緋紅左邊的位置。


    “蜥蜴人?”


    蜥蜴人不是居住在南方嗎?怎麽會出現在北境的墓地裏。雖說北方也有蜥蜴人的分支存在,但絕不可能有這種如火焰般熾烈的紅鱗種。


    “怎麽,沒見過?”


    “我從沒在北境見過紅色鱗片的蜥蜴人。”


    聽到白發少女的話,林格知道,酒吧的出口又出現在了奇怪的地方。


    從少女進門後的話語中可以得知,是北境的某處墓園裏。


    這個世界的地理知識,他從書裏了解過一些,北境是一片廣袤的混亂之地,沒有統一的政權,被大大小小的部落占據。


    南方的國家對北邊的苦寒之地也沒什麽興趣,隻有走投無路的通緝犯會主動去那種地方。


    原本生活在北方的部落民風就十分彪悍,再加上外來的通緝犯,使這片區域變得更加混亂。


    據說北方的荒原上,還有大量食屍鬼與雪魔遊蕩,沒點本事的人去了北方,要麽填了他們的肚子,要麽被人從背後捅刀子,最可怕的是被野蠻的部落捉去,各種邪門的獻祭和儀式駭人聽聞。


    這少女看起來年齡不大,竟能在北方大地行走,一定有過人的本領。


    不然像她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就算沒被怪物襲擊,也會被人類捉起來當作奴隸販賣。


    “我從卡斯塔瓏進入這裏。”緋紅喝了口酒,淡淡道。


    卡斯塔瓏,那不是南方的獨立之城嗎?


    傑莉特根據緋紅的話,迅速作出推斷,這間酒館有不同的出入口,自己在墓穴通道裏發現的,隻是其中之一。


    她不是沒見識過傳送法陣,可北境到卡斯塔瓏,距離幾乎縱貫大半個大陸。


    這種手段,未免太匪夷所思。


    “你是這裏的客人?”


    “我看起來很像服務員麽?”緋紅道,“這裏的酒很不錯,你也試試吧。”


    林格適時露出和煦的微笑,問道:“客人要來一杯嗎?”


    傑莉特盯著這個男人的笑臉,她有一雙野獸般的金棕色眼睛,與她白皙俏麗的臉蛋對比強烈。


    此時,她的瞳孔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浮現,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是一個微小的紫色法印。


    林格看到了她眼中的法印,但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仍然保持著微笑:“客人怎麽一直盯著我,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傑莉特視線移向他頭頂,嘴邊露出一絲笑意。


    “你臉上沒有,但你頭上有。”


    頭上?


    林格一愣,難道她看到我的魔角了?


    看到林格吃驚的表情,傑莉特嘴邊笑意更濃。


    “給我來一杯啤酒。”


    她忽然改變了主意,想試試這裏的酒。


    她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獵魔人,在一次次的委托中,培養出察覺危機的敏銳直覺。


    但從她進入這間酒館到現在,她的直覺都未對她發出警告。


    於是她打算點一杯酒試試。


    她倒想看看,這位惡魔酒保會不會在她的啤酒裏加料。


    但這位酒保隻是讓吧台裏的同伴去倒酒。


    隻見那個金發女人咬著牙,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但她還是乖乖去倒酒了。


    傑莉特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酒保來。


    那個金發女人實力深不可測,在剛才的短暫對峙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但對方並未露出殺意,所以她才決定收手。


    這樣強大的女人,也不得不服從這個男人的命令,想必他的實力還在她之上。


    眼前的男人身上明明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但越是這樣,她越覺得可疑。


    她在過往的獵魔人生涯中總結出一條經驗,危險往往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這句話對人同樣適用。


    這個看似沒什麽威脅的酒保,極有可能是高階大惡魔。


    林格察覺到少女看向他的目光發生了變化,變得充滿警惕。


    這樣可不行,得讓客人放鬆下來。


    如果作為一名調酒師,卻被客人戒備,那真是太失敗了。


    和她聊天吧,用談話的方式拉近距離。


    “客人是從墓地過來的?”


    “是啊,我接了一個委托,除掉墓穴深處的屍鬼,沒想到進入墓穴的通道被一扇木門堵住了,我推開木門,就來到了這裏。”


    “委托?客人是冒險者嗎?”


    “哈哈,我跟那幫替人跑腿的可不一樣,”傑莉特笑道,“我是獵魔人,獵魔人傑莉特,順帶一提,惡魔是我最感興趣的獵物。”她意味深長地看著林格。


    林格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


    “呃,等我們打烊,堵在墓穴通道裏的木門就會消失,那時你就可以回去繼續完成任務。”


    “謝謝你的提醒,惡……嗬嗬,酒保先生。”


    “我叫林格。”


    “好的,酒保先生,請問你們這裏什麽時候打烊呢?”


    林格抬頭看向掛鍾。


    “快了,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這時伊莉絲端著一大杯啤酒回來了,豐富的泡沫超過了杯口,濃鬱的啤酒香氣撲鼻而來。


    傑莉特的視線穿過透明的杯壁,杯中的啤酒色澤金黃,充滿活力的氣泡不斷上湧。


    在視覺和嗅覺的雙重誘惑下,少女獵魔人口中開始分泌渴望的唾液。


    這下不得不喝了,就算裏麵加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嘿,我喝過那麽多對身體有害的藥劑,早就練就一副百毒不侵的身體,沒什麽好怕的。


    傑莉特拿起酒杯,大喝一口,清冽爽口,醇厚爽滑,麥香味十足。


    自從來到北境,她已經很久沒喝到過這麽美味的啤酒了。


    濃鬱的麥香味,讓她想起南方的老家,那裏有大片大片金黃的麥田。


    清冽的口感,又讓她聯想到北境的雪山,高大的雪山終年不化,從遠古時期開始便是如此。


    她痛快地喝了起來。


    放下酒杯的時候,大啤酒杯已經空了,傑莉特嘴邊沾著一圈酒沫,像白色的胡子。


    “這酒叫什麽名字?”林格正想給她一張紙巾擦嘴,她抬手一抹,抹去嘴邊的酒沫,詢問道。


    伊莉絲是從冰櫃裏拿的兩聽冰鎮啤酒,直接倒進杯子裏,罐子還沒丟,擺在吧台內側,林格轉頭掃了一眼。


    “雪島。”


    “唔,再來一杯。”


    “不要緊嗎?你一會兒不是還要對付屍鬼?”


    “你在小看我的酒量,還是在懷疑我的實力?”傑莉特眉毛一挑,“隻管上酒,一個子兒不會少你的。”


    林格隻得再讓伊莉絲去倒酒。


    又是幾杯酒下肚,傑莉特看起來好像沒那麽警惕了。


    盡管喝了幾大杯啤酒,她的臉依然很白,是那種陰冷的白,好像很久沒曬過太陽似的。


    她一直坐到酒吧打烊,掛鍾裏的烏鴉彈了出來,發出聒噪的鳴叫。


    傑莉特一個激靈,手又放到肩後的劍柄上。


    “別緊張,隻是鍾響罷了,我們打烊了。”林格解釋道。


    “鍾?”傑莉特盯著牆上的烏鴉,覺得那隻烏鴉好像也在看她,“好奇怪的鍾。”


    烏鴉叫了十二聲後,縮了回去。


    傑莉特站起來,拋下幾枚銀幣。


    “我離開後,墓穴裏的門就會消失?”


    “是的。”


    “如果我還想來這裏呢?”


    “到第二天開業時間,入口會再次出現。我們的營業時間從早上八點開始。”林格微笑道。他說的是艾歐斯時間。


    “好吧,以前我從不會走進同一個墓穴兩次,因為我一次就能解決問題,看來這個慣例要打破了。”


    傑莉特留下這樣一句話後,離開了酒吧。


    緋紅也起身告辭。


    “別忘了,明天把我哥帶來。”臨走之前,她提醒林格。


    “伊莉絲,我們打算去城外看看,你去嗎?”早上林格與瑟麗亞約好,下班後在城外與她匯合,進行久違的小隊活動,此時他試著邀請伊莉絲一起出城。


    伊莉絲回了句無聊,到休息室換衣服,看來並不感興趣。


    反倒是迪露可對人類的城市很好奇,請求同行,林格答應了。


    沒一會兒,伊莉絲和妮露一起從休息室出來,和三人告別後離去。


    隨後林格進入休息室,換完衣服後出來,和迪露可一起等候最後進去的蘭婭。


    很快,蘭婭從休息室內出來,換上了原來的行頭,紫色大巫師帽和法袍,手裏拿著和她差不多高的烏黑法杖。


    換上熟悉的衣服,讓她看起來不再那麽拘謹,充滿活力。


    她揮動手裏的法杖,指向酒吧大門。


    “出發吧。”


    離開酒吧,門外的商業街比前兩日更冷清,城市上空籠罩著一團陰雲,空氣裏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但剛從酒吧出來的三人,半點緊張感也沒有。


    迪露可水藍的大眼裏充滿好奇。


    “和林格住的地方完全不同,不過這裏怎麽沒有人?”


    蘭婭則從帽子裏掏出一包狗糧,交給林格,然後又掏出一包貓糧抱在懷裏。


    沿途遇到街邊的貓貓狗狗,兩人就會駐足投喂,迪露可見狀,也會從兩人的口袋裏抓一把,嚐試投喂,不過她會把貓糧喂給狗吃,把狗糧喂給貓。


    無論貓狗,都更親近林格和迪露可,對蘭婭則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林格可以趁狗進食的時候笑摸狗頭,貓咪會親昵地蹭迪露可的小腿,蘭婭想要這樣做時,貓咪會像看到黃瓜一樣跳開,狗會夾著尾巴遠離。


    這種情況,讓她十分鬱悶。


    看來就算有異世界的美味,也沒法讓小動物們喜歡她。


    三人走過一條小巷時,巷內忽然傳來狗叫,以及少年的呼喝。


    “弟弟,攔住它。”


    林格循聲看去,一名十歲左右的孩童攔在巷口,穿著破舊的衣服,手裏拿著一根粗糙的木棍。


    “打它,打它的頭。”


    巷子深處傳出少年的呼喝,一條大黑狗從陰影中躥出,倉皇奔逃。


    巷口的孩童雙手顫抖,瞄準狗頭,揮動手中木棍,卻從大黑狗的尾巴上掃過。


    大黑狗一頭撞在他胯下,一人一狗,一起倒在地上。


    不過大黑狗甩了甩頭,迅速爬起來,從小孩身上躍過,衝出小巷,夾著尾巴逃了。


    這時另一名少年才從巷子裏追出來,看起來比倒在地上的孩童大些,穿著更破舊的衣服,手裏拿著一根粗些的棍子。


    “哎呀,你怎麽沒打中?”少年埋怨道。


    “對不起,哥哥,我太害怕了……”弟弟從地上爬起,低著頭道。


    “算了,再去找其它目標吧,下次你一定要攔住。”


    弟弟用力點了點頭。


    “你們為什麽要打那條狗?”蘭婭走過去,問兩名少年。


    弟弟正想回答,哥哥用眼神阻止了他,然後仰起頭看著眼前的女人。


    “我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女人看起來是魔法師,魔法師都是很有錢的家夥,也許可以……


    蘭婭發現少年的眼睛不時瞥向她懷裏的貓糧口袋,於是從裏麵掏了一把貓糧出來。


    “這個給你。”


    “這是什麽?”少年雙手接住貓糧,捧到鼻子前聞了聞。


    “是餅幹。”蘭婭從包裝袋裏拿出一粒,丟進嘴裏,“你嚐嚐看。”


    少年吃下一粒貓糧,眼睛立馬亮了起來,馬上分了一半給弟弟。


    “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城裏已經買不到糧食了,家裏的食物也堅持不了幾天,所以我們想捉一隻流浪狗回去,做成狗肉幹,當家裏的備用糧。”


    蘭婭把懷裏的貓糧塞給少年,裏麵還剩下大半袋,想了想,又把林格懷裏的狗糧塞給弟弟。


    “這些給你們,你們這麽做實在太危險了,被狗咬傷怎麽辦?”


    “謝謝姐姐。”兩名少年驚喜地道謝,然後抱著兩袋好吃的“餅幹”跑了,似乎擔心蘭婭反悔。


    “城裏的食物會越來越少,就算他們不打,其他人也會打的。”林格知道,蘭婭其實是想保護城裏的貓狗,但收買這兩個小孩是沒有用的。


    亡靈大軍圍城的緣故,入城的補給線被切斷,城裏的食物一天天減少,別說流浪貓和流浪狗,再過一段時間,哪怕平時精心飼養的寵物,也會變成食物。


    “那就盡快擊退亡靈的進攻。”蘭婭握緊法杖,小臉一片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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